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B
Part B
3.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再睁眼,我还是源小豆。 十六岁的少年提着行李正温情地亲吻我的额头,时光真的倒流了。 风吹过灌木丛,沙沙作响,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我愣愣盯着面前这张稚嫩得有些陌生的脸,没忍住扇了他一巴掌,小声说了句:“渣男。” 见他还没反应过来,我加大音量,泄愤似的骂道:“渣滓!” “诶?” 好脾气的夏油难得失态,十六岁的他好无辜,但我看见这张假慈悲的脸就来气。 就着“夏油杰未来是否会是渣男”这一论题,我们展开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拉扯。最终他为了赶上咒术高专的开学,不得不暂且放弃与我争论,将矮小的我压在墙上亲得七荤八素。 走之前,他睁开了那双吊梢的狐狸眼,郑重其事地告诫:“分手不是小豆你一个人能说得算的。” 那我只能努力让你头上多长些青青绿草地。 虽然这么盘算着,但我在普通高中也只是过着安生日子,直到那天因为部活而晚归的我在某个瞬间像是鬼迷心窍了一样,走向了平日里绝不会踏足的烂尾楼后方。 月光照不见的废墟上蹲着一只野生咒灵,它背对着我,畸形的身体与地面上干涸的暗色都昭示着不详。 很不幸,它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绝度将头颅扭转了360度,我们对上了眼。 破旧的建筑里不断有碎石掉落,丑陋的畸形迈着奇行种的步伐,欢快地甩着两只摇摇摆摆的小手找寻着我的藏身之处。 我缩在废弃大楼的橱柜里双手颤巍巍地捧着手机,很没有骨气地将夏油杰的联络号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毕竟比起尊严,还是命重要点。 在拨出号码的前一秒,一直目不斜视的咒灵眼珠翻转,踩碎了我的藏身之处。幸好我个子小巧,能从空隙中翻滚出去。 不幸得是,手机它原地起飞了,并砸到了咒灵不知道是屁股还是脸的部位。四目相对,我想说这不是挑衅,但它似乎不这么想。 我人在前面跑,它和我的魂在后面追。从神庙逃亡到秦王绕柱,无数次唾弃自己这具孱弱的身体后,体力终于超越了极限,双腿跟棉花一样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栽。 闭上眼睛以为此生即将这样滑稽地结束,却被猴子捞月一样捞了回来。 咒灵在我身前轻而易举地炸了。 我从来人怀里抬起灰扑扑的脸,看见了镜片圆溜溜的滑稽黑色太阳镜。他像举起一只仓鼠一样轻而易举地把我举到了半空,仰头笑得张扬。 “我就说怎么任务对象不在「帐」里,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银白色的发,比一般高中生要高挑的身材,墨镜滑下后露出的冰蓝色双眼。 我记得他的名字,五条悟。 上一世没有接触过这个世界的另一面,自然没有与这人打过什么交道。对他的印象也仅限于远远一瞥与最后那短短的几句话,可能是滤镜作用,竟然觉得这个人还不错。 “你见过我。” “我没有,你认错人了。” “你在说谎。” 挡在回家必经之路上的少年弯下腰,墨镜微微滑下,冰川蓝的六眼直勾勾地盯住我的双眼。 见我在这睁着眼说瞎话,他干脆将我拎了起来放在下不来的高墙上。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行为在短短几分钟内,打破了滤镜。 怎么能这么缠人?!完全是个小学生性格啊,混蛋! 眼看太阳落山,天幕的黑沉淀下来,你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不得不半真半假地承认:“对对对,我知道你就是咒术界传说中的五条悟。” “我姓源,那个快要灭绝了的源,你可以回去查查看。” 这话一出,他就没之前那劲儿了。懒散地将我送到家门口,然后转身就走。 看着那银白色的发在路灯光晕下被夜风拂出点点银色流光,我抱着书包低头笑了笑。 真好骗。 4. 咒灵就像蟑螂。 当你发现了一只,那么接下来就会遇见二三四五六。 那晚或许是命运的转折点,短短一个月内遭遇第六起咒灵袭击事件的我还是被咒术高专收编了。 穿着藏蓝色校服踏进只有三个学生的教室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上一世是个普通人的我,没有咒力,看不见诅咒,整天想得都是普通少女会想的事: mama的料理盐放多了;在南极挖石油的爸爸年末会带什么礼物回来;数学老师又要抓我补习,烦人;周末和朋友去新开的甜品店,期待;杰好久没有跟我视频了,他会不会喜欢上其他女孩子啊,沮丧...... 诸如此类的琐事填满我平凡的小脑袋。所有情绪如溪水般潺潺流淌。无风水缓,风急起浪,但终会归于平静。就算后来成了鬼魂,充其量也只是体验了几年单人观影。有关‘夏油杰’这部电影,到死都无人为我解惑。 重新来过,不论主动与被动,此刻站到了十六的夏油杰面前,抵触与好奇如同缠在一起的两股线。 追根究底。 我或许还是幼稚,还是过不去那个坎,固执地想看清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抹杀了我旧年的恋人,在他的尸体里灌溉出了二十七岁的他。 5. 咒术高专坐落于东京郊外,起风可闻林叶萧簌。 时值晚春,风息缓而轻,窗台附近零散着碎花瓣。偌大的课室里,台上台下从学生到教师,加上我也就寥寥五人。 双腿随意架在桌上的五条悟望着窗外三两飞鸟掠过,困倦得连个正眼都吝啬得不予我。名为家入硝子的短发姑娘坐在那,礼节性地浅浅一笑就是一幅画。姿态闲适的夏油坐在他们其中,面露讶色。 从他敛下笑容,蹙起眉头的微妙表情可以看出我的出现破坏了他平稳的好心情,毕竟这时候的他还是个保护欲旺盛的少年仔。 三个人,三份桌椅一字排开,氛围自成一派。 夜蛾老师估计是想借着帮我拿桌椅的空档,让我们先简单的接触。结果他人一走,教室安静得可闻针落。 我做了好些年的孤魂野鬼,不觉有多尴尬,直到夏油比家入快一步上前来捉住我往后缩的手。他像护小鸡一样半拥住我,把我往他的位子上按。 “是杰认识的人?” 方才还兴致缺缺的五条此刻看了过来。一头茂密银发毛绒绒,探头探脑,像颗风中摇曳的大型蒲公英。 “小豆是我女朋友,她比较害羞,悟你别吓着她了。” 夏油回应时笑容透着点应对熊孩子的无奈,他扶在我肩头的手却有意无意紧了紧。 本该否认的我承着肩上那点力度,盯着自己的鞋尖只是沉默。 挡在我身前的是十六岁的夏油杰,是陪我一起长大的男孩。 即使他的联络号一直在我手机黑名单里,但他总锲而不舍地借旁人的手机试图给我打进来。即使每次我听到他的声音就挂电话,但他拿到每一笔工资还是会给我买礼物寄回来。 爱护弱小,总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做了好多年的鬼,我都快忘了,曾经被这人爱护珍惜的感觉有多好。 “喂喂!胆子未免太小了吧,怎么看两眼都要哭鼻子了......” “我这张脸难道不帅吗?!” 捧着脸大呼小叫的五条悟愣是将我那点久违的鼻酸憋了回去。他这么自夸,引得我又稀奇得多瞅了几眼。我俩像两只地鼠一样,隔着夏油杰只能见到彼此的脸。 他的视线毫不避讳,猛瞧我几眼,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沉吟片刻后开口:“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你叫什么来着?黑豆?红豆?大豆?” “......” 心虚的我将脸缩回了夏油身后,转身与同为女孩子的家入硝子磕磕巴巴地搭起了话。 来到陌生地界的这天傍晚,我又重申了关于分手的事情。 橙红色的夕阳在山的那头摇摇欲坠,这头色浅的月早已悬上空。 少年额角柳叶似的刘海被若有似无的风吹起,温润风雅的眉眼间弥漫着少见的困惑。他努力维持着笑容,耐着性子诱哄着询问:“是我做了什么惹小豆生气的事吗?小豆告诉我好不好?” 将就着我的身高微微俯身低头注视我,他又一次牵住我先前甩开的手,包在他掌心。 这次甩不开,几番折腾下来,我把他惹生气了。 可是二十六岁的源小豆如何能毫无芥蒂地去牵手、去拥抱、去撒娇、去把一切当作没有发生过? 用目光描绘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我义正言辞地开口:“事到如今,看来我实在瞒不住了。” “其实我有强迫症,我忍你那撮刘海很久了。” 审视的视线附在我脸上细细划过,直瞧得我受不住,原本坚定的眼神游移了起来。 不知夏油自己脑补了些什么,眼底翻涌的情绪逐渐平息。转瞬他用恍若呢喃般的语气郁郁叹了句:“倦怠期吗?虽然有想过,但来得还真快。” 谁要跟你倦怠期啊,混蛋! 郁卒的情绪直直往脑袋顶冲,高温从鼓动激烈的心脏一路涌上面颊。心路百转千折,我的眼眶湿了,嘴唇开开合合出不来声,最终崩溃得憋出了个:“嘤......” 感觉自己又能了的夏油用指腹轻轻揩去我簌簌往下落的眼泪,拥我入怀。 “没事的,小豆。女孩子任性一点也没有关系......” 手一下一下抚着我因为抽泣而颤抖的背脊,他的唇贴在我鬓边,话语间湿热的气息拂过我耳垂。我努力挣了挣,他却抱得更紧。 错频的鸡同鸭讲,好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