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二)
4. 阴愫表明立场的方式简单粗暴,她捏着象征着权利的兵符,当着京城所有密切关注她的眼线,满不在乎的丢给丹绪。 然后张开手,抱住不知所措的丹绪。 那晚之后,将军与三皇子的八卦密辛如同风起,传遍整个京城。 有了阴愫起的这个头,投诚丹绪的人也多了起来,很快就在京城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 边疆安分,使臣求和,阴愫总是挑着空闲快马加鞭回来和丹绪见面。 “阿绪。”阴愫拉着他的手指把玩,“你去过南疆么?” 丹绪摇头。 “我去了。”阴愫从袖口变出一个雪白剔透的瓷瓶来,“南疆的大巫给我这药,调养身体用的,你试试吧。” 丹绪皱起眉,努力压制心底的悸动,“南疆离边疆不是很远么……” 得快马三天不歇才能赶到呢。 阴愫将瓷瓶放在他掌心,吻了吻他的指尖:“不远,阿绪。” 丹绪抓住她的手扯过来,唇齿相贴。 主动权很快就被阴愫夺了去,她将丹绪按在书案上,小心翼翼的碾转,生怕将他亲碎了去。 她的手揉捏丹绪的腰,丹绪哼了哼,眸光迷离:“想要……” “阿绪,我想要的情欲欢好与常人不同,”阴愫轻轻咬着他的脖颈,“阿绪,我想进入你……” 丹绪茫然眨了眨眼,然后蓦地将她推开。 阴愫也不恼,笑着将有些凌乱的衣服拉好:“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阿绪不能接受吗?” “我……至少现在不能。”丹绪别过脸。 “没关系。”阴愫牵起他的手,将他紧握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十指相扣,“我不在乎那种事情。” 尽管她这样说,但丹绪知道她内心是很想尝试的。 大启民风开放,贵族买卖奴隶是常有的事。偶然遇到,阴愫的眼睛会不经意的在那些长相柔美的男奴身上停顿几秒,再淡定的移开。 她的目光又回到丹绪身上:“阿绪的腰可比他们细多了。” 顿了顿,又有些懊恼:“太瘦了不好,今天晚饭多吃一点好么?” 丹绪吃味,却拉不下脸,也做不出求人垂怜的样子,闷闷的甩开阴愫的手,“嗯”了一声。 丹绪从小没被疼爱过,阴愫是真心将他捧在心口宠的。于是丹绪被惯坏了,恃宠而骄,对阴愫常常耍小脾气、唱反调,看起来对阴愫爱答不理的,实际上都是在引起阴愫的注意。 阴愫乐意哄他,一点一点的亲他,她的手没有女儿家的细腻,即便练武时都戴着厚厚的手甲,手心也不可避免的留下一层不算薄的茧子,隔着布料擦过丹绪腰部的皮肤,惹得他一阵颤栗。 “阿绪,”阴愫将他拉回家后亲吻他的肩窝:“把舌头吐出来,好不好?” 丹绪被亲的开心,下意识照做了。 阴愫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按住他的唇舌吻上去:“阿绪,好可爱。” “像小狗一样,好可爱……” 丹绪眯起眼睛,想起路边像狗一样匍匐的奴隶。 他难堪后退一步:“别碰我。” 阴愫一愣:“抱歉,阿绪。” “我只是想说你可爱而已,没有贬低你的意思……”阴愫说着居然有些心疼,“我们阿绪和奴隶不一样,未来可是要当皇帝的人呀……” 她怜惜的捧起丹绪的脸:“是我不对,你不喜欢这种床笫间的情话,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他并不是因为这句话生气,只是吃那群男奴的醋而已。 但看阴愫这虔诚的模样。 丹绪抿唇,气不起来了。 丹绪和阴愫虽然没名没分,但全京城都知道他们在一起。即便这样,也还是会有没眼力见的人上门说媒。 丹绪不厌其烦的回绝,本来还想和阴愫卖个乖,谁料边疆情况有变,阴愫大半夜就赶回去了。 阴愫回边疆的时间一长,丹绪忍不住胡思乱想。边疆什么都没有,就男人多。他和阴愫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亲吻,他还常常拒绝阴愫……若是阴愫一时兴起,随便找个男人玩玩…… 光是想想,丹绪就把自己气得睡不着觉。 阴愫一去三个月,什么消息都没有。丹绪心不在焉,早朝之时,丞相提起他至今无嫁娶之事。 丹绪烦闷:“依丞相的意思,本王该如何是好?” 丞相拂了拂胡须:“臣有一女,名唤子淑,自幼便念叨着殿下的好……” 丹绪心里一动。 丞相本来和二皇子走得极为亲近,前阵子二皇子倒台,丞相好不容易将自己摘个干净,眼下提起这事,显然有了归顺他的意思。 有愫愫的兵权在手尚且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可若是再和丞相同盟,届时拥有两大助力,皇位简直唾手可得。 正好放出他要娶妻的消息,愫愫也能回来看他一眼。 他不会碰除愫愫以外的任何人,只要愫愫过来哄哄他,他就一五一十的把计划告诉她。 顺便……作为补偿,他会让愫愫得偿所愿。 丹绪这么盘算。 5. 丹绪将订婚宴一拖再拖,想拖到阴愫回来。 他想着,以阴愫的性格,必定不会因为他做的假戏而生气,所以他想在事成之前和她说清楚。 丹绪没有等到。 他穿着订婚用的紫色锦袍,与岑子淑一起向各位宾客敬酒。 酒过半巡,丹绪心不在焉的一杯杯喝,连头都懒得抬了,却在看到对面之人握杯的手时心有所感的抬头。 他看到了阴愫。 阴愫笑着,看得出换过衣物了,但身上还是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气。她语调轻松,像众多宾客一样和愣住的丹绪碰杯:“百年好合,三殿下。” 丹绪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当众和阴愫解释显然不合规矩。 他只好假装没听到,继续同子淑一桌桌的敬酒,喝到有了昏沉醉意。 晚间宴席散去,丹绪扶着墙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便去将军府找阴愫。 他不敢堂而皇之的踏入将军府,便踩着虚浮的步子,从将军府的后院翻墙翻进去。 阴愫鲜少在京,府邸是个摆设,里头连看院的守卫都没有。丹绪顺理成章的找到亮灯的卧房,踌躇许久,才慢吞吞的推门进去。 阴愫换了松垮的白袍立于塌前,看样子是准备睡了。闻声见到他,平静的面上露出讶然的神色:“阿绪?” 丹绪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心里悬着的石头这才悄然落下。他松了口气,快步过去抱住阴愫。 “愫愫,我……有一点点想你。” “是吗。”阴愫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她捏着他的下巴,轻柔的去吻他的唇瓣,“我可是很想很想阿绪啊。边疆战事来得突然,来不及和你互通书信,阿绪怪不怪我?” 丹绪醉了,脑子不太清醒。一听她用一如从前的语调同他说话,满腹委屈便爆发了,嗔怪道:“怪!愫愫,边疆男人那么多,你是不是不要我,是不是去找别人了?” 他缠着阴愫,不依不饶的舔她的锁骨、肩颈。阴愫失笑喃喃:“好不讲道理,明明是你去找了别人……” 她唤来伺候的小侍,让人准备好热水。 “阿绪醉了,洗完澡后就早点休息吧。” 阴愫抱着将丹绪放入浴桶,只帮忙脱了外衣。他还缠着她,不厌其烦的问是不是喜欢军中男人了。阴愫耐心地一遍遍哄:“边疆的男人五大三粗,哪如我们阿绪这般矜贵漂亮。我就爱阿绪这般像仙子一样的男人,除了阿绪,谁也不要。” 她用嘴堵住丹绪的唇,也堵住余下没说完的话。丹绪潋滟的眸中漫上笑意,却见阴愫亲完要走,慌忙拉住她的手。 趁着醉酒,丹绪红着脸撒娇:“愫愫,你不想碰碰我吗?帮我脱完衣服好不好?” “阿绪。”阴愫一顿,将手抽回来:“你醉了,乖,自己洗澡。” “愫愫……”丹绪怕洗完澡酒精的刺激过去,又软着声音提议:“那洗完澡,我们一起睡觉好不好?” “好。”阴愫附身,指尖碰了碰他的额头,“我去给你拿换洗衣服。” 她送衣服的时候别着头,看也不看丹绪一眼。 丹绪又慌了,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他总觉得哪里变了。空落落的心不允许丹绪犹豫,他学着早就准备的yin秽本子里的步骤,忍着羞耻把后庭清理干净。 他看着雪白的衣裤,犹豫一瞬—— 还是让愫愫亲自解开吧。 如果光着去,他在愫愫眼里又变成什么样了呢? 丹绪脑子清醒一些,惶恐又期待的来到阴愫的卧室。 阴愫和衣而卧,见他来了方才吹灭烛火,然后将他拉到床上抱住,一点其他意思都没有。 丹绪等了许久,忍不住小声开口:“愫愫,你不想要我吗?” “我不和醉鬼做。”黑暗中,阴愫柔声道,“阿绪,睡吧。” 丹绪愈发不安,他抱着阴愫的手紧了紧:“愫愫,你为什么不生气?你不吃醋吗?你、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总是问同一句话,和怨妇一样恼人。丹绪迟钝的意识到,赶紧找补。 “愫愫,我和她成亲只是因为她是丞相的女儿而已……我不会碰她,也不会让她碰我的。愫愫,我只爱你,愫愫……要了我吧。” “阿绪今天格外粘人啊。”阴愫笑了笑,“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你不清醒,我们下次再做这些。阿绪,我想珍重你,我希望你也要珍重自己,就像从前一样。” 丹绪的眼里漫出泪来,他仰头索吻:“愫愫、愫愫……等我当了皇帝,你就不用去塞外征战了、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愫愫……我没有不珍重,我是认真的……” 阴愫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阿绪,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有很多东西比那个皇位都要重要。” 随后她温柔的回应:“好,我等你。” “愫愫……”丹绪道,“过几天就是除夕了,你陪我过除夕好不好?” “我这次回来,已经不打算走了。”阴愫闭上眼,手指摩挲着丹绪的手腕,“阿绪,我剩下的时间,都会用来陪你。” 6. “阿绪,听说城西的一家佛寺很灵验,来年我们一起去祈愿好不好?” “好。” “……希望我与阿绪,可以岁岁年年,白头偕老。”阴愫突然说。 丹绪提醒她:“愫愫,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无妨。”阴愫柔和的望着丹绪的眼,“我提前说出来,或许过几天,都不用等到我们去寺庙,愿望就能传到佛祖耳朵里。” 7. 除夕那天,丹绪兴高采烈的来到打铁铺,将画好的图纸递给铁匠。 他想着,愫愫得好长时间不拿剑了,正巧可以送她一件能防身的首饰。 丹绪不会做饭,阴愫更不会做饭。 丹绪便学了很久,他学习能力极强,忙活一天,总算凑齐一桌年夜饭。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铺满枝头房瓦,饶是这样,他也出了一身汗。 出汗了也不能脱下外衣,要是感冒了,愫愫会心疼的。 丹绪的眼底浮上幸福的笑意,他想,除夕夜,够不够珍重? 愫愫那么心疼他,他想把一切都献给她。 他是背着愫愫来将军府的,因为想给她惊喜。将军府的厨房偏僻崭新,他摆弄这么久,愫愫竟不知晓。 不知晓更好,丹绪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卧房走去。 “愫愫。”他欢喜地推开卧房的门,空无一人。 “愫愫。”他喊道,捉迷藏一般,将每个房间都打开。 他的笑意一点一点冷淡下去,浑身的温度慢慢降低,冷得发颤。 饭菜的热气淡了下去。 丹绪终于在后院的梨树下找到阴愫。 梨树只剩下枯瘦的枝桠,落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白雪。 树下红白交错,分外触目惊心。 丹绪呆愣良久,身体忍不住颤抖。他的心脏蓦地抽痛,几乎喘不过气。 “愫愫,你……别吓我……” 他踩着厚厚的雪,雪没入靴底,透心的凉。 阴愫静静的躺在大雪中,红衣被血染成干涸后的暗色,一直渗透入地。 血痕又被覆上新雪,却遮盖不住如此浓烈鲜明的颜色。 “愫愫,”丹绪愣怔地跪了下去,披风从手中滑落,他小心翼翼的握住阴愫的手,“吃饭了,不要睡了……” 然后他看见阴愫手腕上,深可见骨、血rou模糊的割口。 横七竖八,凌乱的布满整个腕部,像是要把手掌生生切下来。 丹绪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用手去堵。 但是血都流尽了,破开的猩红的、森白的骨rou冰冷僵硬,比一旁的梨树还要凄凉。 丹绪的泪落下,打在阴愫结霜的面颊,打出一抹水痕。 他嗓音破碎,俯下身将自己埋进阴愫的怀里:“愫愫,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样对我……”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眩晕,有种强烈的想吐的感觉,但看着阴愫,心脏就疼得再也感受不了其他。 阴愫的嘴角一如既往的挂着温柔的笑,眼睛轻轻闭上,没有一点痛苦。 但丹绪觉得自己痛得就要死去,死去的像是自己。 “愫愫、愫愫……”丹绪一边啜泣,一边不甘心的小声叫着,泪水让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最后他躺在阴愫的旁边,绝望的闭上眼。 他要躺在这里,陪着愫愫一起睡过去。 冻僵的手指费力弯曲,丹绪侧过身,抱住阴愫冰凉的身体,和她十指相扣。 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阴愫的手里有个东西。 是一封密密麻麻的信。 借着银银月光,丹绪麻木地睁着眼睛,费劲的看着上面的字。 他的眼泪又顺着眼尾滑下,将苍白的嘴唇都咬出血渍。 “愫愫,对不起、对不起……”他哭道,单薄的身子如同风中摇摆的枯叶,“对不起……我爱你、愫愫,愫愫……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我什么都不要,愫愫……不要这样对我、不要离开我……” “我、我做了饭!”哭了很久,他神经质的笑起来,哆哆嗦嗦的哑声说,“我以后给愫愫做一辈子饭……愫愫,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我做你的小狗,我做奴隶,我不要什么珍重,也不要当皇帝……愫愫,回来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 他站起身,自顾自的说了好久,一直到实在支撑不住,拖着摇摇晃晃的身体,小心翼翼的抱着阴愫走进屋子。 “外面冷,愫愫,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