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沈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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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点闷,不想戴了” 待到明犀抱着明恻坐上更衣柜, 拿起放在这里的围巾时明恻别了下头,用行动表达着抗拒。 容叔叔一大把年纪了都衣着单薄吹海风,就他出门还要被明犀盯着穿衣,一个alpha哪有这么娇弱。 明犀眯着眼眺望了下海岸上呼呼摇曳的大叶林,地球气温较之病毒降临之前起码降了十度,深秋的海市已经结了一层冰,在阳光直射下肆意反射。 她试了试明恻耳后温热的体温,只怕出去几分钟就会被冷气裹挟着散尽,闻言手中动作依旧,熟练的理了理明恻被围巾有些压垮的领口: “下了船戴一会,进室内就摘掉。” 面对明犀的照顾明恻一向无法拒绝,刚刚温存过的身体泛着甜蜜,只想贴着她不放,任由明犀牵着回到大厅,等待容慎修出来后一起前往庄园。 下了船果然如明犀所料,二人牵着的指尖极速降温,明犀用掌心笼了笼,牵地更紧了。 “犀儿来,现在季节不对,咱们就不坐观光车了,和你舅舅进来说说话。” 沈定舒笑着招了招手,让出容慎修乘坐的车辆后,转身搀着沈答进了另一辆车,示意明犀趁同乘的机会缓和缓和紧张的气氛。 明犀自然欣然应允,先是牵着明恻让他坐进副驾驶,才道了一声舅舅问好,坐在了容慎修身旁。 “嗯。” 容慎修不知可否应了一声,对这些年明犀的消失不做表示,明白明犀想做什么没人能拦住,看开了问道:“这次回来还走吗?打算呆多久。” 想到在船上和明恻的约定,明犀露出浅淡的笑意没有回避,如实告知接下来的计划:“只是回来看一看,海市没什么我需要做的,明天就要走。” 饶是做好了心理预期,对于这个仓促的安排容慎修还是眉头一皱,提起了结构明显不同寻常的诺克斯: “诺克斯是怎么回事,不是你的公司吗?” “是,海市这个目前在和联邦合作,并不需要我一直留在这里。” 略过藏在地下的诺克斯王国,明犀只隐晦的提了提和联邦的交易就不再深入,至少明面上,海市在很长一段时间只是一个与联邦相互试探的中介场所,用以保持脆弱的和平。 虽然依然没弄懂明犀在做什么,但好歹听出了海市对明犀不重要,容慎修目光扫过坐在前排的明恻委婉提醒她:“我不问你去哪,但你得记着分寸,别总让人担心。” “我知道。” 明犀轻笑了笑,嘴角难得带着些志得意满的风流:“哥哥会一起去。” 这么些年该气的也气了,该担心的也早就习惯了,看着两个能力出众的年轻人,容慎修闻言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道:“这样也好,有人看着你我多少能放点心。” “走之前记得看看你母亲。” 不再纠结这些他无力改变的事实,只希望jiejie唯一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离开明氏或许也是个好事。 当年容慎笳的死算是一桩丑闻,即使位高如明氏,面对愤怒的容慎修为代表的容家也自知理亏,一番遮遮掩掩最终尸骨还是葬在了容家族地。 墓地就在海岛深处,上了岛后随时可以去,明犀自然不会拒绝,顺从地回了句:“我会的。” 如此算是默契略过初见时的不和睦,沉默中随着盘旋而上的山道进入庄园。 山顶经过大量的人工干预避免了四季的侵蚀,鲜花着锦乔灌叠翠绿,和风满园,俨然一片繁华怡然的世外桃源,宏伟壮丽的庄园肃穆耸立在山巅遗世独立。 在这个充斥着机械冰冷又拥挤的时代,社会固化多年的积累下,上层人与普通人隔着一道牢不可破的鸿沟,将之分为两个互不接触的物种。 明犀在离开八年前离开海市之后,才第一次见到这所谓‘另一物种’的存在,占据一座岛的庄园在这里仅仅用作几位主人的私人居所,有些角落的房间他们可能一辈子也想不起来使用。 然而这些确切的财富真实被划归他们的名下,且如同一个雪球越滚越大,甚至无需人为推动。 不断向前行驶的时代,和越缩越紧的权力构架,天然会维护主宰进程的上位者。 beta现在已经代替底层人这一称谓,beta等于蝼蚁,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出生在生育部门,还是幸运的降生于上层人家,又非常不幸的分化为beta。 Omega用来交易、生育,beta失去人格,有资格享受世界的主宰者只有alpha。 十分幸运、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在某一天忽然分化,摇身完成地位转变的alpha。 人们不知何时完成的这一社会规则,以现在的眼光看,俨然如同眼前这座圣洁华丽的庄园不可侵犯,浑然天成。 没人记得这座人工海岛建成之前,海面是如何流淌,庄园存在于何方。 人们怎会怀疑融合于自然的岛屿,自然中生存的人也不会质疑规则是否合理。 有记忆以来的世界就是这样运行的,因为阶级固化严重到,层级之间一辈子不会有见到对方的机会。 自然没人知道世界的另一幅模样。 住在壁障包裹中的beta连真实的海都没见过,又如何得知海上的庄园,庄园中光鲜亮丽的人上人。 因此上层人,或者说alpha心安理得享受一切,老鼠一般的beta也在毫无怨言的继续领养孩子,培养下一个beta,一代又一代。 是这样吗? 错了。 这只是傲慢者的理想世界。 明犀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并在离开伊甸园后看到更多无声呐喊的尘埃。 以蛇果引诱骄纵的alpha贪婪无度,以圈养蚕食Omega的生命,以蒙昧夺取beta的灵魂。 所有人都是被异化的工具,这种异化自古存在,以前称之为士与隶,后来转变为更加温和的男人、女人。 现在只是回到了最初粗暴的,不加掩饰的野蛮划分。 目的只是维护最初发现这一捷径的一小撮人的利益。 因为他们凑巧是alpha,所以才有了后续所有alpha主导世界的假象,他们只是需要一些坚定的拥趸。 方式就是将Omega和beta的利益无声剥夺,集中给上层‘高贵’的alpha,如此alpha便会天然信赖维护这一切。 没有谁比谁高贵,alpha只是幸运的迎合了上位者的身体特征,用于维持稳定的手段。 明家是既得利益者,容家也是,明犀更是其中被推上权力之巅的天选者。 明犀目光逐渐冰冷,心里涌上一股失衡的愤怒。 她回望二十七年所见,曾对生杀的云端王座触手可得,也曾见过蝼蚁的生存与麻木,明犀此时在心里自我定论。 我不是慈悲的同理者,不是公正的裁决者,不是自然选择的顺应者,不是预言的求道者,甚至不是真理的追随者。 我不为他人的自由而战。 我也有与生俱来、疯狂滋长的野心与傲慢,渴望凌驾一切的权柄,夺取那颗王冠上的明珠。 但在主宰世界之前,我要先主宰自己。 玉石的台阶近在眼前,繁复雕刻的花纹首先彰显讥笑,被明犀一脚踩在脚下,她神色如常拉开车门: “走吧。” 容慎修实在没眼看,现场还有这么多小辈,能不能教点好的,手杖落在地面笃一声闷响小声呵斥:“收敛点!” 过完今天赶紧走,两个人一前一后折腾这么多年,这次一起走正好还海市一个清净。 明恻轻笑着放开明犀的手,小声和她计划离开后的安排:“如果离开的时间太长,我需要带上两个天犀的助理。” “好,两个够吗?” “够了。” 明恻点点头:“我已经几年不参与公司内务了,平时都是苏项对接,另外再带一个助理部的技术代表就好。” 从告知他以来明恻平淡又认真的表现让明犀失笑,她挑眉走在后面和明恻咬耳朵:“不问问去哪?” “去哪都可以。” 明恻下巴被裹在围巾中,露出的一双薄唇唇角无谓地勾着,琉璃剔透的双眼微弯,他用清冽低沉的嗓音表达全无保留的信赖:“你可以带我去任何地方,做你任何想做的。” “我很荣幸能陪你。” “……姐。” 和缓甜蜜的氛围被鬼鬼祟祟的沈答一声打断,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放慢脚步,落在了后面明犀的身边。 明恻:…… 暗搓搓的闭眼咬牙,严重怀疑沈答是不是贼心不死,这么多年了还没有放弃追求明犀。 察觉到自己似乎坏了什么事的沈答缩了缩脖子,默默后撤一小步保持安全距离,但很显然无论是明恻还是明犀都不太让他觉得安全。 面对多年未见的沈答明犀倒没什么意见,他看似骄纵实则没什么坏心眼,很多事情一点就通,分得清轻重缓急。 “小答。” 明犀点点头算是问好,步伐继续往里走,没去催促沈答的欲言又止。 沈家与明犀没什么来往,今天沈答在场仅是因为从小在容家长大,这么多年和明恻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并非代表沈家。 沈答难得有些紧张,无它,之前的打打闹闹无关利益,但是现在,沈答努了努腮帮子想到家里的情况。 他已经在姑姑这里躲了好几天,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最终鼓起勇气试探着开口: “姐,诺克斯真是你的吗?” 倒是难得沈答关心起公事,回想最近的情报沈家似乎没什么变故,明犀没否认也没有全盘肯定,转过头看了眼沈答扎眼的发顶,语气淡淡的问他:“怎么了。” 走在前面的沈定舒发现沈答偷溜到后面,担忧的视线远远飘过来,被明恻敏锐的捕捉到,沈定舒愣了一下,挤出一抹惯常的轻柔微笑,缓缓回过身去不再关注。 沈答身量娇小,闻言快步超过明犀一个台阶,急匆匆试图以平等的姿态推销自己,语速加快唯恐丧失来之不易的勇气和机会: “姐我查了诺克斯是做药剂研发的,我、你走之后我其实去读过生物学院,哥你也知道,我成绩很好的!” 在语无伦次中一旁的明恻被沈答拿来求证,明恻在沈答罕见迫切又有些哀求的眼神中点点头,给明犀解释原由: “是,容叔叔把家里的Omega和beta都送去读书,沈答也跟着去了。” 何止是跟着一起去,那几年的沈答简直脱胎换骨,和以往那些整天混在一起玩乐的朋友几乎断了联系,并在毕业时取得了最优异的联邦奖章。 在只有alpha的生物学院为Omega颁发奖章,是此前从未有过的先例,就在生物学院在alpha学生们的抗议中犹豫时,还是明恻出面让奖章能顺利颁布。 不过很可惜,纵使是最高的天赋和成绩,毕业后依然不会有任何一家研究所接受一名Omega的求职。 这个社会可以偶尔容忍一个叛逆的Omega,在强有力家庭的支撑下进入高等学府,给他颁发奖章,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对一束漂亮鲜花的纵容。 终归是要养在后院生育逗乐的玩物摆件,充其量不过是alpha出征时挂在武器上炫耀的剑穗。 而对于此事沈答出奇的倔强不肯接受明恻的帮助,屡屡碰壁后再次回到从前无所事事的状态,甚至较之从前更为放纵,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在里面。 然而此时站在明犀身前的沈答语速飞快,急切的向明犀展示自己并非一个废物,一双杏圆眼焦躁的闪烁,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诺克斯刚来海市的时候我就打听了,新型阻隔剂、红雪素凝固、信息素长效模拟……这些我读书的时候都听过,我的毕业奖章就是因为,我、我在首都实验室成功分离了一枚红雪素的冠状……” “小答。” 明犀打断因为紧张而开始哽咽的沈答,终于停下脚步正视这个从小黏着自己的弟弟。 “冠状化位点……” 沈答还在惯性地吐出生物名词,在明犀的目光中声音越来越小,终于说不下去。 不知是因为海风还是哽咽,抑或是二者皆有,沈答挺翘的的鼻尖通红,他在努力控制鼻腔的吸气声,想让自己看起来沉稳可靠一些。 八年时间足够改变很多,明犀在这一刻终于放下以往的刻板印象,像第一次认识他那样、郑重弯下腰,认真的望着沈答睁圆的双眼问询:“你想进入诺克斯工作,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