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不准拒绝我
6、不准拒绝我
璩时玙顿了顿,无可避免地失语了一小会。接着表情收起,恢复常有模样,平静地说:明白了。下次我吃安眠药就好。 璩朝说:其实我更喜欢中途会醒的啦…… 她仍维持着瘫在椅子里的坐姿,从那叠资料里抽出一张纸来,挥了挥,“先不提了。我也没生气,怕你在外面住不惯而已。” “讨论一下今天的事吧。”现在不流行依靠觉醒强度来划分等级了,一切凭实战成绩说话,针对璩时玙的检测报告意义不大,仅是骨骼密度、肌rou水准这类最浅显的。“有什么想问的现在问清楚了,涉及到基础理论的会有专门的认知课程和训练项目,涉及到职业专精的我没那么熟悉,挑一点你现在想知道,我又能解答的。” “问完……就可以结束了?” “不。”璩朝很欠地摇了摇手指,“确认你没有放不下的疑问以至于影响状态后,我就会为你做第一次的精神疏导。” 璩时玙又顿住了,眨了眨眼睛,“你亲自来?” “这算第一个问题。”她点头,嗯哼了一声,“就当我闲得没事,出门溜达一圈——别这么看我,梳理你这种情况跟老年人晨练打太极的强度没什么区别,累不着。”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亲自帮我做这些?”医疗部门会有一整套措施,保障她得到初级向导们的帮助,绝对吸够足量的向导素。 璩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不懂了吧,降本增效就靠压榨打工的呀……她摸了摸前袋,只找到一颗硬糖,不太挑剔地咬着了,含糊道反正家长也是必须到场的,不如她包了。 璩时玙想了想,一厢情愿地猜:好像是特意为了我。 她的五感又有点压制不住的冲动,蠢蠢欲动地试图涌出,一层一层地裹住面前的女人,直到她任何细微的言语动作都被剖到最里。她转移注意力,手指卷着裙边,深吸了口气,问:“你早就知道我会觉醒,对吗?” 璩朝回:“我的基因太好了,这也没办法的。” “那当时……” 璩朝抬了一下手,示意先别说话,精神触丝则是她的第五六七八九十条手,无声地震荡而过,将电磁波的能量全部切断,那几枚亮着红眼的监控闪了闪,又灰了,垂死挣扎失败,彻底罢工。 “如果你想保留哪部分的影音资料,我再给你开。” 璩时玙说:“我们是不是要谈家族秘辛了。” “想什么呢,”这个距离不方便弹小孩脑门,璩朝说,“暂时不想让别人听你的事而已。” 她把硬糖咬得嘎吱嘎吱,听起来对牙很不友好,继续说:“不是我提前知道,是你被需要觉醒——你是为了这个而出现的。” 她对璩时玙不做任何隐瞒,但秉持着一种问什么才答什么的狡猾,体感自己像扔面包碎一路逗鸟的闲人,如果给逗急了就躺平任啄。最好嘴对嘴啄。 这又是璩时玙不了解的过往,她的视线立即黏上了璩朝的脸,一丝不苟地跟着转。璩朝很可恨地不再说话,懒懒地半躺着,她只好自己摸索思考,“他们已经不缺向导了,那就是要哨兵……为什么非要制造出一个哨兵来?” 璩朝说:“力量。” “哪怕站错了队,选错了机会,势力缩减到最后一块地皮,仍然幻想会有绝对臣服的顶级力量带他们重获荣光。”璩朝下结论,“异想天开。” 即使做到首席的位置,缺乏背后强势的支撑,也只会在不间断的斗争中成为一枚任人踩踏的棋子。 “但觉醒成什么,或者是无法觉醒,在真正实现前,怎么才能确认出?”璩时玙同时看向自己的手,虚虚地握了握拳,这是一副异常标准的好学生的手,指节苍白修长,连同淡青色的血管,常用来写字翻书,因为不事劳作,茧也只是很薄的一层,难以想象这也能有和暴力搭边的联系。也许她并不是能继承到什么的那一个结果。 璩朝呵呵道:“这个我不知道了,可能不合格的话就全流程重头再来一遍吧。” 璩时玙怔了一下,不愿意去想这样的可能性,也不愿意璩朝用这样的语气谈论她自己受过的罪。初生哨兵的情绪转变极快,且无从遁形,浅琥珀色的瞳孔在心情不怎么好的时候显得很明显,静音室纯白的内饰下隐着碎金的光泽,她抿了抿嘴唇,想起来璩朝偶尔说过你做普通人就行,那为什么,为什么她自己就要承担那么多,璩时玙甚至没注意到摆在大腿上的手指开始神经质地掐着关节,拉长了声音问:那你,那你满意我的觉醒吗? 璩朝比她快了一步,已经收起毫无用处的围栏,放弃再扮演类似辩护律师和委托人的角色,两三步跨到她的面前,璩时玙呆呆地抬头看她,然后被捧起脸,轻快地碰了碰额头。璩朝说,满意,满意得不得了。现在璩时玙知道为什么要关监控了,被校方抓到她和别人在公共区域相互接吻、厮磨着唇瓣,那肯定要当着全班念检讨的,第一行就要写我对不起养育我的母亲璩朝女士……璩朝的左腿卡紧她本来就窄得可怜的椅子里,放低了重心,拍着背,吐息温暖地包裹着她,别多想,放松——放松下来,因为他们都死干净了,现在只剩我和你…… 璩时玙想说自己并没有怎么样,但神经放松的舒缓做不了假,好像把她炸起来的地方一点一点抚顺回去。哨兵的本能使她暂时没意识到,这具身体在相当自觉地接受着向导的陪伴和安慰,只将其划进了有关母亲的一切事里。俯下身的亲吻有点为难脊椎了,所以她坐在了同样纯白的长桌上,小腿晃悠着,双臂交叉叠在颈后,柔软的唇瓣摩擦过,像缓缓交汇的溪流。 漫长而亲昵的触碰中,璩朝好像蹭过她的脸,说可以了,可以停了。沾湿的饱满轻轻分开,璩时玙皱了皱眉毛,贴近,牙尖齿利地精确咬上,很不乐意让人走,伸舌头舔她的上颚与系带。璩朝无奈了一下,说干嘛呢……没有屏障的情况下,和别人交换唾液也是足够有挑战性的,璩时玙感受到口腔黏膜的发热,喉咙里的痒意,连带胃里的空虚,攥成了一团火,由腹腔深处蔓延,扩散到酥麻酸软的四肢。 向导已经不是很明确的人形,而是香甜的,口感细腻的手工糖点心,老式的油纸包着,洇出边缘的糖渍。热量高得可怕,但璩朝买回来,第一口总是塞给她的。离她不远的长脚蛛幽幽地转动着复眼,看到主人的两副前肢如同捕猎一般收紧,口器埋在猎物的面部,传达来湿润温热的触感。它不必再旁观胜券在握的争斗,锋利的足肢挪动着,转了身,认真琢磨新一张网的形状。 舌尖尝够了每一处她熟悉的味道,牵着丝退出,璩朝的唇角微微肿起,嘴唇被蹂躏出了很糟糕的鲜艳,还弯着微笑,问,这下够了?璩时玙一下子回过神来,头脑发懵地察觉到自己正拽着别人的领子,强迫着她亲吻,深色的制服很为厚重,只挠出了一点痕迹来。她松开了手,然而神经脑域被留住了,浸泡在一片无法驱散的海洋感知中,这分明是她没有体验过的,却能想象出那样的场景:过午聚焦的阳光铺盖在浅水区,将那一块折射出透明的色泽,色彩斑斓的小鱼极快游过,细细的流沙贝壳随着起伏,使人想要触摸,乃至躺入那样的海水,一定是温暖醉人的…… 璩时玙张了张嘴,感到口鼻也即将被水流吞没,但并非痛苦的窒息,而是新生一般的喜悦。往常的呼吸颇有些困难,她模模糊糊地想到答案,是向导素…也许从璩朝说第一句话时起,也许是她推门而进的那一刻就开始,向导自身独有的信息素缓慢渗透着这方空间,无声运作着,最后才显现出来——很有耐心地漂浮在四周,将感知不熟练的人类和更笨一号的大蜘蛛骗得一干二净。 璩朝低头,挨着她的鼻尖,含着笑说:“不对,不仅是我,你也要这么做才行。” 怎么做?做什么?璩时玙说不出话来,甚至怀疑开口只能咕噜咕噜吐泡泡了,眼前仍是静音室的装饰,精神图景却被迫转移到向导的主场,璩朝指令一下,她就真的会溺死在空气里。 璩朝点了点她的耳廓,延伸至下颌和前咽,女儿的脸庞正处于青年人尚待长开的过渡时期,某些地方还藏着一点圆软的稚气,瞪大了眼睛看过来,精致淡漠的面容难得生动,好像专由她知晓的密码。觉醒不是必须的事,但既然这项选择发生了,没有不握住的道理。 “这是本能,相信你的本能反应……” 被入侵的抗拒和哨兵对向导素的依赖在体内相互矛盾,精神图景震颤着,负隅顽抗地掀起雾气的翻涌,然后被无边的洋流冲刷而过,灭了——璩朝搓了一把她的脸,说,不准拒绝我。 新鲜馥郁的向导近在唇边,璩时玙感到肺泡被挤出了最后一口呼吸,精神域被覆盖到了极限,求生本能使她不自觉地回应着向导素的存在,一点一点吸入,再有什么舒展着释出…… 璩朝环着她,轻轻地夸道:不错,这不是也会配合吗。包臀的裙摆不长,方便一只手沿着膝盖上握,富有弹性的布料被翻起,卡在腿根,勒出很贫瘠的rou浪——这也是没关系的,哨兵的体质足以保证她生出健康优美的肌rou。衬衫被解到前胸,领结和外套却好好地搭着,很故意的秩序混乱,璩朝偏心此般食用在校生的事前准备。 室内不设钟表,她默数着计时:再过十分钟,相互吸引的信息素就会为她们带来结合热,她没有体验过向导对于哨兵的这一类情迷的爱欲,精神体和本人都有些跃跃欲试的牙根发痒;而再过三刻钟,她就会在结合热的过程中完成深层次的精神联结,单对单,一对一,精神域的结合唯有死亡才可打破。璩时玙和她将对彼此敞开所有,无法断绝的联系。 璩朝观察着胸口的金属校牌,黑底雕刻,银色字体勾着相同的姓氏,相同的血缘,她一度认为自己不会再有牵绊,但是小蜘蛛慢慢地扯来了纤细柔软,而绵延顽韧的丝线,递到她手心里。 啄了一下发抖着的哨兵,热度颇为清晰地逐步占据反应神经,将某几片区域一齐带入亢奋之中,璩朝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这算结婚么,只剩最后一会能悔婚的时间了。有喜欢的戒指款式吗,要我下跪吗,蜜月希望怎么过?” “哦,不对。”她捧起女儿的手,摇头道,“反悔也是不行的。” “毕竟,mama已经想好要和你一生一世了。” 意识昏沉得如同沉底的淡水动物,只在必要时候浮上来,识别周遭的活动。这些话语并不以听觉分辨,而更接近直接被大脑接收,共为一体地涌进。璩时玙好一会才能去想她的意思,心脏填充进一泵一泵的情绪来:首先是空洞的,捉摸不透的欣喜,即使璩朝是为了别的什么,她的心也在因为这些意象而颤动;然后是不安,负担,疑虑……最终,某个坚定的念头作为总结冒出来—— 璩时玙酸涩而担忧地想:完了呀,璩朝的ptsd已经到这个程度了,还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