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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几分寒意:“四郎还说什么了?”周嬷嬷忙道:“那倒没有,何大萨宝当时就上下打量了四郎几眼,回答说,四郎生得这般清奇,居然也知道什么面首不面首的,实在是太过多虑了。”凌云纵然恼怒,听到这话,也差点失笑。周嬷嬷想着当时的情形,也是莞尔:“四郎愣了半日才明白他的意思,气得上来要打他,却被他拌了个满嘴泥。大郎听到动静不对,过来把四郎拉走了,过了一会儿又过来跟何萨宝道了歉,说绝不会让四郎再胡说八道。这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但老奴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踏实,这才过来多嘴几句,三郎跟他亲近也就罢了,三娘还是要注意避嫌才好。”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位大萨宝生得实在是好,做事也极有手段,待三娘三郎更是亲厚,前日不惜得罪大郎,甚至得罪国公,也要帮他们说话。偏偏他却是个胡人,还是个胡商!纵然他是人中龙凤,身份到底太差了。说句不吉利的,除非三娘像前日那般,真的一怒之下破门而出,从此浪迹天涯,否则,此事便绝无半分可能。凌云转念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片刻才道:“嬷嬷多虑了。”周嬷嬷也不敢多说,忙转了话题:“我看柴大郎跟三郎也熟稔得很,三娘觉得他如何?”凌云愣了一下,抬眸看着周嬷嬷,脸色渐渐变得肃然:“嬷嬷,有事请直言!”周嬷嬷看着她的神色,心里不由一沉,但此事原也无法再拖延下去,当下也敛容问道:“三娘可还记得夫人临终前交代的事?”果然是这件事!凌云当然记得,母亲说过,她已为自己安排了一门亲事,这些日子她都没来得及多想,只觉得大概又是哪位表兄,结果却是柴大哥!可柴大哥……她几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柴大哥不会答应的。”周嬷嬷笑道:“老奴若猜得不错,柴大郎只怕已经答应了。”不然的话,国公怎么会带他来三娘的院子,又怎么会亲自带他去辽东?可见一切顺利。不过瞧着凌云的模样,她也有些笑不出来了:“怎么?三娘觉得柴大郎不好?”他是不好么?凌云只觉得心头又是恍惚又是混乱,简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柴大哥当然没什么不好,他比那些表兄们都好得多,她只是……实在无法想像嫁给他这件事!周嬷嬷不由松了口气,柔声道:“三娘,此事夫人已经反复想过,你不愿嫁人之后一辈子都要装模作样,但见过你的真面目又不会心生嫌弃的人,除了柴大郎还有谁?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年少时荒唐过,日后倒是更不容易被蛊惑,就是后宅乱了些,但以你的身份本事,她们那些人能翻出什么水花来?最难得的是,你嫁过去后,上头没有公婆,家里人口也简单,你只用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成,这比什么都强!”凌云听得几乎苦笑起来,阿娘考虑得的确周到,她吃过的那些苦,一件都不想让自己再吃了,尤其是,绝不会让自己被婆婆磋磨,挑的窦家表弟是这样,柴大哥也是这样,可是……抬头看着周嬷嬷,她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嬷嬷,我不想嫁人。”尤其是在明白了母亲这些年的经历和煎熬之后,她真的不想再把自己的这一辈子放到哪个男人手里。周嬷嬷胸口顿时凉了半截:这正是她最担心的情形!她立时长跪而起,正色道:“三娘若这么想,岂不是辜负了夫人的一片苦心?夫人临终前跟三娘交代得最多,就是想让三娘日后能过得松快些。以娘子的身份,不嫁人这条路,绝不是能轻轻松松走下去的。那众人侧目、众口毁谤的滋味,就算娘子你不介意,国公和几位郎君又要如何去承受?”是啊,她不嫁人,可以避居乡野,甚至可以出门游历,但旁人议论起来,不但要说她不好,还要说父亲对她不慈,几个兄弟对她不友……自己凭什么要让他们经历这些?凌云不由得垂下了眼帘,不知该说什么了。周嬷嬷心头微松,忙接着问道:“娘子觉得阿文如何。”文嬷嬷?凌云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了这个,但想了想还是答道:“文嬷嬷看着严厉古板,其实是个热心肠。”周嬷嬷笑了起来:“正是,其实阿文年轻时最是心热,人也活泼,小七和那时的她就有几分相像。只是看着夫人一天天被老夫人磋磨,她的性子才渐渐偏激起来,死活都不肯嫁人不说,后来还变成了……那般模样。”凌云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了刚到庄园的那一天,听说陶家兄弟的祖母虐待他们的母亲,而陶老二却跟着祖母逼迫母亲时,文嬷嬷那突如其来的暴怒——原来症结是在这里!周嬷嬷不知想起了什么,也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一句话我一直藏在心里没敢跟她讲,阿文后来的模样,其实是越来越像老夫人了。”恍如一道惊雷在眼前响起,凌云不由彻底愣住了,心底深处仿佛有个声音在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是,其实……周嬷嬷抬头看着凌云,眼里满是悲哀:“其实不光文嬷嬷是这样,夫人她……三娘恐怕还不知道吧?夫人这次来涿郡前发现三郎跑了时,原是动了怒的,但那时姑夫人恰好来送行,随口说了一句,说母亲待别人都好,就是待二郎之外的几个亲生儿女的模样,总会让她想起当年的老夫人。夫人当时什么都没说,但从那天之后,身子就越发一日不如一日了。夫人最后说,她的一生是个笑话,其实说的就是……”周嬷嬷终于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凌云不由得闭上了双眼,泪水却依旧从眼角滑落了下来。是啊,有什么事情会比挣扎煎熬了一辈子,却慢慢活成了最恨的那个人的模样,更可笑,更可悲?母亲说她谁都不原谅,是因为,其实她已经没有能力再改变,也没有办法再原谅她自己了吧?不知过了多久,周嬷嬷才擦干了眼泪,平定了气息,轻声道:“都是老奴不好,三娘也莫要难过了,夫人说过,你不像她是好事,老奴也觉得如此。三娘你心性宽厚,这些日子虽也有些愤懑,但那日柴大郎和何萨宝一说,你就明白过来了,没让这份不满化成戾气,伤人伤己。只是三娘你既有这份心性,在嫁人之事上又何必那么偏激?夫人只盼着你能过好,如今也只有你过得顺心如意,不要被之前的那些糟心事左右,才是对夫人最大的藉慰!”是吗?是这样吗?窗外的风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仿佛有谁的脚步在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