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
府外站着一个人。佐助曾经最依赖,而现在最痛恨的人。 宇智波鼬,现在宇智波府的大少主。 佐助无视了他,径直与他擦过,风声瑟瑟,无人言说。 “明天…是爹娘的忌日。”鼬淡淡开口,“你不去看看他们吗。” 佐助听着这番话,心中大怒难平。他几乎是冲着上去的,用手狠推了一把鼬,鼬没有还手,重重摔在地上。 “你怎么敢提爹娘!”佐助揪着他的衣领,欲想扇他一巴掌。沉重的呼吸间,他看见鼬的眼睛通红一片。佐助手悬在半空,看着鼬,还是迟迟没有打下去。 佐助后腿一步顺势将自己蹬起身,将脸转了过去:“你只是个当任的领袖。” 佐助的话总是莫名,又似乎有些特别的含义。 他愤愤地回了堂屋,将门帘垂了下来。 鼬不是第一次被佐助这样推在地上呵斥,也不是第一次不还手。一些迷蒙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映射。这一份佐助并不全然知道的往事,在鼬的记忆里,缓缓揭开了—— 佐助与自己是亲生骨rou,是弟兄至亲。两个人从小在宇智波府长大,鼬天资过人,他的优秀使同样天资过人的佐助却有些黯淡无光。鼬更为年长,府中对鼬寄予厚望。他从表现出自己的资质那一刻,他成为未来宇智波家主的事便是板上钉钉。 佐助其实没有太因为鼬的光芒笼盖了自己就有所疏远他,相反,两个人手足相亲,毕竟血浓于水。鼬曾问过佐助,他是否想要家主这一职位。佐助否认了,他说,他会永远做哥哥的助手,像现在一样。 那段美好的时光,是宇智波府山雨前最后一丝阳光。 那一年,佐助八岁,鼬十三岁。这是佐助见到鸣人的两年后了。 自那一年起,塞外战火纷飞不断。宇智波府作为国内的主将军府,手下兵力损失惨重。国库空虚,兵力乏惫,百姓唉声载道。这个时候的危急,是连水门与玖辛奈都需要亲自率兵面伐,其余军师都需上战场。唯一不抛头露面的是当时还有几个月才满八岁生辰的小太子。绝非太子不愿作为,而是兵火之铳并非儿戏。将鸣人留下,也是为朝廷留一条后路——鸣人是独子,他的作用,不言而喻。 宇智波府顶着莫大的压力协助天子,却一次次溃败下来。 当时的宇智波家主,富岳,在挣扎中选择了起义。 他动用了几乎国库所有的兵力去支援南伐,而此时早已四面楚歌,尽管南方大捷,城池也已失大半。富岳早已与别国串通,只要自己夺了皇权,富饶之地,旧邦之滨,全部一一割让给同盟。 他在背地里私心攒动,但是他未想过,北征、东御、西战、南伐,朝廷居然一一赢了下来。而且几场胜仗相当漂亮。 富岳得幸于敌国兵败之时没有想到将自己的计谋揭穿,而且他心中也清楚,别国还会再一次蓄兵来伐。至于时间,可能是十年,可能是二十年。 外击失败,而他的野心早已蔓延。于是开始对国内下手。他攒动民心,集中社会中底层人民的怨气,不断呼告人民起义。他本人是不在这些活动里抛头露面的,但人民深知他是谁。他们认为宇智波府的权力与朝廷一样只手遮天,他们希望自己能够通过这场反叛终结自己卑躬屈膝的人生。然而,人的贪婪没有给他们带来如愿的结果。 起义失败了,宇智波府的家主作为攒动者,被国会要求当即灭门。上一任天子坐任国务处长,内心有些纠结。他思虑劝和,水门也有几丝念着旧来两家世交的交情,但他没有与谁辩驳什么。最后,只得处刑。 朝廷杀到宇智波府门口之时,锣鼓喧天。听不出是喜是悲的唢呐声贯穿了街道,一直铺到宇智波府的门前。水门走在最前面,闭着眼睛,不敢看一切。 他走在最前面的原因,是因为他身后的侍卫逮到一个宇智波府的人便引起腰间剑作脆响,血泊满地。水门不回头,也许他不会看到这些痛苦。那是一个天子对于人民的,最后的仁慈。 鼬从知道父亲要篡位之时便有所准备,佐助在此夜前夕便被迷晕,鼬与他躲在后花园的角从中,大气也不敢出。鼬抱着弟弟,手中捏着一把苦无。他在迟疑,手在颤抖。但他知道,这是迫不得已的办法。 他能怎么办。 佐助昏得很沉,而鼬早已听到前庭中各类侍女奴仆的惨叫与刀光剑影的哐当声。有一阵脚步声向他移来,越来越重。 鼬屏住呼吸,紧紧攥着苦无,准备随时刺去。 他将佐助放在地上,自己一个终身跃出花丛。 “来吧——”鼬刚想高呼,对方却只是护住了他,用手捂住他的嘴巴。 鼬抬头一看,凤冠霞帔,一头金发,高大的官帽挡住了阳光。 是皇帝陛下,是他? 但,为什么? 水门将鼬往里侧了侧,躲过自家士兵的追击。 “我认得你。”水门说,“宇智波府的大儿子,那个天才好少年。” 水门说着,上下打量着他,在鼬的眼中,又似乎能够映射出一丝坚韧而脆弱的愁思。 “陛下万岁,圣德贤明,可否救救我弟弟。”这是鼬对水门说的第一句话。 鼬想,若不然,便下跪求情。 如果能保全自己的弟弟,也并非不可以。 当他身一陷,欲要贵跌在地上时,水门拉住了他。从衣包中扯出两块金色的圆牌。 全国上下只有两块的,免死金牌。水门心软,将这两块金牌递给鼬。 “我知道,这些和你们少年无关。带着它,让宇智波家最后的血脉为后世开个好头。” 鼬攥住那两块金牌,望眼欲穿。 “我希望你们真正的愿意辅佐朝廷。”水门说。 其实水门也有赌的成分,但他相信万物本善,他最烦心连坐刑罚,但又不得不妥协一些事情。而即便是百年世交的背叛也没磨灭他的温柔。 再信一次吧,他的眼神很诚恳,说不定、真的是好秧苗呢… 而水门其实很庆幸,一直在他自己死前,至少这段时间自己的选择的表现是愈发正确的。 鼬与佐助在灭门之案中苟且保得了性命。他为先皇行了大礼,回到草丛拉自己的弟弟。 当他将佐助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颈上时,只觉脑后一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他是躺在大殿内的,而佐助仍昏在一旁。 他的面前押着他的父母,都已昏迷,他们,是这一切,这血海的泉眼。 水门赶来得匆忙,而此时众将士已将宇智波府最后的四人围了起来。 水门进到人群,却只看见一把剑被扔在鼬的身前。 有一人将利刃押在鼬的颈间,而另一人将剑锋抵在佐助胸前。 鼬不卑不亢,举起了手中的两块免死令牌。如此一举动,使所有人都目光聚集在水门身上。质疑、不屑、鄙视。 水门想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 鼬看得出他的窘迫,于是先一步开口:“我答应过,效忠于陛下,不论身世,不论家国。” 他说得虔诚,手中的令牌也确实不能使侍卫杀伐他。 “这不是两块金牌吗,他这儿还有三个家人。”有一人戏谑地开口。 “让这小子自己选择保住谁,杀了谁吧。” 鼬一怔,两块令牌当啷摔在地上。 他该怎么办。 要保全自己吗,那么父亲与母亲呢。留下母亲和弟弟吗,那谁能指引弟弟成长呢。 如果是母亲,能否成就弟弟的野心呢。 他牙一横,刚想说出保住弟弟与母亲,却有人先一步打断他。 “让他三选一,这样才有意思。” “对啊,四选二多没意思。” “叛徒苟且偷生地活下来一辈子,才是绝唱。” 在鼬身前的那个侍卫将刀鞘一转,刀锋直直对着宇智波美琴——鼬的,也是佐助的母亲。 鼬想要抢剑自刎,他执着地将两块令牌塞进母亲和佐助手中。 但此时,佐助有些迷糊,有一丝苏醒的意味。 “哥哥。”佐助嘟囔了一声,鼬一听,心中有几份无限的痛。 他将快递到母亲手中的令牌攥紧缩回袖里。 他做完了最终的决定,在三选一之间,他选择佐助。 官吏们的戏谑声不绝,而一个高大的人将手中稍钝的铁剑扔给了鼬:“你,自己了结剩下那两个杂碎。” 鼬一惊,本握着剑柄的手不住颤抖。 好无力。 “孩儿,不孝。”鼬闭上眼睛,将剑剜进父母的心脏。 刀钝了,杀人最缓慢,最痛。 而此时真正失去了生命的,是在血泊中长跪不起的宇智波鼬。 佐助脸上溅上点点血斑,温热guntang的触感,让他迷迷苏醒。 本来大脑的昏沉在他看清一切后魂飞魄散——自己的哥哥握着剑,插进母亲的心脏。 佐助有一瞬间是失声的,他不敢相信,甚至觉得是梦。 为什么,这是什么。 通红的鲜血浸润了鼬的衣袍,rou与刀相切的声音,软腻而尖锐。这一幕险些让佐助疯掉。他一步踱上去,狠扯着鼬的衣领。 “你在干什么!”他吼完,方才注意到在这血泊之外的官吏乡绅,以挑逗的眼神看着哥哥和自己。鼬没有哭,是他悲痛到极点,再也流不出来泪了。 他杀了自己的父母,这本是正义的。 但佐助看到了。 这是灾难的。 一阵阵哄笑从人群中传出。水门只是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 。 他没有办法说,他该怎么办,他能做的只有留下宇智波府的两个末裔。 以后的路,他帮不了宇智波。 飞溅的血液氤氲了眼,宇智波佐助内心的那些痛苦,一一浮现。 佐助跪在他面前,声音颤抖着。 “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 鼬回过神来后,只看到佐助扬起的手肘,挥起的手将空气划破,带起阵疼痛的风。 但佐助这一巴掌,并没有打下去。 比起控诉,蓦然地,他的心中立起了一道高墙。 与哥哥的高墙。他六岁说唯一能够翻过人与人之间隔阂的哥哥,现在与他最为中伤。 一刀,一刀。削心如泥。 那日鼬与佐助匍匐在乱作一团的波府厅堂,佐助不知道他兄长的窘迫,而鼬也不愿意再回首这些满门崩碎的灾难了。 佐助不会想知道是朝廷的人灭了他的满门的,因为鼬明白他的脆弱。 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太子,佐助很重视他。 况且,天子殿下,小太子的父亲,是恩人啊。 鼬夹在家族与国家之间,就像水门夹在舆论与悲悯之间一样。挣扎着,痛苦着。所以他理解天子的苦心,也明白,水门的松口是宇智波的机会。 此后鼬开始聊表自己对国都的忠诚,全心全意,为生民立心,为天地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样一来二去,水门也很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鼬亲手堙灭了宇智波,但也确实匡扶了它的复兴,虽然复兴只是处于矛头阶段,但毕竟宇智波府是将军府总督,手中掌握的是国家的几乎全部兵权。 鼬当然顺理成章成为了宇智波的家主,他的弟弟又一次在他的光辉下隐匿着,不卑不亢。 但,真的是这样吗。 鼬的心中隐隐不安,他知道宇智波佐助——拥有野心。但是怎样的野心呢?他说不上来。 小时候,佐助如果喜欢一个东西,会分享出来,会呵护起来。而现在他珍爱的物件,往往被他捏在手中感受。每一寸、每一分。那眼中再也盖不住的疯魔和沉郁,确只是被他的睫毛遮盖住了罢了。但他开始主动入宫见人的时候,鼬明白了。 他的目标是汉室,那么他的垫脚石呢? 鼬停止了思考,这段时间,他一直暗示着弟弟,忠诚,是活下去的一步良棋。 佐助听了,但甚至不屑于去记。在佐助的眼里,除了鼬的软弱和沾满鲜血的双手,其他关于他的,他完全不会再想起。 华灯初上,夜夜月明。鼬的回忆中断,思绪又拉回眼前。 已过子更了。寒冷的晚上,有些凄凉,并不惆怅。 鼬独自提着一把弯刀,在雾里,走着多年以来经常走过的路。 每年的今天他都会来,只是总在子时刚过,佐助从来不知道。 六更后,佐助会来爹娘的坟前长跪一天。但是鼬也知道,这一天里,他并没有多少对他们的想念。更多的,说对自己的恨。 入骨的,深刻的痛恨。 鼬叹了口气,剜开自己的胳膊,滴了两酒筹的血,祭在父母坟前。 千古罪人的名篇,大义灭亲的赞言。说正义还是冷血,是迫不得已,还是懦弱成性。但驰骋沙场的也是鼬,杀人不眨眼的还是鼬。他的痛苦在心里蔓延,他总是责备自己。 他自以为的,或佐助以为的“懦弱”,这样束缚了他的半生。 他跪在两块碑前,什么也没说。片刻后,他离开了,那两个酒筹被风刮倒,两抹鲜红就如此洒在碑上。 鼬躲在暗处,仅没多久,他就看见佐助像往年一样带着祭品,身后跟着几个奴仆来了。 那几个奴仆跟着他跪下,但是他们心里并没有对先臣的敬畏或崇拜,只有自己内心的窃喜。做葬期陪跪是个来钱活,只需要哭两滴泪,便有了大笔的钱来。像宇智波府这样的大家,往来一趟的钱,也足够安闲半生。 佐助沉默着,未跪下,身边就响起鬼哭狼嚎的声音。那些人哭得声音极大,令人可怜。而佐助只是坐着,那群人哭了半晌,舞了半日,回去了。 佐助仍在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