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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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能开始寒暄的流程就被打断,白沉走过来,手上接过侍应生端的干红,声音里充满了热情:“昭辉回来了,舅舅恭喜你成功调职,以后就不走咯?” 调职?白若希心里一跳。 “嗯……那边现在还有点事情要收尾,恐怕几天后还得过去趟,但以后就稳定了。”余昭辉低低的说,他在长辈面前一直是很乖巧的,乖巧是抗拒社交的皮套,这点白若希和他也是一样的。 白沉和他碰杯,说着好啊好啊,喝干了底。余昭辉本来想蒙混过去,这下也不得不喝干,白若希看他欲止又喝的仓皇样子,有点想笑,觉得他呆呆的。 果然,哥哥还是哥哥。 但她没能高兴太久,因为她爹很快叹一声,拍拍她的肩膀说:“叫了人没?平时不是很能说的,一到这种场合就变木头?你哥像你这么大可是别提多优秀,全面发展的人才,否则怎么能进首都警校?你多学学,既然那边成绩没捞到,这一年不要掉以轻心啊,啊?……” 又来了。 这也是一种白沉的育儿方法,先把她扔着不管不顾,一旦出了什么端倪,就神经质地提个不停。他好像察觉不到这样做的尴尬,和他平时的交际能力对比,有种诡异的错乱感。 白若希不想解释什么,抬手碰杯,又叫了句哥。 她低下头,对着自己的鞋尖发呆,没看见余昭辉欲言又止的表情。在短暂的沉默后,她听见她哥的声音:“对了舅舅,我爸刚说灯光已经弄好了,您看?” 白沉过去了,边上的白浅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然后也走远了。 那个声音现在出现在她头顶,一双皮鞋进入视线范围内:“……聊聊?” 刚才她爹喝的是干红,他却实打实的喝了白酒,她觉得他看上去不是很能喝。她继续思考着半杯白酒和四分之三杯干红的比重,没有回答他。 她不作声,他不得不放软声音,叫她:“……妹啊。” 人在羞于开口的时候,声音里也会出现一些小尾巴。比如她不自在的时候习惯说“谢了”,白若希觉得“妹啊”算不上一个完整称呼,有一种很犹豫的味道在。 大厅的水晶灯已经灭了,只有舞台侧的灯光映照着他们,昏暗里她抬起头,面前的男人微微抿着嘴,眼睛很亮。无论如何,那都是一种很温柔的眼神。她听到白沉的声音从台上传来,无聊的家宴致辞,话都是一套套的,她一点都没听进去,她在等余昭辉的下文。 他身上带着酒气,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飘忽:“要不要走?” 趁着所有最坏最坏的大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逃跑吧,小白,今天没关系。 白若希突然感觉心里那个叫“麻木”的保护层被撕开一角,那些充溢在脑子里或悲伤或憎恨的念头疯狂冲撞在她的心上,和这双明亮的眼睛形成一种互相牵制。 这话说出口,余昭辉自己似乎也愣了一下,不自然地躲闪了下眼神。白若希眨了眨眼,轻声说:“好。” 白若希把手伸过去,理所当然般地要他牵住。她仗着喝了点酒,仗着自己心里难受,有点得寸进尺的意思。但她的试探还算成功,余昭辉停了两秒,扯住她的手腕,手掌guntang的温度侵入她。 这当然不算牵手,但或许也已经逾距了。 人群都聚集在前面,这短暂的几分钟里,谁都不会注意到他们的。 她跟着他往消防通道走,他的背影在黑暗里变得彻底朦胧一片,白若希再次感到那种久违的预感。 她的吻是蝴蝶,在两年后带来势不可挡的飓风。那一寸的偏差之后,一切都已经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下逐渐面目全非。白若希不再把余昭辉当哥哥看了,她认清了这一点,但余昭辉呢? 余昭辉聪明坚韧,在严苛的培养里长成出类拔萃的警长,习惯忍耐不言。他或许察觉什么,但只要还叫的出口“meimei”,他就会把这种察觉带进坟墓里。本来她应该和他维持这种默契的沉默,但—— 她心里翻涌起一点恶意。 七年,她始终尝试着违抗她的性瘾,自虐般压抑沉默着,直到在这个所有人都万众瞩目的考场上跌到谷底。可是哪怕一塌糊涂,狼狈不堪,一切又还会更糟吗? 在脑海里盘旋了七年的怪物此刻犹化为实体,推着她往悬崖边缘去。……是啊,为什么要忍着呢?明明可以很快乐。她是,哥哥也是,她能看到他们身上相似的锁链。 她停住脚步,抓着她的手被迫放开,余昭辉转头:“怎……” 后半句话被彻底吞进唇齿间,因为她已经扯着他的衣襟踮起脚。这是比两年前更用力的一个吻,她撞上他犹如柏木般干燥的气息,以纠缠不休的架势企图深入。 余昭辉睁大眼,她和他对视,舌头已经抵住关口,他却完全不打算放人。三秒后,他缓慢且强硬地推开她,相对无言。 惊讶只有一瞬间,没有恼怒,没有质问她在干什么,可是这种平静更映出一种心照不宣。 ”你知道了。”她破罐破摔,眼睛一眨不眨,手却慢慢捏成拳。在这样后知后觉的紧张里,看着哥哥藏了一半在黑暗里、不知道是何表情的脸,她才发现自己说不定很不懂他。 时间一秒秒过,她无法承受这个沉默,于是率先扭头要往下走。 下一秒,却被握住肩膀。 “小白,”他不再刻意叫她meimei了,声音低沉,却温柔得仿佛潜伏了什么陷阱,“你是认真的吗?” 但那不是什么陷阱,这是猎物的试探。窗外有月光照进来,白若希注视他眸色深沉的眼睛,他微微抿住的唇,这种专注而暗含热烈的表情只属于他这种真诚的人。 哦,原来哥哥还是哥哥。是自己过了太久,忘记只有他不会改变,她这样想。认不认真,又有什么所谓呢?无论如何,他的眼神,他的触碰,他的言语,都是在把自己呈上,要任她胡作非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