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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别枝 第128节

    黎瑄负手而立,别开眼不忍再看邓砚尘。

    这个孩子自幼养在将军府里,虽不是亲生但也同亲生并无区别。

    邓砚尘自幼懂事听话,小心谨慎,无论是平素起?居生活还是练功习武从不让身边人为他多cao半点心。

    唯独一碰到许明舒的事,便什么都顾不上,连自己性命都能抛之脑后。

    沈凛劝解了几声后吩咐身边的下人将邓砚尘扶进?去,看他安静地坐在椅凳上任由府中大?夫替他包扎上药。

    堂内没人开口说话,静得只能听见衣料和涂药时摩擦的响动声。

    沈凛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了看黎瑄又看向?邓砚尘。

    “你这么急着回来,究竟是出了什么不放心的事?”

    邓砚尘低着头,面色有些苍白?,没有说话。

    沈凛环视左右,示意身边侍奉的人离开。

    直到房间内只剩他们三人时,邓砚尘抬首,一字一句道:“明舒给我的来信里说,四皇子萧瑜私养亲兵,意图谋反。”

    “什么?”

    闻言,沈凛和黎瑄面面相觑,皆是一惊。

    沈凛皱眉道:“她如?何?发现的,可有证据?”

    邓砚尘苦笑一下,“若是有确切的证据,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提防了。”

    黎瑄垂下眼帘,问道:“储君之位空缺,所以,你们是怕四皇子趁着皇帝病重生事。”

    “宫里都在传,宸贵妃娘娘有意将侄女嫁给七皇子。此举,就是为了逼四皇子尽早露出马脚。”

    邓砚尘按着自己的手臂,忍着痛继续道:“我不能出现在京城,耽误了宸贵妃娘娘和明舒的计划,可又没办法?看着她们二人涉险,所以想回来求助于?沈夫人。”

    “求我?”沈凛微微皱眉,“你有何?打算?”

    邓砚尘苍白?的唇角颤抖了几下,“如?今明面上看着七皇子和四皇子一个掌管锦衣卫,一个手中握着禁卫军是势均力敌,实则不然。”

    “四皇子除却?暗地里有私兵,更是有京城第一高手禁卫军统领霍铭相助,若是当真硬碰硬四皇子胜算极大?。”

    提起?霍铭,沈凛面上带了些嫌弃。

    “你找我没用,霍铭这人一门心思的想往上爬,谁能给他权势他便为谁效命,我同他虽有些交集但说服不了他。”

    邓砚尘神色满是疲惫,“砚尘求助于?沈夫人,不是冲着霍铭,而是他身后的禁卫军。”

    当年沈国公?和世子沈屹战死沙场后,三万沈家军也一同殒命。

    朝廷为感激此恩情?,为剩余一些留守的沈家军将士妥善安排了去处。

    现如?今京城禁卫军中大?多数都是当初随着沈国公?走南闯北,征战四方的沈家军。

    昔日恩情?犹在,倘若真到了兵变围宫之时,除了沈凛没人阻拦的了禁卫军。

    且邓砚尘想,若是到了那?一天沈夫人也不愿看着曾经保家卫国一身荣光的沈家军,跟在霍铭身后稀里糊涂地做了谋反的罪人。

    沈凛抬眼看他,“你想让我说服禁卫军,那?霍铭呢?”

    邓砚尘叹了口气,“回来之前,我已经和七皇子商议安排我进?入锦衣卫,霍统领会由我来对付他。”

    他扭回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沈凛,恭敬地行礼道:“所以,还要劳烦沈夫人相助,明日一早带我入宫。”

    ......

    临近酉时,天色逐渐暗下来。

    别苑灯火通明,整个院子被浓郁的草药味道笼罩着。

    房间内站满了人,各自提着心神看着太医为邓砚尘把脉。

    沈凛将昨日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将给许明舒听后,许明舒靠在屏风那?儿?,陷入一阵沉默。

    床榻上躺着的邓砚尘不知是陷入了熟睡还是昏迷,脸色苍白?,双唇紧闭,唇瓣泛着乌青。

    从他进?入别苑开始,许明舒便察觉他面色有异。

    但当时一门心思都在如?何?处理程莺儿?的事上,他装得一幅风轻云淡的模样,若不是沈姑姑提醒,还以为他只是自北境风尘仆仆刚赶回来,看着有些疲惫而已。

    邓砚尘身上哪里都是冷的,却?还强撑着精神赶进?宫来见她。

    直到人被许明舒强制推在床上休息,一碗参汤下了肚,满身的疲乏再也遮盖不住,还未等?太医过来人就已经昏睡过去。

    宫里的太医被请来,刚一靠近看到邓砚尘的模样,便吓了一跳,解开身上单薄的玄衣,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裸露出,看得众人一阵心惊。

    姜太医是为昭华宫宸贵妃请脉已经有许多年,是宸贵妃在太医院最为信任的过的人。

    宸贵妃察言观色,见姜太医眉头紧皱,神色凝重了许久。

    直到缓缓收回搭在邓砚尘脉搏上的手,她方才试探着开口道:“姜太医,这孩子没事吧?”

    房内地龙燃烧的旺盛,姜太医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道:“劳累过度身体到了极限,身上新伤旧伤混杂,目前只能先处理皮外伤。年轻人火气盛底子好,至于?其他的好生休息一段时间会好的。”

    别苑的宫人送走了姜太医后,床榻上的邓砚尘似乎有了些反应,眉间微微皱起?。

    许明舒回过神来连忙上前给他喂水,用帕子沾水轻轻擦拭着有些干裂的唇瓣。

    昏睡中的邓砚尘嘴里发出了几句模糊的呓语,许明舒以为他哪里不好受,凑近了些想要听清楚他说什么。

    见状,宸贵妃拉了拉沈凛的衣角,二人悄声离开了房间。

    邓砚尘眉头紧锁,意识昏昏沉沉,许明舒附耳在他嘴边,听见他哑声道:“别怕...小舒...我很快就过来了......”

    他很快就赶过来了,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拖着满是伤痛的身体昼夜急行,自北境一路赶到京城。

    得知她在宫中无恙,还冒着被责罚的危险回将军府寻沈夫人相助。

    现下解决了眼前的危机,悬在心头的那?口气松了下来,人终于?支撑不住沉沉地昏睡过去。

    可他睡梦中,依旧担心着她的安危。

    许明舒眼眶一酸,像是吞下了将熟未熟的果子,苦涩蔓延至五脏六腑。

    她眸中泛起?晶莹,将邓砚尘的掌心贴在自己脸侧,“我不怕...今后也不会再怕了......”

    第110章

    新岁将至, 长街被积雪覆盖的一片银白。

    沿街两道的宫檐下挂着一排排整齐的红灯笼,为沉闷的皇城增添了一抹生气。

    宫里的宫眷,宦官们各自穿上了葫芦景补子和蟒衣, 乾清宫前更是由宫人日日燃放花炮迎接新岁的到来?。

    光承帝近来身体看着有了些起色, 同内阁清算了朝政开支后,开始和内廷筹备袷祭仪式, 将萧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供奉在太庙内, 进行合祭。

    这?日,皇城内安设鳌山灯。

    灯球巧制, 数点银星连地滚,万松金阙照天明。

    久不?踏入后宫的光承帝今日在御花园设晚宴,诸位妃嫔、皇子公主、宗室亲友在席。

    席间觥筹交错, 莺歌燕舞。

    酒过三巡, 由四皇子萧瑜提议, 席间小辈玩起了行酒令,接连几轮精彩的对决下来?,席间气氛也随之活跃起来?。

    刘贵妃这?一整夜心?神不?宁,时刻注意着主位之上端坐着的光承帝的脸色。

    见?他看向儿子萧瑜的神色并无不?悦, 悬着的心?方才安稳了许多。

    众人的目光顺次落到了永亲王的小儿子身?上, 小世子今年刚满十?一岁, 正是贪玩整日想着如何逃学的时候。

    “阴”这?个字对他来?说太难了, 小世子站起身?, 周围人看向他的目光让他更为窘迫了几分,不?停地挠着头。

    席面上不?知是谁朝他呼喊了一声, “赟弟!要是实?在想不?出就认输吧, 今后读书再更努力些便是,哥哥们不?会?笑话你的!”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周围人的阵阵笑声, 小世子涨红了脸。

    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他眼?眸随之亮了几分,忙道:“我?想到了!”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人们诧异了一瞬,正惊讶小世子当真能应答出来?的同时,发觉念出的诗句却是他们从未听过的。

    这?句听起来?饱含深情与岁月的沧桑的诗句,实?在不?像是一个小孩能随口编来?的。

    永王妃笑着拉过小世子的衣袖,柔声问道:“赟儿,这?句诗是哪位名家所做啊?”

    小世子规矩地做好,扬起一张神色认真的脸看向自己母亲,骄傲道:“是孩儿在宸贵妃娘娘宣纸上看到的!”

    席面上一下安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出声。

    永王妃和宸贵妃在彼此?尚未出阁时便是闺中密友,各自嫁人后也从未间断过联系,每逢宫中有宴席,永王妃都会?提前入宫前去拜访宸贵妃。

    光承帝看了一眼?坐在身?侧一整晚都未曾开口同他说话的宸贵妃,又看了看永王世子,问道:“你是说,这?是宸贵妃曾写下的这?句诗对吗?”

    歌舞声停歇,席间一片寂静。

    小世子看向光承帝愈发冷峻的面容,吓得往自己母亲身?后缩了几分,没敢再开口。

    永王妃美目流转,起身?行礼道:“这?孩子平日在家骄纵怪了,今日失了礼数还望陛下见?谅。宸贵妃娘娘好读书,更是看过许多妾身?闻所未闻的游记杂文。想来?,是摘录之时被赟儿瞧见?恰好记住了。”

    永王妃三言两句化解了一场危机,众人顺着她的话茬或是安慰或是夸赞起小世子来?。

    四皇子萧瑜双眉微蹙,右手紧紧攥着杯盏。

    先前安插程莺儿在别苑门前闹事,亲眼?瞧见?她被锦衣卫带进去问话,可一连几日竟毫无动静。

    不?仅宸贵妃看着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神色如常的前来?赴宴,被带进别苑的程莺儿也没了音讯。

    萧瑜左思右想,唯有一种可能,是跟在宸贵妃身?边的那个侄女许明舒从中作梗。

    就连当初北境请兵一事,也是许明舒横插一脚叫邓砚尘这?么快便打?赢了胜仗。

    好好的计划被破坏了,萧瑜压制着心?中的火气,开口唤了一声小世子的名字正想补救,却见?小世子被永王妃拉进怀里。

    小世子眼?中透着清澈,正疑惑地看向萧瑜时,嘴边递来?了汤匙,“赟儿,今日这?甜汤是你最喜欢的,快趁热尝尝!”

    离散席还早,众人借此?机会?忙寻着其他方式作乐,席面上再次恢复了一片欢声笑语,唯有主位上的光承帝脸色愈发阴沉。

    萧珩静静地坐在那儿,漫不?经?心?地端起酒盏喝了一口,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与寻常无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