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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自注辇投书仲旭,痛切自陈绝无二心,此后八年间源源有粮秣情报自注辇送往虹州,助益不小。帝旭践祚后,昶王即自注辇返回,同回的尚有注辇进献的公主缇兰,与五千骑汤乾自。即便十一年间职位未得晋升,二十六岁的五千骑也算是年轻的了。二十一岁的昶王几乎还是个少年,每日耽于嬉乐,本来对季昶抱有厚望的臣属们很快地失望了。八年之乱中,曾经解了中原燃眉之急的那些粮秣与密报,据说都是汤乾自独力cao办的。窗内人声絮絮,海市稍稍侧身,自纱帷的缝隙间看进去。汤乾自被让到矮榻坐下,缇兰却不胜炎热似地赤足席地而坐,将头伏于他膝上。“震初,你近来需得小心些。那个人,他越发怪诞了,你若是锋芒太露的话,说不定又……”“这些事情你不必理,你只要好好过你的日子,教我放心。”汤乾自抚着缇兰浓黑冰凉的长发。缇兰急切地仰起头望着他:“你不知道的,震初,那个人他已经不像人了,我——”她双唇战抖难以成言,只是撩起石青嫣红的注辇丝绸袍袖,白皙的臂上遍布淤紫。“你……”汤乾自双拳猛然在身侧握紧。“我怕啊,震初,”缇兰终于哭出了声音,“我怕死,我怕我死了你还活着,或者你死了,我还活着。我怕我熬了十四年,到头来还是与你活不到一起。”她猛然攀上汤乾自的肩,流着泪一口咬了下去,不是撒娇,不是斗气,是下了狠命的,真要留下伤痕的那一种咬。他不是壮健的行伍汉子,从军多年不曾使过刀剑,瘦挺的肩膊像个少年书生。然而他只是咬牙忍着,由她去咬。缇兰松了口,泪水淋漓的娇小脸孔埋在他肩上,乌发掩盖了半个身体,支离破碎地说着:“我恨你,我恨你把我亲手送给那个人。”“你后悔了吗?后悔跟我来中原。”汤乾自握住缇兰的双肩,将她的面孔正对着自己。“后悔。”缇兰的唇染了泪,红艳欲滴。“我早该斩断你的腿,把你留在注辇。”“就快了,缇兰。就快了,苍隼今夜已该送到昶王府内了。只要那个人死,我绝不再亏欠你一分一毫。”缇兰的眼里燃起了熊熊火焰,悲欣交加。“震初,那个人……是会死的吧?”“一定会的。”他保证。缇兰口里的“那个人”——海市霍然惊觉,缇兰说的“那个人”,是帝旭。海市潜行回霁风馆,见方诸房中灯还亮着,举手欲叩门时,却又犹豫起来。正踌躇间,门内那沉静声音问了一声“怎么了”,她倒忽然横下心来推门进去,原来濯缨亦在,才觉得少了些尴尬。听完海市的叙述,方诸面色如常,淡淡说:“汤乾自这个人,做武将是委屈了他。昶王心怀反意,汤乾自跟随他十一年,是他的肱股之臣,要成反事,少了此人万不可行。早先叫你留心着他,就是这么个道理。如今事态有变,你回黄泉关后,纵使我自京中送信给你,也用不着对他动手。即便他不死,他们这事也成不了。你先出去吧,我和濯缨这里有事商量。”海市傲然忍泪行了礼,二话不说出门去了。脚步声按捺不住地越来越急,最终几乎是奔跑着离开了方诸的院子。濯缨听得分明,心内隐隐不忍。“义父,这事不告诉海市,万一……”方诸打断了他。“海市这孩子没有城府,若是露出痕迹反为不妙。你要回漠北,这正是难得的机缘,不可大意错失。你哥哥左菩敦王与你叔父右菩敦王额尔齐向来不合,你回去正可有一番作为,我亦会遣人去襄助于你。”“……是。”濯缨答应了,又似有什么欲言又止。方诸莞尔一笑,拍了拍濯缨的肩。“那柘榴,我会照拂她,不会令她委屈。”濯缨深深颔首,道:“誓死不辱使命。”方诸又是一笑,清雅面孔犹如少年。“亦是你自己的运命。记住,本月朔日,你我轮值金城宫。”“义父——”濯缨起身出门前,忽然踌躇着说了一句,“海市她,她对您……”那端方温和的白袍男子不容他再说下去,苦笑着摆了摆头。“濯缨,我已是这样了,何苦拖累一个孩子。”濯缨怔了片刻,匆忙行了礼,便向门外一路寻去。寻到海市时,她正躺在屋顶,听见他来了,依然合着眼睛。她不会是睡着了,只是气闷——如此凹凸冷硬的琉璃瓦,若不是他们这样有内功根基的人,根本难以安然躺卧,遑论睡眠。濯缨亦不罗嗦,自胁下解了银壶出来在海市脸前摇晃。海市眼也不睁,伸手抓过银壶,拧开便是一气痛饮。畅快地嗳了口气,才眯眼望了望濯缨,嫣然一笑。濯缨在她身旁并肩躺下,问道:“怎么了?”“也没什么。”海市低低回答,“只是方才听淑容妃说了那么句话,心里忽然憋闷得慌。”濯缨接过银壶一气饮尽。“什么?”“淑容妃对汤将军说,她恨他,恨他将她亲手送给别人。我总觉得义父他,早晚也要将我亲手送给别人去。”濯缨转头看她,海市却又不胜酒力似地合上了眼。他看着月渐西沉,隐现于林间的,已是细细一钩——朔日将近。第二日,濯缨往织造坊探访柘榴。花期已至尾声,满树烈烈如荼蘼。小院中数日无人洒扫,遍地锦红重重堆积于紧闭的屋门外。柘榴数日前被昶王府接去传授绣艺,至今未归。又过了一日,方诸不知为何忽然起了饮酒的兴致,教濯缨去城西醍醐楼买一坛胡旋。濯缨出门前,方诸嘱了一句:“你施叔叔今日派人去昶王府接柘榴回宫,你快去快回。今日不能一见,以后怕是更难。”濯缨答应一声,便急急退下,牵出马厩中最得意的“风骏”来,打马直向最近的垂华门奔去。监守垂华门的十二名禁卫远远听见宫中蹄声动地向这边来了,方转头欲看个究竟,谁想那一骑转瞬已到眼前,势同风雷直掠出垂华门去,险险要带翻了门口的一辆青布小骡车。车内人儿听得人喊马嘶,撩起了帘子,一名老宫人急忙迎上前来扶着她的手:“绣师,没惊着您吧?”柘榴摇头轻笑:“没事。刚才是怎么了?”“嗳呦,老身也不明白啊,现在宫中这些年轻禁卫,越发的不讲规矩了。”禁卫道:“婆婆,不是咱们不善尽职守,那位是我们羽林的万骑方大人,御准宫内走马的。”柘榴微微笑道:“苏姨,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