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追妻手札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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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林老夫人忽然压低了声音,“只是这事啊,你先别吭声,不要和任何人提起,特别是你的大伯母……” 林幼萱一颗心跳得极快,在胸腔里轰隆隆打雷似的,祖母的声音明明就近在耳边,却变得模糊不清。 可是……她不想要嫁给什么伯世子啊。 四天前,平西伯夫人到府里来做客,三meimei误会她要到平西伯夫人跟前去露脸,失手推了她一把,让她把脑袋都磕破了。 而且三meimei还说了,大伯父已经给她相中一个秀才,今年就要准备考举人了,说是连阁老都看好的一个年轻才俊! 怎么在祖母这儿就又变了。 “老夫人,量身的裁缝娘子来了。” 林幼萱茫然之时,齐嬷嬷来到屏风后禀报,林老夫人终于松开她的手:“快带你们二姑娘过去,让他们一定赶在三月三之前做好衣裳,我们萱丫头要穿得漂漂亮亮去踏青呢!” 林幼萱见到裁缝的时候才慢慢缓过神,三月三……她算了一下日子,只有十日不到了,祖母是准备带她去给平西伯夫人相看吗?! 林家准备着三月三的踏春,此时的平西伯府亦为出行打点。 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怀里抱着平西伯夫人送来的衣裳,十分为难地说:“世子染上风寒,三月三也未必能好,踏春那日不一定会陪夫人去。” 送衣裳来的婆子吊着眼角瞥他:“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了,我只管听夫人的吩咐来送衣裳。再说了,府里不都传明方、明方,明明白白走四方,你许小爷可是能吃四方的人,怎么连送个衣裳都送不了么?!衣裳我送到,你要是没送到世子跟前,那就是你许明方的事!” 婆子说完还冷哼一声,扭着胖胖的腰身走了。 明方被一通奚落,脸上阵红阵白,捧着手里的新衣裳,哭丧着脸看向他们家世子的屋子。 他最后犹豫再三,只能磨磨唧唧去敲响了门。 ——衣服没送到世子手里,他估计要被夫人挫骨扬灰洒四方! 随着敲门的动静,屋内响起几声闷闷的咳嗽,咳嗽停歇后才传来一声‘进来’。 明方小心翼翼推开门,来到窗户关得严实的内室。 他们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就坐在窗边,正偏着头看窗户方向,半张脸隐没在光影中,叫人看不出情绪。 明方心里咯噔一下,所以他刚才和婆子说的话,世子都听见了吧。 明方捧着衣裳,硬着头皮上前,把衣裳捧到主子眼前说:“世子,小的说过了,说您不会去踏春相看姑娘……” “放着吧,回夫人,我去。”年轻公子回头道。 第2章 “踏春吗,真不想去……” 林幼萱从祖母的祥福居出来,从宽阔石板路拐进一个用小石子铺砌的小径,寂静隐秘的小道只有她脚下的踩雪声……以及苦恼的一句不想去。 也只有在这种连下人都懒得打扫的僻静地方,她才能真正表露自己的情绪。 幼失怙恃,这些年靠着母亲留下的丰厚嫁妆和外祖家不时的贴补,她在林家过得还算安稳。 可话又说回来,她这些年能过得安稳,更多的还是来自于她的‘温驯’。 一个没爹娘庇佑的孩子,哪里有资格去任性,所以遇到长辈们决定的事,她唯有听令。只是今日祖母想把她许配给平西伯世子,还要她瞒着大伯母,这不就是变相逼着她去争去抢吗?! 她的所求从来是简单平淡的过日子,若真要用嫁人这条路来离开林家,她更愿意选择和自己出身差不多的人家。 祖母的决定可以说是直接把她置于烈火上炙烤着。 更奇怪的是……提到平西伯世子她心里就莫名抵触! 林幼萱低头看眼被自己绣花鞋底踩黑的积雪,有些气恼地鼓了鼓脸颊,在那黑黑的脚印上再碾了一脚。 冷风扫过,从袖口钻入,扫得她一个激灵。 ——今天是真冷啊,不快点回去,指不定要受寒。 她裹紧披风,暂时先将这些烦人的是非丢在脑后,朝自己的住处快步走去。 天不亮就起床到祖母跟前侍奉,又是熬药,又是被裁缝娘子拉着量身,她也有点乏了。 林幼萱一路脚步匆忙,顾不上裙摆会染上泥点,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小窝。 眼看住处就在跟前,她却在离门口不过五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等候多时的婆子余光扫见她,登时回身朝她走上前,急急扬声道:“哎哟,可算是等着姑娘了!太太找二姑娘呢,快跟我走吧!” 婆子嘴里的太太便是林幼萱的大伯母,林家如今的当家主母,长房的大太太岳氏。 相比于婆子的焦急,林幼萱慢慢抿出一个笑:“刘mama好。” “好好好!”刘mama简直要被她那慢悠悠的性子急上火,三两步上前就拽住她胳膊往外扯,“二姑娘走快点吧,叫太太久等就不好了!” 这一拽,并没有拽动那面人似软和的二姑娘,还叫刘mama滑了一脚,险些摔个跟头。 刘mama惊慌中短促尖叫一声,站稳后恼怒地看向身侧的小姑娘。 平时总是随人揉捏的二姑娘安安静静站在那里,软绵绵地像只好欺负的羊羔,刘mama自然是要迁怒的。 她可是大太太身边的管事mama,号令府上多少人,被一个孤女看笑话,老脸都快丢没了! 叫她好等,冻得浑身都发僵不说,还不知道扶自己一把,二姑娘真是……真是…… “二姑娘也是及笄的人了,总是愣愣傻傻的,可怎么说好人家?太太为了你的亲事可是cao碎了心,你倒是一点也不理会长辈的苦心,传出去了,就是二姑娘不孝顺了!” 刘mama开口就给她扣上大罪名,脸上嫌弃的表情更是不加掩饰。 林幼萱眸光微微一荡,神色却不曾有变化。 刘mama见她不吭气,火气莫名的不灭反升,语气恶劣的再次伸手拽她胳膊:“走吧,莫再不知轻重!叫太太久等!” 林幼萱面对又伸过来的手,默默要往后退,刘mama不曾察觉她反抗的态度,还在没好气的絮絮叨叨。 “二姑娘屋里那个傻子差点冲撞了太太,这会还在太太跟前。二姑娘原本就不该把人弄进府,一个四六不懂的蠢货,没得把你也带歪了,平白地招人笑话!” 后退的林幼萱生生停了下来,任那双带着老茧的手拉扯着自己往大伯母所在的正院去。 岳氏喝完一盏茶,扫了一眼站在厅堂中垂头丧气的傻妞,眉头就不经意的蹙起。 刚皱起眉头,岳氏立马就用手在眉宇间摁平。 她今年三十五,尊为一家主母,吃穿自然是精细。只是林家近些年的状况越发不明朗,烦心事多了,保养得再好也抵不过岁月与现实,今日早晨梳妆,她便发现眉宇间的细纹又多添了一道。 岳氏敛神,示意身边的丫鬟道:“去看看二姑娘走到哪里了。” “她真是越发神气了,祖母只单独给她找刘记做衣裳就罢了,还叫娘亲好等!” 在岳氏左下手坐着的一个小姑娘撇嘴冷哼,一肚子的不满。 岳氏看向小女儿林幼晴,无奈地叹息一声:“你是马上要及笄的人了,怎么还是什么事都摆脸上,你jiejie和你一样大的时候都跟着我管家几年了。” “又是jiejie怎么样……”林幼晴强忍着没再撇嘴,挪了挪身子,坐得更加端庄,“您和祖母都偏心,先是偏心长姐,长姐出嫁了又对那破落户……” “幼晴!”岳氏表情严肃的呵斥一声。 林幼晴对上母亲严厉的眼神,颤栗着低头,不敢再多话,心里却是对林幼萱更恼火了。 岳氏倒不是忌惮屋里林幼萱的那个傻丫鬟,才不叫女儿说嘴,她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那丫鬟,而是语重心长给小女儿讲其中道理。 “你二jiejie也是林家人,你如何能说她是破落户,岂不是把自己也一块骂进去了吗?不过是一身刘记的衣裳,不值当你去妒忌什么,反倒要高兴才是……说明你祖母为你二jiejie的亲事上心了。” “你二jiejie定下亲事,你这个当meimei的亲事也就可以敲定了,这是好事!” 娘亲的解析让林幼晴心里好受了不少,再想起自己要定下的夫婿是陆少渊,心里那点不满就都化作少女情窍初开的甜蜜。 她先前在街上和陆少渊有过一面之缘,就是那一眼,她才明白话本上所说的公子如玉。自此,她心里就装着那年轻公子的身影。 岳氏话落,见小女儿脸颊微红地抿唇偷笑,哪里不知道她脑子里想的是谁,忍不住再次皱起眉头。 并不是她对平西伯世子有什么不满,相反的,她很乐意陆少渊当自己的女婿。 平西伯夫人那日过来就有要定下的意思,偏生她婆母跟听不懂暗示般,三番两次岔开了话题。她只是担忧亲事会不会有变故……婆母的举动,实在让她不得不多想。 “太太,二姑娘来了。”刚出去的丫鬟回来,身后正跟着刘mama和林幼萱。 岳氏收起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朝长得越发貌美的侄女露出和蔼的笑。 “外头可冷?怎么连个手炉都没带,快给二姑娘抬个炭盆来!”岳氏好一通关切和吩咐,又朝向自己行礼的少女招手,“自家人哪来的这许多讲究,快来我这坐下,脑后的伤可还疼?” 林幼萱一板一眼地蹲身福礼,礼毕后重新站直,先是回头看自家冲撞了人的傻丫头,见其安静站着,这才回道:“郎中看过开了药方,已经不疼了。” 边上的林幼晴听着娘亲对她嘘寒问暖,暗暗瘪了嘴。 但她的不开心也只能是瘪嘴,毕竟是自己推的林幼萱摔倒撞到脑袋,这个时候再多嘴说一句,娘亲肯定还得训斥自己。 岳氏可不知道女儿又开始争风吃醋,见刘mama表情不太好的回到身边,眸光闪了闪再看向跟前的侄女。 林幼萱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刚才招呼她坐过来也不见有行动,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懂人情世故——呆愣得很。 真真是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可话又说回来……这样的林幼萱她反倒更放心。 岳氏目光不动声色的从林幼萱身上转到女儿身上——大家世族的当家主母,除了身世,还得有手腕才行。 林幼萱可两样都不占。 是自己太过紧张,想得太多了,岳氏如是想着。她婆母最为势利、懂利弊,怎么可能让一个庶房出的孩子嫁到正儿八经的勋贵人家里! “快扶你们二姑娘坐下。”岳氏终于收回打量的目光示意边上的丫鬟,待林幼萱坐好捂嘴先一阵笑,“萱丫头可知老夫人为你做新衣的意思。” 一直垂着头的林幼萱终于抬起脸来,明媚的一双杏眸带着疑惑看向岳氏。 岳氏在她茫然的眼神中更是笑得欢喜:“傻丫头,自然是要给你相看夫婿啊!” 林幼萱心脏紧张的一缩。 她大伯母在试探。 同时,她心里对陆少渊的莫名厌恶感越发强烈,只能抿住双唇,害怕把这份厌恶在不经意间流露。 她没有作声,岳氏早已经习惯她的沉默寡言,并没有看出她此刻的情绪,继续道:“我前几日和老夫人提过,你大伯父认识一个青年才俊,今年十九,已经是秀才了。指不定啊……再过几个月就是举人了!老夫人那边给了准话,三月三的时候会见一见那高秀才!” 说话间,岳氏目光一直落在林幼萱的脸上。 那张好看的脸不见有任何表情变化,盯着看久了,甚至还让人觉得呆板无趣。 莫名的,岳氏对待她的耐心就消失了一半。 “为了三月三,公中在赶着给你们做衣服,老夫人疼你,自个掏腰包给你做新衣裳,公中就不再多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