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前男友你是什么乐色啊?

    段清冲下楼一口气都不带缓的，也不管什么酒驾不酒驾了，她上了车就把油门往死里踩，黄色的保时捷在马路上风驰电掣，像一道电火行空的闪电。

    路上频繁传来车主和行人的破口大骂，她咬着牙转弯都不带减速地直飙公寓楼下。

    伴随着急促的刹车，车子猛然一震，段清抖着手，坐在驾驶座里摸了根烟出来点上。

    她用力吸了一口把烟雾含到嘴里，等到这烟慢慢冷却，她和车速一样狂飙的心脏才渐渐恢复平静。

    在这场烟雾里，衣逐闲就像岸边礁石上人工刻的字迹，随着浪花时而浮现时而隐匿，一连抽了三根，喉咙都有些干涩，她碾灭手里抽到一半的第四根烟，刚要抬腿下车，收到了小林发来的消息。

    【热老师，大后天下午一点要签售哦，不要忘记啦！】

    【为了避免今天的情况再次发生，后天的签售让我和老师一起去吧拜托拜托（哭泣）（哭泣）还有以后的！（奋斗）（奋斗）】

    【[word签售会场资料]】

    段清点开文档粗粗一瞄，右手快速一滑回了个好，她下了车站在水泥地面上，抬头看着今晚的月亮叹了口气。

    “看来这两天喝不了酒了……”

    本打算借酒消愁的段清上完药后把自己窝在家里大睡三天，签售当日，她对着镜子用了快半个多小时的遮瑕掩盖自己脸上的伤口淤青，顺便化了个精致的全妆，打算以最好的状态面对书粉。

    段清十一点下楼的时候，小林已经倚靠在她那辆白色雷克萨斯上等待多时了，察觉到有人靠近，她抬头冲段清激动地挥手：“嗨热老师，你今天好漂亮！”

    段清微微笑了笑，道：“你吃饭了吗？”

    “还没呢，这边过去要差不多一个小时，我打算过去吃。”小林星星眼地看着段清，“热老师你吃了吗？我做了很多三明治你要尝尝吗？”

    “好啊，本来我打算你没吃的话跟你去那边吃的。”段清抬手看了下时间，“那过去一起吃吧。”

    “好耶好耶！”

    小林无论做什么感觉都充满热情，后排座位的段清看着她的侧脸，感觉都被鼓舞到不少，连这些天糟糕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老师你好些了吗？”小林从后视镜看着几乎看不出伤痕的段清，小心翼翼地问道。

    “好多了，就是些皮外伤。”段清看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回答，实际上她漆黑的两件套洋装下裹着厚实的绷带。

    小林一路上偷瞄热创老师N次，看段清始终像没事人一样保持端庄的坐姿，悬着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车一路开到场馆停车场，小林背着帆布包蹦蹦跳跳地走到段清面前：“呀，这么多糖！”她接过段清递给她的巨大包装，“这个不是BUSHIADENG和璟恒联名的那款钻石水果糖吗！？这个很贵很好吃的！”

    “嗯，车上还有瓶子，到时候可以摆在签售桌上给书粉。”

    小林抱着水果糖和瓶子，跟段清一起进了后台，会场负责人正和另一位老师攀谈着，瞄见段清，他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跑出来。

    段清几步上前伸出手：“王主编，好久不见了。”

    “哎热老师！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王主编笑着握了握段清的手，看向另一位老师，“白老师，这位是热创，前几年的文杏奖和创星奖获得者，当代知名青年作家。”

    “啊，热老师嘛，我知道的，老熟人了。”三泉白向段清伸出手，“好久不见了。”

    “您好，白老师。”段清看着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在心里扯了扯嘴角。

    王主编看他俩认识，也就顺势打算给他们腾空间了：“那这样，两位老师，我先去看看场地布置好了没有，你们先聊，我们一会见。”王主编走后，小林从帆布包里掏出两个三明治：“热老师，先吃饭吧。”

    段清刚接过三明治，三泉白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呦，热老师，等下要坐好几个小时，中午怎么就吃三明治呀？”

    段清慢条斯理地撕开锡纸包装，拍了拍低着头的小林肩膀道：“没办法，我不像白老师，写了八九年的《景城故事》能够取得TOP2的好名次，最近实在写不出什么像样的作品，自然是没法像老师一样吃高档餐厅了。”

    三全白咬着牙捏紧了身侧的拳头，又想到什么似的呼出一口气：“怎么会呢？听闻热老师最近不是刚刚签约了《六十一》吗？应该能赚不少吧？”

    段清拿着三明治的手一顿，抬眼道：“白老师消息真快啊，我这边刚刚签约，您就知道消息了。”

    “哎不敢不敢，不过热老师啊，你看这《六十一》虽然拿到了TOP1，但是怎么着云野也不至于拿将近一千万签下吧？”

    原来在这点我呢，段清咽下嘴里的三明治：“白老师你也在榜单上看到了，既然《六十一》能比《景城故事》多销出去那么几十万本的，那么拿到云野的千万签约也就很名副其实了吧。”

    “确实啊，你说毕竟你和云野合作那么多年，想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就是不知道这苦劳……究竟是苦在哪呢？”

    “我想这苦劳自然是苦在去年大半年我为了写《六十一》跑了很多地方吧，毕竟那里连三明治都没有，吃高档餐厅住温泉酒店的白老师应该很难吃那种苦吧。”

    “我确实是不像热老师一样能吃这种苦，而且估计论起来，业界里，应该也没几个能与热老师这样的人争锋吧。”

    “别人能不能争锋我不知道，但文杏奖和创星奖的提名者白老师呢，是肯定能与我争一争的，虽然无论怎么写都……但这么多年这么多本书摆在这，想必吃的苦肯定不比我这个刚入行的晚辈少，您说呢？”

    几次提到那事，都被段清四两拨千斤给拨过去，三泉白看着这个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刀刀往他心窝子上捅的女人，牙都要咬碎了。

    段清吃完了三明治，慢慢折起包装：“哎呀白老师，和您聊天真是愉快，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呢，不过我现在得去前面见书粉了，毕竟每次来的人都太多，不早点签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呢。”说着，她向脸气成猪肝色的三泉白伸出了手：“能在这遇到白老师您真的很高兴，毕竟这次王主编只请了热销榜单前十的作家，真希望下次还能在这种场合再见到白老师。”

    眼看着三泉白张口又要说什么，她唰地收回手边走出门边叫道：“小林，跟上。”

    “哎来了来了！”小林瞄了一眼气得发抖的三泉白，直接两臂一圈，抱起桌上的所有东西就走。

    入场口和签售台的路上已经摆了大量的书籍海报，场馆两侧诸多摊位，售卖着不同作者的书籍和周边。

    签售桌前的两米线外人山人海，段清从小林怀里接过那个硕大的长口玻璃瓶，把水果糖哐哐往里倒，小林从包里摸出笔纸水放上台面，站在段清身后静静地看着。

    “热创老师，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最喜欢的书是你最近写的《六十一》，我觉得里面的那个主人公……”

    “热创，终于见到你了好激动，上次你来的时候我领导要我加班，结果这次签售你还在A市，得知消息的那个晚上我都没睡着觉！”

    “热老师你还记得我吗？你上次的签售我也来了，你还给了我饼干吃！”

    “小创，哎是我啊我孙子又带着我来看你了，哎你最近写的《六十一》是真好啊，完全写到我老爷子的心坎里。”

    “热创老师你好，我今年刚读初一，您的书对我很有启发……”

    “热老师，可以给我个TO签吗？这是我的名字。”

    “热创你好，我喜欢你很久了，你的书从处女作《暴力蝴蝶》到如今的《六十一》我都有看，每本都很好看。今天是我第一次来现场，书我都带了，希望您可以给我个TO签。”男生羞答答地从口袋摸出一张粉红色写着名字的纸条，“那个，可、可以写上‘见到你很高兴’吗？”

    段清看着脸涨得通红的男生，笑着翻开那一摞书最上面的一本：“当然可以，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男生耳朵尖红得像要滴血，脑袋上仿佛散着白色的热气，段清眨眨眼觉得很稀奇，又从瓶子里摸出几颗水果糖递给他：“吃吗？吃吧。”

    ……

    “非常感谢您的喜欢。”

    段清全程挺直腰背，没有一丝懈怠，书粉络绎不绝，她对每一位远道而来的粉丝都露出最诚挚的笑容，真心实意地向他们表达自己的感谢。

    “您好，呀、王……”

    眼前熟悉的面孔冲她眨了眨眼，手指轻轻放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段清了然，对着桌前的二位笑道：“你们好。”

    今天的王恒没有穿西装，他里面穿着白色内搭，外面套了件蓝色牛仔外套，右边额头上带着疤痕，但是目光却出奇地温柔。

    他身旁的姑娘比他矮上不少，个子堪堪到他胸膛，牛仔蓝的抹胸裙子，齐刘海黑长直，明明应该是精致娃娃的长相，但那双灰黑色的眸子却异常清淡冷静，与她清纯可人的外表形成鲜明悖论。

    这位就是夫人？这也太太太太年轻了吧……段清在心里啧啧赞叹：王总，您真有一手。

    “热创，我叫牧璟，我很喜欢你。”牧璟向段清伸出了手。段清莫名奇妙地感觉到了上位者的威压，她看着那双灰黑色的眸子，向她伸出了右手，结果牧璟直接来了个十指相扣。

    段清：“？”她看看两人交握的手，又看看牧璟，又看看王恒，又看回牧璟，眨了眨眼。

    “谢谢您的喜欢。”段清诚恳道，手往回轻轻缩了缩，没缩开。

    牧璟抬了抬另一只手，王恒把两个大甜品盒子拎上了桌，他低头看着身边外表淡定内心窃喜的女孩，无奈地笑了笑，嗓音带着奇异的抚慰感：“老师，这是我们自己做的甜品，她很希望你尝尝。”

    段清盯着包装袋上的璟恒二字，笑了：“巧了，我今天给书粉准备的糖果也是璟恒的，很好吃。”牧璟勾勾手，王恒从瓶子里掏出一枚糖果，撕开包装喂到她嘴边。

    “我带给你的不一样，热创。”牧璟嘎嘣嘎嘣把糖咬碎了，“我给你的不是售卖品。”

    “啊，是吗？”她何德何能能叫璟恒老总给她做甜品，“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我一定会好好吃的。”

    “你喜欢就好，喜欢吃的话我让王恒再给你做。”牧璟一直这么握着她的手没放，“你有空来我家玩。”

    她另只手点点桌子，王恒身后的助理捧上来超多的书，段清讶异一看，有些已经绝版不再印，而相同的再版书牧璟也有好多好多本，甚至完全一模一样的竟然也有几本。

    牧璟看出她眼里的惊讶感谢，提出了那个一直卡在喉咙里的要求：“不用谢，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段清瞄了眼笑眯眯的王恒，好像没察觉到什么危险，她大方地点了下头：“当然可以。”

    牧璟攥着她的手往后一扯，段清瞪大眼睛身子朝前探去，牧璟另只手抚上她的后脑勺，侧头给了她一个吻。

    在嘴唇上。

    卧槽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段清瞳孔都乱颤起来，心里像有匹体育生小鹿蹬着一百八十码的速度在公路狂奔。小林站在后面看完全程，同样是一副魂飞升天的吐魂模样。

    柔软的双唇浅浅碰了一下，牧璟松开了摁住她后脑勺的手：“段清，你嘴唇好软。”

    段清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像刚刚那个男生一样冒热气了，她慢慢坐回座位，呆呆地不说话。

    牧璟像是不意外段清发呆，她指了指桌上的书，道：“签吧，我全要TO签，你就写上‘我也很喜欢你’就行。”

    段清闻言拿起笔，笔还拿倒了，她用左手慢慢把笔转过来，认真地开始写字，像个做家庭作业的小学生。

    签了一半，她回过神来，职业病似的抬头问牧璟：“你最喜欢我哪本书啊？”

    “嗯……”牧璟想了想，“我都挺喜欢的，最喜欢处女作吧。”

    “奥，那本啊。”段清唰唰签着名笑起来，“你为什么喜欢那本啊？”

    “因为我能从那本书里看到我。”牧璟看着她的眼睛，“当然，我也能从那本书里看到你。”

    “事实上段清，每本书里都有你。”

    “你可能是大正午才在鹅卵石沙滩上被发现的尸体，也可能是每天叫卖等待仍赚不了多少钱的卖菜老妇，或者是深夜里油腻嫖客身下的妓女。”

    她的目光是如此温淡，段清签字的手有些颤抖。

    牧璟又说：“你还记得你这么多年只参加过一次的访谈吗？”

    那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三问访谈，主持人先是很老套地问段清，为什么取名为热创。

    段清说：“因为文字不会抛弃我，我想为了这份热切与爱而创作。”

    主持人笑了：“你的第一本小说《暴力蝴蝶》曾打败三泉白老师的《他说》冲上热销榜单TOP，而后续出的经典六部曲更是再创三次卖断神话，你觉得是文字爱你，还是你爱文字。”

    段清想了想说：“我希望我们能相爱。”

    主持人又问：“你六部曲的小说主人公都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波折与苦难，写得如此深入人心，请问是在现实里有原型吗？”

    段清笑了：“没有，小说都是虚构的。”

    访谈到此结束。

    牧璟黑灰色的眸子在段清面前放大又放大，她淡色的薄唇一张一合。

    “段清，你骗不了我，因为我们是同类人。”她的语气非常肯定，“你的书里，所有主人公遭遇的苦难，他们绝望而破碎的心境，在现世苦苦挣扎的一言一行，都是真实的。”

    “如果说小说有什么虚构的地方的话，我想应该是其中所有的快乐与幸福。”

    段清签完了所有书，牧璟收好后把它们丢给王恒。她看着他们熟悉默契的动作，好像也沾到了他们的幸福。

    “你们好恩爱。”

    牧璟看着段清，轻声笑道：“那是，他可是我的童养夫。”她从王恒的外套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段清，我会联系你的。”段清双手接过，笑着辞别二人。

    牧璟王恒告辞的几个小时后，段清碰到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碰到的人，王耀铭。

    多年不见，王耀铭的眼神里再也没有当年的乖戾张扬，甚至不再明亮，他的身材变得瘦削，眼眶也凹下去，短短的发茬留长，却没精打采地搭在额头上。

    他一开口，露出那枚熟悉的舌钉。

    “段清，我……”他递给段清一本书，很明显想继续曾经的话题。

    “王耀铭。”段清捏了捏眉心，“这边签售马上就要结束了，你在场馆那边等下我，呆会我们谈谈。”说着，她指了指某个拐角。

    王耀铭狭长的眸子里透出欣喜之色，他接过段清手里的书，答应下来。

    签售结束了，段清和小林打了个招呼，如约而至地站在王耀铭面前。

    王耀铭疾步上前想打破安全距离，段清直截了当地往后退了一步。

    “有什么事直说吧。”

    “段清，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当年的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王耀铭显得有些扭捏，“我，我很想你。”

    “哦。”

    “说完了？说完我走了。”段清转身就走，王耀铭双目一眦，往前跨了两步就拽住她胳膊:“段清！不是说好了谈谈吗！”

    “谈什么？！”被按住伤口，段清嘶地一声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

    “当年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其实我一直都想请求你的原谅，可你怎么也不肯见我……”

    “你少他妈在这恶心我！”她的忍耐几乎是到了极点，或许说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到了极点。

    “不是的，你冷静点，你听我解释！”王耀铭还想抓她的手，段清直接掏出包里所有百元钞票，狠摔在王耀铭脸上。

    “解释你妈呢解释？都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好解释的？还追到A市？王耀铭你要不要脸？”

    “三番几次打电话来不就是要钱吗，用了你点素材就这么上纲上线的，你他妈至于吗？老娘跟你谈恋爱的时候没给过你快乐吗？你射的时候我瞧你不是挺快乐吗？”

    她厌烦至极地摆摆手，像在赶一只恶心的绿头苍蝇：“有多远死多远，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王耀铭看着她的背影，脸色铁青，攥紧了拳头站在原地浑身颤抖，终于，察觉到旁边几个看热闹的都走光了，他快速弯腰捡起了钱，眼里带上了一抹冷笑。

    而段清，她因为走得太快太决绝，自然也没有看见拐角后面的暗处一直站着一个人影，从她从后台出现开始，一直站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