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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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光刚那么有点亮光的时候,依旧是夜。帷帐轻摇,开了一条小缝的支窗外有爱养得当的花的幽香随着初秋之风飘进暖烘烘的房间。床晃了一大下。 须佐之男直直地坐起来,「糟了!」 他身边的人从已经被掀开的被子里抽出一之手搭在额头上,领口微微挣开了些,上面有几处咬痕,玫紫色的眼睛都懒得睁开,「又怎么了。」 这一宿可折腾了。明日是两个人尝试养育的第一个神子第一天去学堂报到的日子。 高天原其实一直有类似的场所用来培育尚且稚嫩的年轻神明。有专门的神职人员帮助引导控制力量、学习礼仪知识,邪神认为这也有教化的意思。不过须佐之男从来没上过学,他被排挤还不够,赶得远远的,哪能靠近这等场合,他童年的启发一半是师父亲自教导,一半是自己在小岛上和天生地养的灵兽摸爬滚打学会的。可总有不到位之处。神兽自然不拘小节,而他因为不懂礼仪……闯入神殿惊扰神王又是一顿挫磨,他叼着果子羞愧地逃跑,下一次父亲回家感觉到了他的闷闷不乐,他才鼓起勇气提说请一位教习师父教我礼仪好吗。 以往高天原学堂神数稀少,不要说一开始应天照之愿诞育的神明大部分被赋予了灵智,一诞生就懂得世间的规则,他们也多有桀骜本色,不愿意被比自己低级的神明教育;就是那小部分也早早下了凡间,在人间更加自在。他们自然不会去那里浪费时间。而之后在自然世间中降生的神明,一位比一位间隔时间长,毕竟天地发展得已经不需要再多的大神了,所以数目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些人去了学堂几乎都是重点勘察对象。 千年的混乱里,高天原历经巨变,这小小的学堂自然也就无人问津了。 画面转到现在。人类世界欣欣向荣,还真应了须佐之男当年以身铸剑之誓:人类没有了神明的帮助,依旧能成长。神界也重回秩序,倒是和之前不同,他们低下高贵的头颅反而可以看到可进步之处。近些年来稳定的时间神庙也越修越多,诞生了不少编外的神,高天原为避免患乱,也招募幼小的神明。当然也有神神结合,应愿诞育只属于二人的新生神子,不过数量寥寥,拥有了漫长的生命,似乎也就无所谓那一份喜悦了。随着人数骤增,学堂也渐渐重回了荣光,甚至荒大人也会百忙之中抽空去教课。 须佐之男和八岐大蛇商量,要把他俩的神子也送进去学习。须佐之男进来的时候八岐大蛇正装作一直在舀须佐之男让他舀的奶豆腐,抬眼望掀开帘子一边脱外套一边讲话的神将,神将无奈地笑了笑,意思是好啦我早就知道你让蛇魔帮你干活,干吧。于是蛇神抱臂让躲起来的蛇魔继续干。 须佐之男跪坐下茶几边喝一口茶,又喝了一口,八岐大蛇感觉到他有一些紧张。他开口,「在家教也行,去高天原的场所学习能学出个什么来?不要浪费了你我优秀的潜质,反让明珠暗投。」须佐之男皱眉,扒拉了他肩膀一下,「你别哄我了。就……唉就小不点那个样子,真的怕他出门都把自己走丢了,只求他平平安安,知情识礼,心性坚韧就好。」须佐之男脑海里闪回许多小神子闹的笑话。说实话确实很奇怪,神子慢热,他俩虽然没经历过开智,但也能觉察金黄小兽应该比同龄人慢了一些。 须佐之男自己当然可以教好,他犹豫的点在于,学堂里有人类的使君每年和高天原互通往来,经上一役,高天原为了和守护的世间有紧密的联系,使君还会留下,交流凡间之事,字画诗书,韬心养性倒也挺有意义的。须佐之男认为他二人的神子可以学到很多,人类身上的弱小与坚强…… 八岐大蛇了然。于是他给须佐之男续上一杯茶,在神将大人依旧要失魂落魄地灌下去之前握住了那截纤细的手腕,「那就去吧。」须佐之男睁大了眼睛,蛇神好像看到了什么蝴蝶振翅而飞,面前睫毛眨了眨又凑近了观察邪神,像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八岐大蛇点住了须佐之男凑过来的额头。「真的吗?你这么容易就同意了?你不会要什么代价吧?」须佐之男还使劲往前顶,八岐大蛇转而摸向他的颈侧,感受那块的温热跳动。「我有那么坏吗?」须佐之男不置可否。 「反正在家也是天天吃了玩玩了睡,我真的很怕你的养育方式。那么,就由他那双和你很像的眼睛去看看吧。如果只有高天原那迂腐的神官,我还不一定同意呢,人类很有趣,让他见见。」须佐之男点头,终于放下了一桩心事,才有心情去看奶豆腐发酵的怎么样了,翘起小腿趴着看。八岐大蛇看着那傲人的臀峰,软rou饱满像水滴一样坠着,念随心动揉了上去,须佐之男在手臂的缝隙看他。蛇神清了清嗓子,「刚才你问我代价,还是有代价的……」 上学前一晚,须佐之男推开了隔壁的小屋的门,这还是第一次在艰难到不行的分房大战后的首次。为了避免神子又触景生情,大多是八岐大蛇哄着他睡觉,就怕须佐之男来了神子又要哭闹回去跟爹爹睡。 神子的小床旁边有一个小小的书包,旁边有小零食盒和几瓶果汁,不用说是谁准备的。而神子在床上蹦着还没睡觉,看到来人兴奋地都要蹦到天花板上了,须佐之男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下。神子也学着,短短的毛毛的兽手捂住小嘴。须佐之男穿着柔软贴身的睡衣坐在小床边,摸着他的骨rou的额发,短短的绒毛,想了想,只说了一句,「明日要上学堂,今晚早点睡,不要赖床。」习惯在家里化为黄金小兽的孩子「咪」了一声,蹬了一下腿,就算同意了。须佐之男眼睛弯了起来。 神子有点困了,但还是睁着眼睛望向须佐之男,还在等他继续说完。但须佐之男突然卡住,他似有很多话想说,但他不知道说什么。他毫无经验,有些磕巴地按照记忆里想象过的场景嘱咐着,「要和,同学们好好相处。听老师的话。」被子底下的呆毛一一点头。「如果有人欺负你……或者不和你玩,不要难过,难过要告诉父亲,好吗?」神子不解的眼神太明显了,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须佐之男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怎么能一开始就说这种丧气话呢?他立马吻了面前困倦的双眼的眼皮,说道,「睡吧。」 回到卧房他开始不安地收拾衣柜,收拾桌面,甚至把八岐大蛇轰下床开始重新铺床单,八岐大蛇抱着枕头在一边,难得一见的可怜。半夜也是,蛇神白天早已享用过温柔乡,晚上还想继续,可是须佐之男回来得晚,而且像是在院里打了一套拳,他就觉得没戏了,那么抱着睡也是很好的,跟往日一样蛇缠了上去,但今夜须佐之男可没什么好脾气,半夜就钻了出去,在一边打滚。八岐大蛇睡眠浅,刚有睡意,就会被滚动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弄清醒一瞬,往那边靠一下又被第二次撞回去。就这么折腾一夜,八岐大蛇本想须佐之男无用的焦虑在第二天既定事实已成之时自会结束,可还不等他忍耐,须佐之男就喊着不好了起来了,然后飞身向外,八岐大蛇彻底没有睡意了,他干脆起床了。 「咚咚咚」光脚跑回来在木板上的声音很明显。须佐之男风一样抱着几本书越上床,八岐大蛇接了个满怀,把被子悄无声息地拉上盖住了那双白玉足。谁知须佐之男恩将仇报,咚咚两声闷拳锤在八岐大蛇胸口,八岐大蛇感觉看到了星星,他气息不稳地说「我又事发什么了?」须佐之男忙着翻书,埋怨他的声音千转百回,「你还说呢,不知道你儿子还没有大名吗?当初说什么言语有灵,名更为契,起名要慎重,生下来就先搁置了,起了个小名就叫猫,叫惯了几年就忘了要取大名了!明天报道要登记在册的,难道就填猫吗?那还不让人笑话,以后点名……!」八岐大蛇打断,搂住了他,他的耳朵遭遇了攻击,睡眠不足也让他处理事情迟缓了一些,他夜晚稍弱的视力这才定睛看向那几本厚厚的大部头——「成语典故」「意象及诗意」「xxx三百首」甚至还有几本难啃的佛经文典。须佐之男翻翻找找,想给儿子马不停蹄取一个威武霸气又不乏诗意内涵的大名。 八岐大蛇看那几根纤长的手指翻找书页,自己也伸出手来,骨节分明又比摁下的那只大了一圈。须佐之男轻声说别捣乱。蛇神慢悠悠的语调,「别找了。难道真的现起不成?别说你日后会不会后悔,他日后会不会不乐意,就是现起了,明日那小布丁肯定提笔忘字,他不提前练习一定写不对。还是猫吧,他练了很多次了,在甜品店赊账都写的猫,一条街都知道是你给钱。」八岐大蛇笑了。须佐之男也因为孩子父亲提到这件事儿不免微笑,心情放松了不少。他也累了,向前膝行两步趴到伴侣怀里,难得撒娇,哼哼着,「那怎么办,真的要写这个吗?」蛇神嗯了一声。须佐之男也不说话了,趴着听心跳。 气氛沉默和谐了一阵,蛇神先开口,「你不必过于担心,你都快退休了的神了,还这么cao心,神将大人一辈子就是劳碌命。」须佐之男反驳,「这不一样,我自放心没有我的世间。但是我怕猫,我怕猫被欺负。这可是我,也你是的!第一个,就我一个人心疼吗?对了……你好像一直都不心疼一样!」八岐大蛇看情绪化的须佐之男是真的要跟千年前那样难缠,说两句就要挨揍,先举起双手投降,「你替我心疼就够了。难道你能管他一辈子吗?放他出去,让他自己处理,虽说我不认为会有人胆敢嘲弄,就算以后嘲弄了,难道神将大人要打人家小孩吗?还不是你掉几滴眼泪他掉几滴眼泪,然后继续下去。」 八岐大蛇的话不无道理,须佐之男也冷静了下来,两片唇交吻了几下。天蒙蒙亮了,须佐之男却很疲惫了,他说睡一小会儿,你记得叫我起来,耳朵感觉到了身下胸腔的一声震鸣,就快入睡。入睡前他感受到了一丝甜蜜和酸楚:「胆敢」……你比我还早安排了一堆人吧,我还得悄悄去排查一番,不要娇惯了才是……绵长的呼吸声在床内微不可查,神将终于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