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我给他报仇了
简一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柳智了。 似乎自那慈善晚宴的一瞥,他就像夜晚降临的幽灵,在白天到来之际灰飞烟灭了般,让人难以捉摸他的踪迹。 简一没想到会见到柳智,更没有想到他以为的逃脱噩梦却只是中式恐怖的情节之一:你真的以为自己逃脱了吗? 柳智看着他笑,笑容扭曲成古怪的油彩画,打着圈在他眼中旋转。他握紧手里的玻璃碎片,好像这能给他一点勇气:“……对不起……” 他的尊严在柳智面前这样小,像蝼蚁一样一碾就碎。他颤抖着,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哪里。 但就像过去在学校那样,他不停地道歉,为从没犯过的错说对不起,而真正犯错的人笑着,把针刺进他的手指。 柳智哼笑:“干嘛那么紧张。自从你傍上谢兰,我都难见你一面,老同学好久不见,你不高兴吗?” 他旁边的男人不耐烦他跟念台词似的说话,打断他:“行了。” 他走过来,蹲下身,细细地端详起简一来。以前都是远远地看一眼,就已经足够漂亮,细看之下,更显得动人。他的脸是白而滑的,看不到什么瑕疵。眼睛是圆而大的月亮,黑色的瞳仁是月色下的海水,漾起碎钻似的波纹。鼻子挺而小巧,嘴巴莹润可人,这样一张脸,要么是出生富贵、饱受宠爱的的小少爷,要么是流落烟花、命不由己的倌人。 简灵要是一早把这个儿子送到他跟前,能死吗?拎不起的东西! 他的手捏住简一的手腕,简一的手上还握着那块玻璃碎片,鲜血正往外晕开,看起来怪惹人疼的。 马栋把那块玻璃碎片轻而易举地从简一的手中拿开,扔到一边,玻璃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惊得简一抖了一下。 “……你是?”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马栋,对他全无印象,“你想要钱吗?我可以给你钱……” 马栋却忽然抬手掐住他的脖子,力气大到带着他的脑袋也重重地往后磕去。嗡的一声,他的眼前一下子炸开了烟花,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扯马栋的手。 纹丝不动。 急促起伏的胸脯暴露他濒死的处境,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死时,马栋却忽然松了手,任由他像个烂泥般瘫在地上大口喘气,甚至因为氧气大量涌进而咳嗽。 脖子火辣辣的痛起来,他在嗡鸣声中听柳智说:“可以了,别把人玩死了。” “死了又怎么样?”马栋说,“都说父债子偿,你爸欠我的,就该你还。” 他拽起简一的头发把他往墙上一下下磕,簌簌的墙屑直往下落,简一想去抓他的手,却被他狠狠地扔在地上,手背在粗糙杂乱的地面擦过,擦出了一道道深刻的血痕。 他的耳朵好似有一百只被人类拍死的蚊子在耳边咒骂、诉苦,吵得他不太清醒。他的眼睛朦朦胧胧,隔雾看花似的看柳智拿出相机,对准他,像一个拍了大爆片的导演一般对马栋说:“还拍不拍?” 于是马栋就像一条恶犬一样扑上来撕咬他。他的衣服被扯开,白皙的皮肤大大咧咧地暴露在灯光下、摄像头前。他在惊恐中祈求:“不,不要……”换来的是对方狠狠的一巴掌,他的脸瞬间就肿了起来。 “装什么贞洁烈男?都陪谢兰那么多次了,怎么伺候人都不会?学学你爸吧。”马栋想起简灵就来气,“你爸那个神经,早点把你送过来不就行了?啧,根本不经玩。” 简灵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膝盖往上一顶,正好重重地顶在马栋的脆弱部位。 他大叫了一声捂着裆部,简一又踢了一脚,但没逃脱,马栋忍着痛压住他另一只手扇他的脸,重重的一巴掌,于是他两边脸都肿对称了。 马栋去扯他的裤子,显然愤怒极了:“你算什么东西?我能玩死你爸就能玩死你,你……” 后面的话简一听不清楚了,他的世界像是被虚化了一眼,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只有马栋那张脸格外清晰,甚至到了纤毫毕现的程度。 我能玩死你爸就能玩死你。 我能玩死你爸。 他的手又一次摸到了那块本被扔远的玻璃碎片,狠狠地朝马栋刺过去,带着足以毁灭整个神庙的怒火—— 刺偏了。 马栋捏住他的手腕,力道大的几乎要把他的手骨都捏碎。他被简一的不驯激怒,又被他的反抗挑起了胜负欲。他一拳打在简一的腹部,然后整个人翻身压着他,一拳一拳招呼在他身上。 简一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打碎的石头,全身上下泛着四分五裂的痛。他被对方的拳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一边挨打一边听对方炫耀他过去的辉煌:“你爸算什么东西?还不是被我玩烂了!你也是一样!” 他一把抓起简一的头发,迫使他仰头看自己,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妈的,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爸被我玩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吃jiba呢!谢兰的吃够了也该换换我了!” 柳智就在那举着相机,笑。 简一猛地仰头,一脑袋磕在对方脑门上,磕得他自己的脑袋也发痛。马栋下意识捂住额头,他就趁机把人从身上撕开,转身骑在对方身上。手边碰到一个硬物,他想都没想就拿过来,扬手刺进对方的脖子。 玻璃碎片插进rou里的声音是沉闷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简一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他只是立刻把玻璃碎片拔出来,再次插进入,马栋像条泥鳅在他的身下挣扎,简一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牛劲,不容置喙地把玻璃片一下、又一下地捅进对方的咽喉。 马栋的喉咙冒出血,一股股往外流,碎片拔出时会带着飞溅的血rou落在简一的脸上,滑下来,像一滴耗尽心血的眼泪。 马栋再也说不出更脏的话了。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看向简一,对方头发凌乱,那张脸沾了血污,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他是人是鬼? 是地府派来捉他的鬼,还是俗世任他欺辱的人? 在马栋的眼中,简一的脸像画谱般不断变化,一会儿是简灵,一会儿是简一。简灵时他笑意盈盈地看着马栋,简一时他满脸血污眼含仇恨凝视着他。他们的眼都是地狱的火,是将要把他连皮带骨咀嚼干净的野兽。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飞回到那天晚上,简灵朝坐在他的身上,脸上泛出情欲的红,大腿上满是青紫的伤痕和烫疤。即便如此他还是柔情似水地笑着,很亲昵地搂住马栋的肩膀。 马栋说:“下回把你儿子带上,我也尝尝他有没有你这么带劲儿。” 简灵哼哼:“他还小呢。” 马栋拧了一把他的乳,听他的喘息似春日的莺啼:“小什么?他尝过一次就忘不掉了,到时候肯定比你都sao。” 简灵笑:“那比不过我。”他搂紧马栋,唇贴在他的唇上,彼此之间如情人般爱吻。 马栋让他口,他乖乖地跪趴在地上吃他的阳物。他的口活很好,不愧是万rou从中过的鸡,连他的两颗蛋都舔到了。 他岔开腿享受着简灵的口活服务,却没想到对方转眼撕下他的温柔假面,一口咬掉了他的蛋之一。 马栋痛得大叫,一脚把他踢开。不知对方是哪个豺狼变的,牙口居然这样的利。简灵的速度很快,从地上爬起来,抄起桌上的水果刀,压住马栋,手握紧,对准他的脖颈用力一抹—— 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可他最后还是死了。 那把本该抹开马栋脖子的水果刀,插在了他的胸口。 他死也不瞑目。 死都不甘心。 马栋的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他的喉咙在冒血,说不出一句话。失血过多让他开始感觉到冷,极度的冷,好像被脱光了衣服扔到极地般,任由风霜吹打着他,吹打的他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想不到自己会是这种结局。他玩死玩残过多少omega,从不信有一天会被自己最瞧不上的omega咬了蛋、捅了喉,最可恨的是这两个omega还是父子。 他不甘心,他死不瞑目,他的眼死死地盯着简一,妄图以此来诅咒对方下地狱。然而,他眼中的光终是如消散的流星光芒,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简一不知道自己到底刺了多少下,只机械地重复着刺进、拔出的动作。等他回过神来,马栋已经彻底不会动了。 马栋脖子上的血流湿了底下的灰尘与石粒,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凝望着他。 简一一下子呆住了,他握紧手里的玻璃碎片,向这个割伤自己却又保护自己的利器汲取温暖。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雨了,哗啦啦的雨声像在唱着挽歌。 他望向柳智,柳智朝他晃了晃相机:“你杀人了。” 他翘起得意的嘴角,但弧度僵在简一朝他走来的那刻。 简一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走路还有些跛,但这并不妨碍他坚定地朝柳智走过去。 我杀人了。杀人会怎么样呢?我会偿命吗? 这些念头只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立刻就消散了。他只看向柳智,像饿了几天的老虎盯住一只猎物。 柳智说:“你最好冷静点,我能帮你,只要你肯听话,杀了马栋只是小事。” 他看向马栋,眼含轻蔑。虽然简一反杀对方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他也乐见其成。马栋死了,马新国又没有别的儿子孙子,那他的一切最后都是自己儿子的。 天知道他有多盼着马栋去死。因为马栋的暴力,他进过不知道多少次医院,甚至只能终身挂粪袋生活。如今马栋死了,他也能喘口气了。 没有什么比借刀杀人、坐享其成更令人快乐了。简一会进监狱,甚至是生不如死,而他,他的未来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都不需要他动手,马新国不会让简一好过。 但简一今晚完全跳出了他的掌控。他脚步不停且坚定地走向柳智,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我已经说了对不起,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他问。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衣服皱巴巴地堆在他的身上,上面还沾着或新鲜或干涸的血,整个人像个变态杀人狂。 “你冷静点,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好吗?”柳智放柔声音,好声好气地劝道。 可简一不为所动。 他一步步走近柳智,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靠近对方之后到底要干嘛。是杀了柳智还是别的?他凭着本能走近柳智。 每走一步,他都会想起那段被他刻意遗忘却怎么也忘不掉的噩梦。 他被扒光衣服按进厕所里,里面的水又脏又臭,他们拿笔在他的身上写字,一笔一划,尖锐的笔尖划破他的皮肤,写下“男表子”“sao货”“一元一次”等侮辱性的字眼。他被好几个人压住,他们抻开他的手指,在他尖叫声中把缝衣服的针刺进他的手指。都说十指连心,那一刻他痛得恨不得死去。 他想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罪,搞不清楚他和爸爸做了什么恶事,为什么厄运都在往他家跑? 他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凭什么要这么对他?是,他是不够聪明,但他是人,是活生生有血有rou的人! 柳智一步步往后退,一直退到楼梯口,然后飞快得跑下去。 咯吱咯吱的楼梯声伴着简一甜得有些腻人的音调:“柳智,你为什么要跑?”像是鬼魅的哭嚎,听得人心里发颤。 柳智一口气跑出厂门,外面还在下雨,他却已经顾不得了,直接冲进雨中。万幸,门外停着几辆车,有一辆还是警车。 他如蒙大赦般跑过去,嘴里高喊:“救命!救命啊!” 最先下车的是谢兰。她的脸色难看,一把拎起柳智的领子,眼里是黑夜都掩不住的怒火:“简一呢?” 这时,她余光往旁边一瞥,看见了才追下楼的简一。对方看起来脏兮兮的,衣服胡乱地堆在身上,脸上带着伤,露出的手也血呲呼啦的,看上去像个受了万千苦楚的难民。 她的心一下子哆嗦起来,手上的劲都松了不少。柳智顺势挣开,转而跑向警察,指着简一高声道:“他杀人了!我,我有证据!”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拿出相机,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他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立刻道:“就在厂里面,肯定是掉在里面了,尸体也在里面!” 谢兰无心管他,只快步朝简一走过去。简一只愣愣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像是吓傻了一般。等谢兰走到他跟前,没来得及说话也没做动作,简一却忽然哭了。 他的眼泪顺着血往下落,一串串比外头的雨还要大,然而他并不全然只是哭。他正努力地翘起嘴角,朝谢兰笑,于是露出了又哭又笑的怪异表情。 “我,我,”他抬手擦去眼泪,谢兰这才发现他的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抓过来一看,是一块碎玻璃片,几乎是跟他的rou长在一块儿了。 她费了好大劲才把那块玻璃碎片拿出来,简一的手一直在抖,她握住他的手,他的血不一会儿就染红了她的手掌。 她仍是把他的手握得紧紧的。 “不急,慢慢说。”她安抚道。她发誓这辈子都没用过这么恶心的语调,温柔得甚至不像她。 简一抖着声调:“我知道他杀了我爸爸。” 她抬头,看简一哭着笑着,像个疯子一样:“我给他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