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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正事,不饮酒。”裴沐推搡了他一把,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我在你眼中这么嘴馋?何况正是战争。你以前清高严苛,怎么现在连果酒都拿上了……你不怕别人说你太奢侈?”“本就是为你而酿。你若不要,才是浪费。”大祭司略一摇头,平淡道:“我是严苛不错,可我终究是这扶桑的大祭司,该有的丝毫不少。我以前不要,是我不愿要;现在不过几坛果酒,谁敢多说一句?”他说得如此平静,也如此理所当然。当他发现裴沐在看着他笑,而且笑得很有点促狭的时候,他就变得疑惑起来。“阿沐为何发笑?”他不说还好,一说,裴沐更是笑了。她悠悠道:“我笑有的人,以前跟我信誓旦旦,说绝不会将私情放在个人身上,更不会为了谁而损害部族,是不是?当时我就想,大祭司必定错了,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让你愿意偏心袒护、倾尽所有的人。姜月章,你是不是遇到了?”她话才刚开头时,大祭司就已经扭开了头,目光看向别处。等她说完了,大祭司也还是盯着那里。若不是知道那里只有石头和青草,裴沐还要以为那儿埋藏了什么珍宝呢。“你在看什么?”她故意逗他,“我刚才说的,你听见了么?你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说得对?”大祭司还是保持着扭头的姿势。他脖颈修长挺直,长发一丝不苟,神情淡如霜雪,好似真是在凝神思索什么极为重要的事,听不见她的话。但是,在一点明晃晃的金色耳饰点缀下,他耳朵尖的红已经透了出来,像薄薄的、泛红的月色。良久,他才以这种看似庄严实则倔强的姿态,发出了一个局促的“嗯”字。裴沐差点笑出声。“什么?我没听见。”她越发促狭,伸手把他的脸扳过来,“你看着我,说你是不是错了?”大祭司不得不正视她了。但是,他还是可以选择不说话。他抿着苍白的薄唇,神情沉静,眼里的寒星却亮得惊人。少倾,他一言不发地吻过来,顿时又显出一点气恼和急促来。裴沐还是想笑,连亲吻都不能专心。他们在山顶的草叶尖滚了两圈,最后都变得狼狈起来。嬉笑淡去了愁绪和忧思。最后,他们并肩坐在最高的那块岩石上,一起看星星。石头上刻了深深的扶桑图腾,又有一枚开着桃花的、叶片似的图案――大祭司个人的图腾。他忽然说:“明日,我会宣布提拔妫蝉为朱雀部下第一将军。”“明天?第一将军?”裴沐不由惊讶,“为什么?阿蝉虽然武艺高强,可子燕部加入的时间不长,也没有做出过很大的贡献……”“子燕氏献上了制糖法与晒盐法。”“其他氏族也各有贡献,这不足以服众。”裴沐仍是摇头,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你提拔阿蝉……是在故意提高子燕部的地位?”他并不言语。这是一个默认。裴沐忽然明白了。她已经明白,却还想要他自己说,所以她沉下神情,说:“我相信阿蝉他们能凭自己的实力,挣得应有的地位。姜月章,你不要瞧不起我们子燕的人。”他还是不说话,只凝神仰望天空。那安静起伏的侧脸轮廓,像极了远方沉默守护一切的山脉。裴沐握紧双手,一时心里酸涩。“还是说,你……你是想为我打算?”她终究只能自己说出这个猜测,“你是不是想,你活不了多久,所以要趁着你还是大祭司的时候,让我拥有忠心可靠的属下,才好稳稳接过你大祭司的位置?”大祭司是一项重要的职责,也是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能坐稳,是因为他方方面面无可挑剔,不仅有能够震慑四方的能力,更有能按压住手下的手腕。而裴沐作为才来不久的“外人”,短时间内不可能让人彻底信服。人心浮动,就会生乱。“姜月章,我说了我不要当大祭司。”裴沐咬牙,“不是有仙花种子么?神木之心我也会找来!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你自己活下去,当一辈子大祭司罢,我才不要受这个累。所以你也别做这些多余的事……”他静静听着。忽然,他叹了一声,终于看来:“阿沐,若是有可能,我也想亲自护你一生安稳。仙花我并未放弃,你勿要太过忧心。只是,我不得不为最坏的情况打算……”他的目光和语气都变得柔和一些,正如四周安静垂落的星光。裴沐也望着他。谁要你做最坏的打算?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做什么打算!她一定,她一定…………她已经不是可以说出“我不管我就要”的,天真无知而无畏的孩子了。他的生命,最多最多,只剩两年多一点点。倏忽即逝的时光,一眼能望到头的短暂。如果她面临裴灵的消逝无能为力,她凭什么说自己一定能挽回他?裴沐屈起膝盖。她抱住自己,将脸埋在手臂之间。大祭司来拉她的手,第一下没有拉动,第二下和第三下也没有。但到了第四次尝试,他终究是将她的手握入掌心。他将她的掌心摊开,在上面一笔一划画着什么。裴沐不动,由他去。她只觉得掌心有点痒,痒得让她的鼻尖也开始发酸。她怔怔地胡思乱想了片刻,忽然喃喃说:“要是……要是每个人都有巫力就好了。”“……哦?”“要是每个人都有巫力,那每个人都能自己养神木,能自己保护自己。不需要有祭司,也不需要你一个人承担这么多职责。”裴沐怔怔地抬起头,眼里含着一点希冀,哪怕她自己也明知不可能:“姜月章,有没有一点点可能,让祭司将巫力和神力都分出去,然后每个人都可以……”为自己而战。他却已经用一个轻柔的吻打断了她的话。“普通人没有使用力量的资质。即便有些许可能,但让毫无资质的人掌握力量,本身就会酿成灾难。”他淡淡一句就终结了这个渺茫的希望。裴沐闷闷地坐着,心想,你们还说女人不可能成为祭司呢,那她是什么,阴阳人?“……就像女人不能成为祭司一样。”裴沐差点轻轻一抖。她简直要以为大祭司会读心术了,但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她盯着他,心中微沉:“你是说……如果女人掌握力量,会酿成灾难?你怎么能这样说,像阿蝉她……”“不是那样的‘力量’。”他摇摇头,仍垂眸在她掌中刻画,一笔一笔极为耐心细致,“是巫力,以及神木中蕴藏的神力。”裴沐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