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噩梦
1噩梦
奔跑。 无尽的奔跑。 无论如何,都无法停止奔跑。 后方是熊熊燃烧的森林,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火光漫天,黑夜如昼。 黑得虚无的天空落下星星点点的雨丝,于满山的大火是杯水车薪。 一群人被火蛇逼迫着向前,韩黎身处其中,似与岩浆赛跑。 但……毫无疑问,他们比不过火的。 火星落在他们的衣物上、皮肤上、发丝上。 接着,向周身延伸。 后背很烫,比被一百度的开水泼还烫。 比被活剥还痛。 “滋……”他们滚向地面,试图用乌黑的湿泥来灭去身上的火。 火光熄灭,人的生命之光也在同一时间消逝。 纵使能侥幸活着,皮肤也变得如碳灰一般,轻轻一触,便灰飞烟灭。 祸不单行,几颗炸弹从天而降,不知从何而来,威力却十分猛烈。 “砰砰!”在地上炸开了花。 “呃!……啊!”惨叫声此起彼伏。 炸死的人,被火海吞噬。 活着的人,拖着残缺不全的身子相互扶持着奔跑。 人已经不多了。 他们有的失去了四肢,有的被烧成焦炭,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不能停下。 老天有眼,终于为他们下了一场暴雨,伴随着紫色的闪电和震耳欲聋的雷声。 火势慢慢减小,人们的精力也逐渐耗尽。 最后一关,是悬崖。 他们不能停歇,敌人的火力还在不停逼近。 “跳吧……”身边陆陆续续传来犹豫的声音。 “跳!快跳!”时间不等人,她们没有时间害怕,没有时间恐惧,跳下去,是唯一的生路。 悬崖不高,但足以把一些在死亡边界的人彻底拉入冥界。 剩下的几十个人像几团大块的腐rou堆叠在悬崖下,汩汩流出的鲜血和被火焰烧焦的肌肤,同雨水一起深入泥土中。 难闻的腥味吸引了丛林中的嗜血昆虫,它们争先恐后地扑到腐烂的伤口上,贪婪地吸食口中的珍馐。 敌人杂乱的脚步声就在身后,如果他们站不起来,一定会被杀死。 可任凭他们如何用力,却再也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探照灯向自己靠近。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在痛苦艰难的喘息中,在混乱的车轮声里,传来一阵清明的脚步声。踩碎了枯木,溅起了污水。 像微风中被吹起的风铃,很轻、很静,可以抚慰烦躁的心境。 在这样的场面中,这样的声音过于不和拍——从容不迫,静悄悄地前进。 韩黎躺在人堆中,她听见了这样的脚步声,仿佛听到了生的声音,强迫自己睁开眼,去看看即将到来的天使……抑或是恶魔。 都无所谓,只要能救她…… 可她真的太累了,她睁不开眼睛,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只与黑泥地面形成鲜明对比的光着的脚。 再后来,她感到自己像飘在天上,眼前净是虚无。 她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身后的灼烧感一直没有消失,恍惚中,她的rou体被冰冷的物体撕扯着,但她感觉不到疼,甚至享受那种凉丝丝的感觉。 再后来,一股灼热突然出现,将她周身包裹,她惊恐地睁眼,看向周围,是向她蠕动的死去的朋友。 “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死……”一个眼眶被掏空的女人,用残缺不全的手指,勾住她的脚踝,手上残留的黑炭抹在上面 她抽搐着收回脚,不停往后缩,抬头看到的却是一群黑色的鬼魅。他们向韩黎伸出黑洞洞的手,将她包裹,堕入黑暗。 “不……不要!” “黎。”一声冷静的女生降临到她的头顶,“还好吗?”像一针镇定剂,打进她的脉搏。 “阿!”韩黎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的细汗还来不及擦去,一双温暖的手覆了上来。 赵翛替她把冷汗擦拭,端了一杯热水递给她:“来,喝口水。” 她眉头紧锁,眉眼中流露出的担忧不言而喻。 赵翛是韩黎的心理医生。 “又做噩梦了?还是那个梦?”赵翛看起来很是紧张,不停地询问。 韩黎尝试缓和自己的呼吸,一双发红的眸子格外恐怖。 她点了点头,是对赵翛说的话的肯定。 “你不是很久没做过这个梦了?” 韩黎喝了一口开水,guntang的温度穿过她的全身,她才觉得不那么凉。 她又摇了摇头,应该是在和赵翛说不知道。 “那你……”显然,赵翛还有更想问的事,但迟迟不敢说出口。 “没看到……”韩黎读懂了她,抢先一步回答。 两人坐着对望,无尽的悲伤与无奈。 一阵电话铃打破了宁静,韩黎瘫在沙发上,瞥了一眼发亮的手机。 是王译打来的。 韩黎不自觉地皱起眉。大拇指轻轻滑过屏幕,她直接开了免提。 “韩小姐,请您回来一趟。”王译公式般的嗓音在对面响起,但不难听出其中的情绪和往常不同,多了一点点尴尬…… 韩黎不解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她也懒得去深究,今天中午发生的事太让人烦躁了,让人一点回韩宅的欲望都没有,她刚想开口拒绝,对面又说下去。 “白小姐回来了……”说这句话时,王译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韩黎的心跳毫无波澜。 也许是已经剧烈到感觉不到波澜。 赵翛看不懂韩黎的沉默,她没听韩黎说过“白小姐”,但从韩黎的反应来看,应该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 “白夕鸢小姐……”王译说出了她的名字。 “嘟嘟。”被韩黎毫不犹豫地挂断。 她的呼吸又急促沉重起来,比她做梦时还要严重。 赵翛眼看着韩黎逐渐恢复血色的面庞又变得苍白,手心紧张得出了些细汗。 “黎。”她什么都不了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唤韩黎的名字,希望能够给她些许安慰。 “阿翛。”韩黎张嘴了,泛白的唇瓣有些发干,“今晚可能要回家一趟。” 赵翛点了点头,牵住韩黎的手,探入她冰冷的手心,妄图给予她一些热。 “没关系,你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相信你可以从容面对。”赵翛坚定地看着韩黎的眼睛,鼓励她。 “呵……”韩黎扯开嘴轻笑一声。 难怪会做那场梦,恐怕就是不祥之兆吧。 白夕鸢,一个陪伴了她十二年的人,一个抛弃她八年的人。 如今,不声不响回来了。 她怎么有脸,再回来…… 韩黎再次闭上双目,紧皱的眉间流露出极度烦躁的情绪。作为医生,赵翛有理由去问问这个令韩黎极度痛苦的人是谁,但她能意识到,这个人不能提,闭口不谈。 小憩一会儿,烦躁的心情散去许多,韩黎很感谢赵翛的沉默,接着,拿出手机向王译回拨一通电话:“王叔,晚上我会回来。” 说完,浑身上下的力量都被抽去,她软趴趴地倒在沙发上,扁平得像张薄纸,一吹就会被折出折痕。 她随意打了辆车便匆匆离开,赵翛问需不需要送,她不愿意,她不希望家里人知道她有这么个心理医生。 看向车窗外,夕阳西下,橘红色的落日染红了大地,湖面、天空,都变成了兴奋的颜色,相互交替,周边的公园自有它的喧嚣。 韩黎对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她的注意力在听到白夕鸢回来这个消息后,就已经彻底宕机。 谁能想到呢?她千方百计寻找的人居然自己回来了。 司机开车开得很稳,他是个负责的司机,但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韩黎那颗结了冰的心河/那样稳固。 汽车的速度比韩黎想象得要快,没多久,在太阳下山之前,恰好回到韩宅,所有的情绪一瞬间内全部爆发,她像一只猛禽,以凶恶的姿态冲进韩宅。 “哒哒哒……”是连贯急促的脚步声踩到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砰!”门像是被踹开一样使劲打到墙壁上。 正不知如何处理先前带来行李的白夕鸢被吓得不轻。 刚准备站起来,韩黎便气势汹汹地拽起了她的衣领,把她从房间里甩了出去,连同她的行李。 “滚!”一双澄澈的眸子此刻闪着吓人的凶光,一个“滚”字说得利落却又没有很大的起伏,若是只听这声音,可能感受不到韩黎的怒气。 “砰!”又是一声巨响,门被关了起来。 白夕鸢呆滞地跪在地上,愣了几秒钟,才从刚才的事情里反应过来,一时间,怒气涌上心头。 她猛的站起来,斗着胆子敲响了韩黎的房门。 “韩黎!开门,您可真是有礼。” 房中的韩黎并没有想理会她的意思,只当是疯狗敲门罢了。 “喂,你们韩家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的?”语气显然软了不少。 见里面迟迟没动静,白夕鸢也不想自讨没趣,收拾好掉了一地的衣服,问管家找了一间客房住下,客房……就在韩黎的房间旁边。 这样一来,她随时都可以听到韩黎开关门的声音,随时都可以知道韩黎的行动,说不定,还能透过这面隔音不太好的墙壁,听到韩黎的清甜的呼吸声。 想到这,白夕鸢的心境又变得乐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