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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守在禁庭外,宛如雕塑,远处,廊阶下挂的灯笼在风雨中飘摇,光影飘忽不定。肃安帝是个勤勉的帝王,很久以前,他习惯在姬皇后的含光殿中处理各类政务,自从姬皇后走后,他就移到了御书房,经常忙到深夜,今天亦是如此。他从御书房中出来的时候,内廷二更的梆子声正好从远处传来,夹杂在风雨中,几乎都要听不见了。模糊的黑暗中,贺成渊的身形高大而刚毅,在这滂沱大雨中,坚硬如磐石,仿佛永远不会动摇。肃安帝停住了脚步,隔着雨,他望着石阶下的贺成渊。他的长子,容华耀眼,即使在这风雨如晦的夜里,依旧灼灼夺目,宛如天神一般,他见过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在他的心目中,没有人能比他的长子更出色。他因这个儿子而骄傲、也因这个儿子而……恐惧。肃安帝无法忘记当初姬扬霆在他面前拔刀而出时,他惊惧的心情,他是天子,却震慑于一个臣子的威势,他对姬扬霆屈服了,答应了姬扬霆所请,但从此,他与姬家背心离德、再无转圜。姬扬霆已经死了、姬长河也死了,肃安帝本以为这世间再无人能令他忌惮,直到,他的长子慢慢地长大?,变得越来越像姬扬霆。骁勇强悍,铁血冷情,长剑所指,万军从其号令,就如同当初的姬扬霆一般。肃安帝慢慢地走了过去,在贺成渊面前停下了。身后的宫人为肃安帝撑着黄盖伞,雨水顺着伞沿滴下,落到贺成渊的头上。贺成渊抬眼,父子二人目光相触。这个夜过于黑了,看不清楚彼此的眼神,而这么近的距离,肃安帝发现,这个儿子如今比他还高了半个头,肃安帝的心里生出了一股恼怒之情。“汝,所求为何?”肃安帝冰冷地问道。42.帝京词17半夜三更来求婚贺成渊的声音还是平静的:“求父皇收回成命,勿以方氏女子和亲回纥。”肃安帝冷笑了起来:“你不是已经吓退了回纥王子,还把朕的旨意都压下去了,你还用得着过来求朕?朕看所有的事情你自己都可以主张了,要朕何用?”贺成渊微微地低下了头:“儿子有罪,请父皇宽恕。”他不称“儿臣”,肃安帝的反而平和了一些,他的目光注定贺成渊:“太子,你现在见了朕也不跪了吗?”贺成渊终于后退了一步,单膝跪下,但他的腰身依旧笔挺,带着桀骜不逊的意味。“儿臣,欲娶方氏女为妻,请父皇肯首。”在哗哗的雨声中,贺成渊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而坚定。而肃安帝只是冷冷地回他:“若朕不同意呢?”“肃安十五年春,儿臣平济南府之乱,收复济南、庆州等四城,肃安十六年冬,儿臣征讨怀王,解东都之围,肃安十八年秋,儿臣东征高句丽,将平岭山纳入我大周辖下,而去年,儿臣大败匈奴,令其不敢再行南犯。”贺成渊慢慢地说给肃安帝听,“还有许多小的,儿臣就不一一说了。”天上倏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肃安帝的脸,凌乱的、青白色的光影中,帝王的面容显得有几分可怖。雷声在更远的地方响了起来,轰轰隆隆。“太子,你这是在居功自傲吗?”贺成渊依旧不紧不慢:“儿臣并无此意,但是,儿臣犹记得,从高句丽归来之时,父皇问过儿臣,想要什么赏赐。”肃安帝一时为之语塞,是的,他记起来了,那一年,贺成渊大败高句丽,令高句丽王亲至长安跪拜称臣,群臣朝贺,齐齐称颂陛下英武、大周国运昌隆,肃安帝倍感光彩,顺口问了一句贺成渊想要什么赏赐。那大抵不过是个面子话,贺成渊果然也是推辞不受。谁能料到这逆子今日提起这个。远处的雷声未歇,一阵一阵地在天际滚来滚去,并不很大声,却格外沉闷,仿佛砸在人的心上。“儿臣用这些功劳,难道不能换一个自己想要的妻室吗?”贺成渊看过去恭敬而诚恳,若不是肃安帝了解这个儿子,几乎要以为他真的是顺从的。“太子!”肃安帝严厉地喝了一声,但旋即,他的声音又和缓了下来,“你若对朕忠心,当知避嫌,这世上有数不清的女子,你却偏偏看中顾铭的外孙女,你想干什么?要和朕当面叫板吗?”雨下得很大,劈头盖脸,在这大雨中,贺成渊的嘴角却露出了一点微微的笑意:“这世上有数不清的女子,却只有一个她而已,她对我好,不因我的身份、不因我的权势,只是因为我这个人而已,在她面前,我不是太子,我觉得很自在,看她一眼,我的心就会快活起来,父皇,您懂我吗,我这一辈子,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感觉。”他在肃安帝的面前,终于有了一点儿子的样子,肃安帝却气得笑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太子,你看看自己的样子,成什么体统,为了一个小小女子,做下种种蠢事,也不怕惹人笑话。”贺成渊抬着头,雨水不停地从他的脸上流下来,使得他那刚硬的轮廓似乎也柔和了起来,他的声音温和,但他的眼神却比这雨夜更加深沉:“父皇,君无戏言,现在,儿臣来讨应得的赏赐,求父皇允我。”他竟开口说了一个“求”字。这个孩子,自从他的母亲走后,肃安帝再没有见他笑过、也没有听他求过什么,时间久了,肃安帝甚至都忘记了,其实,他小时候是那么娇气的一个孩子。仿佛时光又流转回去,肃安帝想起了贺成渊爬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摇晃着撒娇:“父皇,今晚我要和母后一起睡,不要赶我走嘛。”彼时,姬皇后坐在纱帘下,笑吟吟地望着他们父子,她的目光宛如春水一般。雨还在下着,越来越大,贺成渊整个人都浸透在雨中,他的头发湿漉漉的,一绺一绺淌着水。若姬皇后能够看见,肯定心疼得要命。他终究是自己的儿子,他的身上也流着贺家的血脉,他不会背叛自己吧,肃安帝心里模模糊糊地这么想着。肃安帝的心软了下来,或者说,他其实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拒绝这个儿子,那样的功劳,贺成渊不过是想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