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张也
一下，两下。 张也不记得自己砍了多少下，骨头渣子都飞溅了出来，脑浆混合着血洒在他的脸庞上，张也绷着嘴角，因努力克制而颤抖不已。 他想他应该笑的，应该放声大笑，那个将他父母一挥手砸死的云界仙君两股战战，跪在他面前求他放过，可是他没有，因为对方也没有。 他从兵器库里选了一把斧子，帮父母劈柴时经常用，握住柄，用力下挥，就可以了。 对方还没死，还在痛苦哀嚎，还在眼泪鼻涕往下掉，对他求饶。 张也又觉得自己应该哭的，杀人不好，即便在那样的乱世，父母也教他杀人是不对的。 张也使出了吃奶的劲，挥动斧子直到精疲力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满脸是血的男人已经不动了，甚至于不能说还有“脸”。 他气喘吁吁，只觉得手臂都快断裂，才慢慢停止了暴行。 尸体的家人也跪在不远处，他们的哀求和哭泣是唯一的陪葬，张也下意识挺直脊背，向依偎着女人的孩子看去。 那是一双充满惊恐和憎恨的眼神，张也并不陌生，在数日之前，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脚下的尸体的。 此子不可留。 这是张也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旋即他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如果是脚下这人杀了他的父母，他理应报仇，那么这个孩子呢?这个孩子没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他却因为恐惧被报复，甚至连他都想一并解决。 “杀人是会上瘾的。” 魏总管用干净的手帕沾着水给他擦拭脸上干涸的血迹和脑浆，他的语气轻柔而平缓，好像张也只是在地上摔了一跤，沾了一身泥浆一样。 “杀的人多了，你就会发现这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的方法，没有仇家，又怎么会担心被寻仇呢?” 张也默默地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魏总管收起了手帕，幽暗的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所以，你杀了那个孩子吗?” 张也想摇头，又僵住，想点头，又咬着牙梗住脖子。 他想起小时候偷吃了献给灶王爷的糖瓜，被母亲发现时也是这样的，心里知道千不该万不该，又埋怨长辈非要逼他开口认错。 许久，张也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没有。” “哦?”魏总管有些好奇，“你在他面前杀了他的父亲，若他也像你一样过来寻仇，你又当如何?” 张也说：“那就来。”想了想，他补充道：“我对他母亲说，你们要寻仇就来阴山，我在朱雀阁等着。” 魏总管不置可否，只问：“然后呢?” 张也说：“然后那母亲扇了儿子一巴掌，告诉他他爹是喝醉了从山上跌下去摔死的。” 张也又说：“真有趣。” 不知是在说对方母亲，还是杀人又威胁这件事。 魏总管笑道：“你当真觉得有趣?” 张也点点头，抬起被擦得干净的一张俊脸，说：“我要怎么报答你们?” 魏总管捏捏他的脸蛋，说：“懂报恩，是个好孩子。” 张也歪了歪头，说：“我娘告诉我，阴山上都是坏人，坏人也喜欢好孩子?” 魏总管嘴角向下拉了拉，侧头看向主殿，说：“是啊，坏人也是喜欢的好孩子的。” － 从这一天开始，张也正式住进了朱雀阁，而在他旁边就是负责教导他的魏总管所住的夕花阁。 从朱雀阁的窗子望出去，张也爱上了夕花阁院子里的一颗树。那树生得笔直，白色的树干上布满了像眼睛一样的树疤，它没有叶子，缀在枝头的是大朵大朵芳香的白花。 魏总管每天清晨都会采集院里露水浇灌在这棵树下，自从张也注意到它时，那枝头上的白花就从未凋谢过。 张也每天的课业都很繁忙，清晨起床后要按照魏总管给的功法呼吸吐纳，锻炼筋骨，之后会有人将饭食送到门口，张也无论何时开门，都看不见送饭的人，用过早食他就出门了，饭盒留在桌上自会有人来收。 出门先去给魏总管请安，这时候已经该叫他师父，张也依旧不知道魏总管全名是什么，他跟在魏总管身后，学着cao办阴山上的大小事宜。 日子平静而慵懒，很多次张也都在想要是他的爹娘还活着就好了，他一定会央求魏总管和门主接他们一块来享福。 是的，享福。 比较起在山下日复一日的农作寒暑，阴山上的日子才叫做生活。 每餐都有rou吃，冬天也有蔬果，魏总管说这是因为他还没辟谷才给予的优待，可张也想，就算他学会了辟谷，避开口腹之欲的时候也能吃点什么才是好事。 而且和山下最大的区别是，被称为魔窟的阴山里面张也没见过一只妖物鬼灵。 “门主并不喜欢那些东西。”魏总管轻描淡写地解释一句，“能来阴山的异族只有天魔大人。” 天魔。 张也的眼神沉了沉。 他当然知道天魔，整个千味琉璃界没有不知道天魔的。那些不知道来自何处的怪物，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占据了整个尘界，他们不像蝗虫劫匪，不会抢夺粮食财富，他们要的是比那更多、更贵重的东西。 他们要千味琉璃界的人给他们做奴隶畜生，再生吃了这些人的精魂。 张也来的地方是少数没有被天魔霸占的，他记得村口插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一个捌字，这意味着他们村子是被阴山八门庇护的地方，也就是说，他们是阴山的奴隶。 给云界当奴隶好还是给天魔当奴隶好，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至少在张也看来，他们村子虽然贫苦，但是至少不用担心被天魔摄取魂魄。而隔壁被天魔控制的村子则怜悯张也他们的困苦，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守着田地风吹日晒，不像他们到死以前都能日日yin乐，快活得像神仙一样。 魏总管听他这么说，不由问道：“你不羡慕吗?” 张也说：“爹娘在，不羡慕。” 魏总管疑惑：“那爹娘没了呢?” 张也说：“那么隔壁也早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