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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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因快步走回自己的禅房。关好门,再也撑不住踉跄了几步坐在了床边。 他有些麻木的想着,“这样也好,这样就不用把精力放在楚子云身上,可以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这时,窗台外又响起熟悉的窸窸簌簌的声音,慧因强打起精神,打开窗户。 一只灰白羽毛的鸽子正停在那里整理自己的羽毛,看见来人也不飞走,乖乖的被慧因抓在手心。 慧因从鸽子腿上取下被绑着的纸条,放开鸽子,鸽子抖擞了一下身体,也不走,安静的停留在那里。 慧因回到房间,展开纸条,只有短短几个字,看得慧因却冷笑出声,他几步走到桌边,提笔写了几个字,随意的折了几下,慧因返回窗前,把纸条绑在鸽子腿上。 见鸽子不愿离去,慧因直接挥手扇飞,“去。” 眼看着鸽子走远,慧因才收回目光,自言自语道:“喂了几次食,竟让这畜生养成习惯了。” 说出口的话刻薄,但慧因的神情却是说不出的落寞。他坐在桌前,思绪纷纷,他拿起毛笔想抄写佛经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却迟迟落不下那第一笔。 贺兰思明,这个名字离开自己有多久了,久到自己都快忘了以前的自己了。 他曾经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小男孩。虽然母皇对自己关注甚少,但还有爱自己的父妃。 只是后来父妃自戕,母皇动怒,雷霆手段杖杀他们身边所有奴婢,自己被禁足,一夜之间无依无靠。 被禁足在宫里的自己听不到外界的任何消息。直到后来他被发配到宫外修行,他都没有再见到母皇一面。也是直到那时,他才知道父妃的家人为了保全家族,自愿上缴所有钱财,发誓永不如今。 原来不论在哪边他都被彻底抛弃了。 刚来这里时,百般不适应,他总幻想母皇会念在亲情大发慈悲让他回去。 华安寺是普渡天下众生的寺庙,可里面的姑子和尚却并不是都有善心。那些高位者知道他的身份,更是明白他是皇室的弃子,欺负起人来一个比一个狠。 大冷天别人穿的都是棉花做的衣服,只有他的衣服里塞的是芦苇花。再加上吃不饱饭,还要干很多洒扫的活,贺兰思明差点死在那个冬天。 是华因大师救了他,他成了华安大师唯一的弟子。那之后他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寺里很多人都想成为华安大师的徒弟,可偏偏华因大师收下了他。 华因大师说他们有缘,给他赐名慧因。却没为他剃发,只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他真正抛下尘缘那天也不迟。 听师傅这样说,贺兰思明是松了口气的。他本不是自愿来这寺庙,自然不像那些僧人一样可以目空凡尘,他还是很宝贵他的头发的。 那段日子是他后来为数不多开心的日子,一切忧愁被抛掷脑后,听着师傅亲切的叫他慧因,他真的想放下往事种种,从此只做慧因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他收到一封信后,一切都改变了。 那是父亲母族写来的信,慧因在那一刻意识到他不可能只做慧因了,他是贺兰思明,他还有母族。 虽然他们曾经无情无义抛下自己,但在他们发来信后,他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 信上说自从他们举家离京后,一直南下,如今定居在华安寺旁边的镇上,如今一直在辛苦劳作,只是青壮的劳动力没几个,要养活的人却不少,实在是举步维艰。 也想过做生意,可是没人敢跟他们合作,过得很是悲苦,幸而得知他在华安寺,特写信前来问候,盼望届时相见。 信上洋洋洒洒写了很多他们如何如何辛苦,他看着不觉落泪,父妃去世,他们就是他所剩不多的亲人。 看完信,他也能明白他们想表达的暗意,他拿出自己的所有积蓄去见了自己的亲人。 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从那后,他们总是写信问他要钱。他哪里还有钱。可是他们不相信,在信中写道不给钱就来寺里闹。 寺庙乃是清净之地,况且他还拜了华因大师为师傅,怎么能让人来扰了这方清静。他愤怒,怨恨,哭泣,最后也无可奈何,只好答应过段时日给。 可是他常年待在寺庙,去哪里弄钱。 直到有一次,一个陪自己夫郎来上香的女人居然趁四下无人时摸了自己的手。他好生气,正想发作,可是那女人却害怕的塞给自己一锭银子,祈求他不要说出去。 他突然找到了生钱的路子。虽然这路子不正,但总比让母族的人来寺里闹事强。 后来他们胃口慢慢变大,那点小钱根本满足不了。而且来这里的女人并不算多,也不是每一个都吃他这套。 有一次在他含羞带怯的勾引一个女人试图让她做点出格的举动时,那女人直接说了一句,“给cao吗?” 这话说得实在粗俗,粗俗到前十几年的他都从来没听到过。他当场愣住,在皇宫时他不是没有过性事,可向来都是被捧着的。这么直白的话语让他一时难以接受,生出一股被冒犯之火。 可想发怒又不知从何发起,勾引她的是自己,被别人冒犯后生气的还是自己。 当真应了那句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悲哀之情从胸中升起,恰好此时那女人夫郎回来,在两人离远的那刹那,他清楚的听见自己说了个嗯字。 后来他就不怎么为钱而发愁了,只要他说出口的价格,那些女人都得乖乖奉上。 直到他跟在师傅身后见到了楚家人。 凭他对女人的了解,他一眼就知道楚子云不会是个安分的。 楚家还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绅,这让他打定了主意勾引楚子云。 不过那楚子云看着是有点子精明在身上的,他不敢冒进,还仔细谋划了一下。可是却不见楚家来了,去问师傅才知道,原来是那楚子云落水了,一直都在昏迷。 他的计划落空了,楚子云能不能醒还是一回事呢。 没想到楚子云命大醒过来了,还有了孩子,师傅告诉他楚家人要来的时候,他竟莫名有些激动。毕竟是自己曾经日夜谋算过的对象,如今自己的计划要派上用场了,这让他如何不激动。 再见到楚子云,她好像有哪不一样了,看着有些冒傻气,莫不是脑子里进水了吧。他心里吐槽,面上还是带着笑意迎接楚家。 楚子云好像真的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傻了一点,他只需要略微出手,楚子云就乖乖上钩了。他没太多疑惑,只想着这样也不错,能省去很多麻烦。 后来的事情变得简单多了,他只是轻轻威胁了一下楚子云,楚子云就紧张不行,任他拿捏。 是从什么时候楚子云不再乖乖就范了呢。 慧因坐在桌前,手里毛笔的笔墨滴在纸上,晕出一大块黑,污染了纸张。 对了,就是那个时候。听说那会楚子云又生了大病,一病不起。他听到有香客闲聊,说是那楚子云被吓坏了,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整个人痴痴呆呆的。 那时他还惊了惊,想不到是什么骇人的场面能把一个大女人吓的病倒。 后面真真假假又听到一些版本,拼凑起来大概就说是那日有个男人上吊自杀,那人还和楚子云有过纠缠,从那以后他的鬼魂就缠上了楚子云,才让楚子云一病不起。 他还是有些焦急的,毕竟楚子云是棵大摇钱树,招待她一次自己好长一段时间都不用为钱发愁。他不太想失去她。 后来又听说楚家找了那驱鬼之人来救楚子云。 他摇摇头,啧了两声,心想还不如来找我们给念念经。 不过显然是他小看了那驱鬼之人,听说那驱鬼人当场施法后楚子云立马就能下地走路了。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出门了。 他还是打心底里高兴的。 不过再见楚子云,却感觉她周身气质都不一样了,有点像他第一次见到的楚子云,又不完全一样。 他心里一时有些没底,竟不知待会要和楚子云说些什么。不过想到她给的钱快没了,他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楚子云变聪明了。她不再任人摆布,还带着些狠厉。 那次见完面,他其实是有些怕的。还记得当时他心里还想,这性情变化之快,莫不是没驱成鬼,倒招来什么难惹的魂了。 他猜不透楚子云,所以今天楚子云来找自己时,他还是暗暗心惊的,不知楚子云主动来找自己到底为了什么。 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切,那张纸最终还是被慧因蹂躏成皱巴一团,随意丢弃出去。 他想像丢纸团一样把一切纷扰都丢出去,但这是不可能的,慧因重重叹了口气。 虽说楚子云言语间无情,可她也给自己留下了一笔钱。 足够他应付眼前事,再好好想想该怎么办了。 刚刚被知晓身份时慧因太过慌张,如今冷静下来,细细想来,他威胁楚子云的话语和母族威胁他的话语有何分别。 楚子云是女人,即使是被闹出来偷情对她来说又能算得了什么。 不在乎,自然就不会在意会不会被影响了。 慧因突然就想开了,不在乎,自然就不会被威胁到了。 他有什么在乎的呢,一个皇室弃子的身份,他早就不想要了。 对啊,母族要来人闹,就让他们闹呗,他如今是慧因,不是贺兰思明。 闹到最后,最难堪的也不会是自己。刚到华安寺时,他就受了不少欺负,那时寺里的人就有人看不起他,现在只不过再多些看不起他的人又能怎么样。 师傅想来也不会怪他扰乱寺中清静的,毕竟师傅向来心善。不然也不会顶着其他大师的劝阻执意收自己为弟子。 想到这,慧因自嘲的笑了笑。一直尽心帮扶的母族是曾经抛下自己的人,而一直欺骗的师傅却是那个帮扶他的人。 而最后的那点亲情也在他们不知满足的一次次要挟自己时消失殆尽了。 慧因的目光落在佛经上,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好久没有潜心研习过这一本经书了。他重新拿起笔,这一次,笔尖很快接触到了纸张,留下一个个娟秀的字迹。 慧因每笔都下的很重很慢,好像刚开始学习书写一样。 他想起父妃教自己写字的时光,慧因心里很清楚,那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是他再也回不到的过去。 他不再是贺兰思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