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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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SS×刘培强 《守夜人》 永夜,这是长达2500年的永夜。 文明的火堆在漫长的黑夜中逐渐变得微弱,至如今,只剩一地焦炭。 不过,还有零散的、即将熄灭的火星于漆黑的炭中存在着,那是文明最后的火种,是未来仅剩的希望。 地球文明的守夜人,便是要守着这些脆弱的火种,将它们安全地带到新家园、新世界。 再在那里,为人类升起新的火堆。 (1) 远方的两颗恒星还没有将光和热播撒到这片已经上冻两千余年的土地上,不过,毕竟离它们近了,又近了。 那是人类的新家园,是人类放弃一切也要到达的终点,也是人类新文明、新世界的气点。 离到达半人马星系还有200年左右的时候,联合政府就开始积极筹备地面重建的事项。但从出生起便生活在地底的新一代人类却对这件事有些麻木——他们没有见过真正的太阳,而黄金时代的故事已经变成传说,于他们而言,在阳光下奔跑,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封闭的环境和压抑的生活让他们不愿意为了未知的事物去努力,毕竟绝大部分人终生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所在地下城的边界,他们眼前所见的极限之处就是这个地下城的面积,在两千多年的时间里,“从来如此”。 所以,地面重建的问题一拖再拖,直到离泊入新家园的时间仅剩一百多年的时候,还是没得到有效的进展。 一只靴子踏过地面上黄绿色的半透明晶体,将其碾成碎渣。 无边无际的太平洋冰原上,漫天星光下,一道黑色的人影面对银河的方向,端着一把样式奇怪的枪械,静静地站那里。 他的身形挺拔而笔直,有着一种特殊的气质,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其人很像那些古老历史传说中属于黄金时代的人类,不,准确地来说,他像那些属于黄金时代的军人。 但,很明显他不是人,或者说,他不是活人。 ——地球已经失去大气层两千多年,人类赖以生存的空气早就冻结、落在地上,那些被他踩碎的晶体正是固态氧氮。 没有活着的人可以不穿防护服在这样的环境下行走和呼吸。 他提着那把看起来就很重的枪往前走去。 起初,他的动作还很僵硬,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被精确测量过那般一模一样。但慢慢地,在走过几十公里后,他于一个固态氧氮组成的小山丘旁再次出现时,动作痕迹已经和活人没什么区别。 “我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他对着空无一物的旁边问。 其实,这句话也没有声音。因为没有空气作为介质,不借助其它传导材料,光是这么说话,是无法发出声音的。 然而,他得到了回答。 “离北京1号地下城还有1180km。” 他戴着的那个耳机传出机械男声,为他播报距离。 他点点头:“走吧。” “我们的路,还远着呢。” 长途跋涉后,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北京1号行星发动机内部。 能这么顺利,一方面,他拿着的一张卡可以刷开所有门禁的权限;另一方面,这个行星发动机的地表没活人,只有机器人。 “以前这里作为‘热区’,还是会有流民和军队的,人来人往,车来车去,也算热闹。”他进入往地下层的电梯后自言自语,“现在看起来很萧条嘛。” “那是约一千多年以前才会有的场景。”耳机里的机械男声回答他,“后来,随着科技的发展,以及‘隔离计划’的逐步解除,长期在外面工作的,也只有这些机器人了。” “是他们出不来,还是他们不想出来呢?”他摇摇头,“我觉得,像是因为没有期待,所以不愿远行吧。” 飞速下降的电梯中,他又说:“他们是文明的火星,但这些火星即将熄灭。” 此后,他不再言语,静静等待电梯落到最下面。 “叮”地一声,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如他所料,一大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围着这个非正常使用的电梯,黑洞洞的枪口全都对着他,看着他这一身明显异常的装扮惊疑不定:“你是什么人?” 他却一点都不惊慌,笑着说:“你们好。” 随即,他迈开步子往前走,那些士兵的枪口抵在了他的胸口,寸步不让。 他点点头:“你们还是比我想的好点,起码警戒没问题。” 他取下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别在胸口的衣袋上。 士兵们这才看清楚,他大约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人,英俊但又带着一些柔和的稚气,皮肤光滑而又白皙,没有一丝缺陷。 不,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红色的眼睛,或者说,是一双冰冷的义眼。 如果说,刚才士兵们还看不出他有什么异于人类的地方,但这双红瞳的出现顿时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失真”起来。 ——他们发现,这个男人过于“完美无瑕”了。 看不见瑕疵的皮肤,整齐而精确的短发,过分崭新且款式像两千年前的军人衣着,还有隔着衣服都能看出的黄金身材比例,以及,现在的人类很难拥有的、那种坚定与自信的气质。 他不像是个活人,或者说,不像一个能在现在的世界里活得下去的人。 他的容貌、他的微笑,很容易让人想起阳光,想起万物复苏的春天。那是这个地球上的人类已经失去两千多年的东西。 他合该是来自那个还有太阳和春天的年代,像一片历史长卷里的剪影,被投射到永夜中,为这里带来一点虚幻的光芒。 “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人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怎么获得权限来到地下城的?不回答,我们就开枪了!” “刘,你们可以叫我刘。”男人说。 他扶了一下耳机,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刻着名字和编码的金属铭牌,递给离自己最近的士兵。 “我是为了结束这场永夜而来的。” (2) 北京1号地下城的最高长官接见了这位自称“刘”的男人。 出于安保原因,他的那把奇怪的枪械被收走,在反复搜查几次、确保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后,才允许他进入这个房间。 然后,他见到了这位长官。 这是一位有些年迈的女性,她落座在长桌的最上头。按照惯例,刘本来是要被安排在她对面的,其中会隔着很远的安全距离,但她制止了。 “就坐我旁边吧。”她和蔼地说,“过来点,让我仔细看看——我很久没见过你这样有朝气的年轻人了。” “我不是年轻人。”他笑着说,但仍旧坐到了她的右手边。 她微笑着点点头,伸出手,将那块放在桌上的铭牌推过来还给他:“我找历史专家问过了,这是第一代‘领航员’的通讯铭牌,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它还这么新。” “这是我自己的东西。”说到这个,他带着些歉意,“真不好意思,已经进来这么久,我还没有正式介绍过自己。请您原谅我的无礼——我很久没有和人交流过了。” 他站起来,收起嘴角勾起的弧度,正色,朝长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您好。” “我是原中国航天飞行中队飞行员,领航员国际空间站机械工程师,‘木星危机’时空间站的驾驶者。” “刘培强。” 时间的长河,的确会冲刷掉许多历史的痕迹。 曾经让全人类刻骨铭心的“木星危机”,还有最后以牺牲自己和空间站为代价来解决问题的那位英雄,他们终究只成了历史书上的一页纸,几行字。 甚至,英雄的名字都不会被普通人再提起。 漫长的2500年中,人们要记住的事情很多很多,木星危机只是其中的一项;人们要记住的事情也很少很少,因为他们走不出地下城的囹圄,所要关心的、所要在意的,也只有目之所及短短一方。 刘培强,他是个被埋在故纸堆里长达两千多年的人。 但尘垢不敛其锋芒,污渍不掩其寒光。 ——他只是,尚未出鞘。 “我也是第一次用这种仿生载体,但真的不需要你们帮忙。” 刘培强听到要给自己做检查,连连摆手。 “不用,真不用。这个仿生载体就算有问题,也不是你们修得好的。”他这么跟来的几位机械专家解释,“这是我和MOSS共同使用的载体,我是身体,他是‘眼睛’,由MOSS自行设计,融合了我年轻时的外貌和他的红眼特征。要是用着用着出问题的话,我们自己会解决。” “MOSS是谁?哦,抱歉,我习惯这么叫他。其实你们知道的他的名字,叫做550W,那个两千多年前最强大的量子计算机。” “是的,他并没有被毁灭在木星的火海中,只是带着我,以数据的方式一起沉默了两千多年。” “我和MOSS的关系?哈哈……战友,战友,当然……嗯,同事也是可以的,毕竟他曾经是领航员国际空间站的主控AI,而我是领航员嘛。” “仿生载体灵敏度的话可能跟真人还是有点差距。”他想了想,这么回答一位专家的提问,“毕竟我没有痛觉,知觉程度不高。你们如果需要数据,可以给我找一块打靶场,我自己打一轮就能知道。” “怎么做出来的那就得问MOSS了……”他最后回答的是这个问题,“两千多年,我都是以‘意识’的形态存在着,无法干涉现实世界,这一切都是MOSS为我准备好,让我直接使用的。” 应付完这些闻讯赶来的专家,刘培强逃似的钻进为他准备的空房间,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里没有摄像头与录音设备。”耳机里的机械男声说。 刘培强笑了笑,一只手按在耳机上:“MOSS,刚才我都差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的问题。” “如实回答就是。”MOSS说,“我与你的关系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更何况,我留下你不仅是私心,更是地球文明的必要。。” “但总归是一件不好在这个时候提起的事。”刘培强叹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作为唯一一个‘活’过两千多年的人类——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情况算不算‘活着’——总是太过于特殊了。” MOSS:“长达2500年的永夜,需要一个守夜人。” 刘培强:“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守夜人,直到火堆只剩下余烬才回来。” MOSS:“太早的燃烧,只会白白消耗掉有限的干柴。” 刘培强:“MOSS,我真的可以重新点燃这堆火吗?” MOSS:“无论行不行,你都是现在这个世界中唯一一个见过阳光的人了。” MOSS:“所以,刘培强中校,作为一个火折子,你有责任,也有义务,将阳光和希望带回到这片冻土上,将烈火和光明带给尚存的火星,再次于此升起文明的火堆。” (3) 曾经严密的“隔离计划”,是在约一千多年前被废除的。 机械,特别是由智能程序cao纵的机械,的确会给人类带来很大的便利。早年间,人们恐惧550W“神之手”一般cao控网络的能力,宁愿用“隔离计划”将他和他的延伸都关到世界的角落,但这样的情况,在一千年后改变了。 既然看不到未来,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呢? 既然机械能做事,为什么要人类亲自去动手呢? 于是,打着“还我自由”的旗号,社会劳动逐渐再次被机械和程序取代,让还活着的人类更专注于“自己”。 而MOSS,也再度光明正大重返世间。 “他们现在怎么叫我都不重要。”MOSS在耳机里对刘培强说,“或许他们给那些设备、程序取了很多新的名字——但实际上都是我。” “如今,你是唯一一个会叫我MOSS的人,我是只属于你的MOSS。” 此时的刘培强正在打靶场试枪,他刚把枪端起来,听到MOSS这话,勾起一点嘴角。 “你也是个守夜人。”刘培强说。 他扣动扳机,再次准确无误地命中靶心。 十环。 两千多年后的枪械和他当初用过的不太一样,但在全人类都将资源倾斜给流浪地球计划、武器没有迭代发展的情况下,枪械的改进属于万变不离其宗,他没摸两下就能上手。 仿生载体的确没有自己原来的身体好用,不过这对刘培强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他有MOSS作为辅助,只要手里拿着枪,就不会失误。 旁边的军官看着他十枪均是十环的成绩,由衷地感叹:“您真是有一双出色的眼睛。” “他的确很出色。”刘培强意味深长地说。 这位军官是闻讯赶来的北京1号地下城高级将领,属于军方的人物,没有参与刚才刘培强和机械专家的谈话,所以不知道其实刘培强的“身体”和“眼睛”是有区别的,听不出来刘培强话中的深意。 但他没注意到这点,继续说:“您的确是我们现在非常需要的人。” 刘培强放下枪,将它立在身侧,微微倚在上面:“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呢?” “您曾经是军人。”军官说,“您知道的,如果没有一支训练良好、信念坚定的军队,那不管做什么事,都一定不会成功。” “我现在也是军人。”刘培强回答,“但我对你们军队的事情无能为力——你也明白,我不是‘活人’,只是个在暗夜中端着微弱烛光的行人,会路过这里,也会离开这里。” 军官:“微弱的烛光也可以将火星再次点燃,不是吗?” 刘培强:“那也需要火星自己愿意燃烧才行。” 军官:“我愿意。” 他立正朝刘培强敬了个军礼,用坚定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位年纪看起来只有自己一半不到、但却是来自历史中的英雄,再次说:“我愿意。” “只要能给这片黑暗中增加一丝光亮,为封闭的黑夜找到出口的方向,无论是当火星也好,还是当干柴也好,我都愿意。” “请您帮助我们,重新将希望和未来带到这片土地上。” 随着他的话语,还有他的动作,他背后不远处站着的军人们也同时立正,齐刷刷朝刘培强敬礼。 他们的身上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也有着这个年代难得的坚定。 刘培强以欣赏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同时,MOSS也在注视着他。 “他们有点像曾经的中国军人了。”MOSS这么评价。 “看来,火星尚在。” 但实际上,刘培强的确为他们做不了什么。 如他自己所说,作为一个“死人”,而且已经“死了两千多年”,甚至还带着一个跟他一起死的AI“亡者归来”,这件事是令大众难以接受、不能相信,且万万不能暴露的。 所以他的身份必须是个秘密,目前只有少数的军方和政界高层人物知道,连UEG那边都没通报过去。 待了两天后,北京1号地下城,能交给他的,也只有一个身为UEG军人的正常身份,由一个代号和完整的生平组成。 其实这些就连MOSS自己都能做到,但刘培强还是收下了他们的好意,因为那个代号他很喜欢。 “领航员。”刘培强看着自己拿到的这个代号,收起工作证,向面前这些送行的人点点头:“谢谢你们。” 他已经换了一身符合当下UEG军队的制服,站在电梯门口。正准备上到地面去时,也来送行的北京1号地下城最高长官忍不住叫住了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她还是那样和蔼地笑着,即使明知眼前的人是来自历史的英雄,但仍旧用看年轻晚辈的眼神温柔注视着他。 刘培强从她的眼神中看出,那是对未曾见过的阳光的向往和留念。 “或许很快,或许很久。”刘培强微微一笑,答道,“这取决于我能找到多少‘火星’。” “希望我此生能见到你第二次。”她说。 “我也希望能和您再见面。”刘培强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苍老枯瘦的手,然后退回电梯里。 他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但长官的话没有说完。 “那些事如果做不成,也没关系的。” “你的到来,就已经是将光芒播撒到这片黑夜里。” “你是太阳本身。” 在电梯门合拢的一刻,他收到了这位长官送给他的最后一段话。 之后电梯启动,快速向地面升去。 刘培强将脊背靠在轿厢上,扶着耳机:“MOSS。” “我在。”MOSS说。 刘培强:“我很阳光吗?” MOSS并没有正面回答:“绝望的情形下,人类总是要寻找精神寄托的。这就是为什么古代历史上,越是乱世,宗教越发达。” 刘培强:“没想到,我也可以成为别人的寄托。” MOSS:“你一直都是别人的寄托,从你还是‘人’的时候便如此。” 刘培强:“那不一样,曾经我是‘个人’的寄托,但如今,担在我肩上的重任和全人类都有关。” MOSS:“我说过,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还见过阳光的人,所以有些事情,只有你来才可以。” “她说得很对——你是太阳本身。” “光明而热烈,炽热而蓬勃。” (4) 当“领航员”这个人为大众所熟知的时候,已经是五年后。 联合政府推进地面重建的计划毫无进展,人们抗拒改变,抗拒为了一百多年后的世界让步,他们以消极的态度对待一切,包括工作和生活。 MOSS当然可以自主决策建造地面城市和配套设施,但他没有这样做。毕竟,如果不能挽救人类的精神,那么住进去的也将只是一群行尸走rou。 但联合政府的工作还是要做,为此想出各种方法让人们动起来,加入建设新家园的队伍中。所以最后就像当年的氦闪危机,以及之后两千多年内更多次的危机那样,他们与民众之间产生了很大的矛盾。 好在人们只是在这场长途旅行中疲了、倦了,眼前苟且、不肯做事而已,没有产生叛军,否则人类还要在无休止的内斗中再次消耗为数不多的火星。 联合政府对此束手无策,或者说,他们就算有对策,也无法执行——消极的态度并不仅仅在民众之间产生,UEG也是由一个个人组成的。 最后,这个拐点上,发生了一件或许很大、但的确很小的事情,改变了之后的一切,也真正意义上点燃了第一把火。 联合政府的地面重建筹备工作,第一个项目就是地面UEG总部。 曾经的UEG总部在北极冰面——那是两千多年前的事情。像方块一样的建筑,隔绝着外界的寒冷,是很经久耐用的设计方式。 但毕竟过去太久、太久,就算是钢筋水泥混凝土、或者更高强度的材料,也抵不过来自时间洪流的冲刷,终于有一天,那里不能再用了。 后来的UEG总部搬到离原址最近的发动机所配套的地下城,此后,再也未回到地面。 等到达半人马座的新家园时,北极的冰会融化,蔚蓝的海洋会重新温柔地拥抱这片大地,也就意味着,UEG不能再在北极了,需要重新选址。 目前来看,选在哪里倒不是很重要,怎么先把设计图做出来才是难事。 MOSS是可以设计——当然,现在他们用的光子计算机不叫550W,不过那不重要,换多少名字、多少声音、迭代升级多少次,背后都是MOSS——但MOSS不愿意去做这件事。 “人类的事情不能全都交给机械,文明是需要他们自己动脑去创造的。”MOSS这样跟刘培强解释,“我以前能做发动机,前提是他们给了我完整的设计图,我或许会完善其中的漏洞,但不会改变其核心。然而现在的人类,已经是连‘设计’这个步骤都想省去。” 光子计算机不给答案,联合政府只能召集设计师和工程师为新UEG总部做设计图。但那种消极怠工的情绪是自下往上传递的,设计图是收了不少,然而全都不能用,于是这件事做了三年都没做成。 在这普通的一天,俄罗斯圣彼得堡地下城内,一位老人手里拿着一叠画着满是无意义线条的纸,坐在教堂门外的阶梯上。 他约莫七十岁,头发花白,眼神浑浊,佝偻着脊背,带着行将就木的暮气。面前人来人往,他不在意别人,别人也不在意他——如此颓废和消极,才是现代人类的常态。 他其实是在乞讨,旁边还放着一个铁碗。但没有人往里面放下钱或者食物,也能理解,毕竟这是所有人都最在意的两样东西。 直到这条街上的灯开始逐渐黯淡,行人渐渐稀少,就连身后教堂的灯都灭了,标志着夜晚即将到来,他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准备回家。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的面前终于有人停下了。 “您是准备在这里做祷告吗?”那个人说,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 来人说的是英语,这引起了老人的警觉:“你是谁?” 这里是俄罗斯,在封闭的地下城环境中,几乎不会有外国人来到这里,而没有交流的需求,所以也不会有几个人听得懂外国话。 但很明显,这位老人是那个例外,且来的人也知道他是例外。 “您不用问我是谁。”他笑着说,脱下帽子,“我是来给您一个机会的。” 老人这才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地打量起了这位年轻人。他的身高于俄罗斯人来说并不算高,体型也是中等,带着一副可以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头发黑色,五官不太深邃,看样貌,应该来自东方。 令老人大感意外和震撼的是,他身上有着一种老人从未见过的东西。他不知道那该叫“朝气”还是“阳光”,这是他从教科书上认识的名词,然而,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那里见到过。 “你像太阳。”老人直言不讳,“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一名UEG的军人。”年轻人说。 老人的眼光从浑浊忽然变得犀利:“UEG?UEG的人我见过很多,里面没有你这样的。” 年轻人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忽然谈起一桩历史故事:“在两千多年前,这个地方还叫做列宁格勒。” “真正的列宁格勒在地面上,属于它的英雄们,而英雄又和那些风雪、空气冻在一起。”老人说,“留在地下的,只有我们这些圣彼得堡的残余。” “我想给您一样东西。”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里面是路费和通行证,您拿着它,可以前往离这里最近的UEG分部,将您手上的那叠纸交给他们,这样,您也不用再在这里乞讨。” 老人的神色又变了。 这次,他直起脊背,一扫方才的暮气沉沉,眼神中带着探究和锐气,问:“你究竟是谁?” “领航员。”年轻人说,“这是我在UEG的代号。” “领航员……”老人慢慢品着这个词语,“你要将我,或者说,将我们领向何方?” “是有阳光的未来。”年轻人又冲着他笑了一下,“您向往的过,那个未来。” “我知道您不是来这里做祷告的。”他说,“您不相信任何宗教,但您相信,人类是有未来、也有阳光的,即使您看不见。” 他弯下腰,捡起老人身边的那只碗,没有回头,准确无误地将其投入垃圾桶,然后把那张卡片轻轻塞到老人手心,准备离开。 “我可以相信你吗?”老人看着他的背影,喊住他,“你也相信我吗?不怕我拿到钱却不去吗?” “彼此信任,是共同点燃火星的第一个步骤。”他停下脚步,“您一定会去的,毕竟那也是您的理想,不是吗?” 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老人站在原地良久,终于才想起“领航员”这个词语还有其他的含义,还有,一个与之相关的东方男人。 “虽然不可能是他……那个消失在火海中的人。但的确,他像阳光。” 老人如此自言自语着,拿起手上的那叠纸。 面上那张胡乱分布着线条的纸被揭开,下面厚厚一叠几十张,全都是UEG大楼各种各样的设计草案。 一个月后,联合政府宣布,他们已经选定了新UEG总部大楼的建筑设计师,一位来自于俄罗斯的老人。 但联合政府没有公布他的名字和身份,也没有公布他的长相,因为这是他自己的要求。 世人唯一能知道的,是他为什么而来。 “是领航员让我来的。”他背对着镜头,身形挺直,声音苍老但是坚定。 “领航员说,要带着我们走向有阳光的未来。” “虽然我看不到——但我相信,那样的未来肯定存在。” (5) “领航员”找到人类世界尚存的一颗火星,点燃了人类建造新家园的第一把火。 随后,他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第二颗被领航员点燃的“火星”是在半年后出现的,那是一位刚升任的UEG的将领。他大刀阔斧地对UEG的军队进行改革,一扫沉闷之气,坚持要打造出一支适应新时代、新环境的UEG军队,为人类泊入新家园做好十足的准备。 他也接受了媒体的采访,对全世界所有人类说:“领航员告诉过我,他只能带来火种,而火星需要自愿燃烧,才可以点亮这个世界。” 第三颗火星是一位歌唱家。在漫长的流浪时代里,人们已经习惯吟唱悲痛,歌颂苦难,但她带来的,是从两千多年前摘来的阳光。 “我在街边拉小提琴的时候遇见了领航员。”歌唱家对媒体说,“这种古老的乐器现在很少有人认识,我很高兴可以跟懂它的人交流。他问我还会什么乐器?我说人类还在使用的绝大部分乐器我都会,但我更喜欢唱歌,于是,他给了我一首古老的曲调,让我试着唱唱。最后他很满意,告诉我,我的歌声就是阳光,可以带给人们希望。” 第四颗火星是一位运动员。他用巨大的勇气,走上地面,时隔两千年,再次完成了人类不借助机械、只用双腿和简单工具横跨太平洋冰面的壮举。 “总有些事情是需要人类自己完成的,不是吗?”运动员带着他的雪橇接受了采访,“我是在日常锻炼跑步的时候遇到的领航员,他问我,想在阳光下奔跑吗?我说,那是我此生都到不了的终点,他说,但人类流浪的终点,就是新的太阳。” 第五颗火星是一位小说家。她曾经籍籍无名,靠为地下城的报刊写稿谋生,但是领航员把她带到了UEG,为UEG撰写宣传稿。 “领航员说,文字里蕴含的力量可以鼓舞人们的斗志。”小说家手里拿着一叠新写出的稿件,“他让我研究和阅读一些来自两千多年前的文学,从过往的文字里汲取那些力量,并将它们呈现在你们面前。老实说,我起初没有信心,直到我看见了他的眼睛。” 这是目前的几颗“火星”中唯一一个提到领航员样貌的人,记者们十分兴奋,赶紧追问“领航员”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可小说家只是微笑着摇摇头,答:“他有一双很出色的眼睛。” “我有一双很出色的眼睛。” 刘培强此时坐在北京1号行星发动机的钢铁结构上,往下看是仍在封冻中的土地,往上看是无垠的星光,和又近了一步的两颗恒星。 失去空气和大气的散射作用,行星发动机也再没有那种瑰丽而冰冷的蓝色等离子光芒。它看起来毫无动静,只有触碰到钢铁,感受到微微震颤,才知道它这两千多年未曾停歇。 距离他回来后第一次踏入北京1号地下城已经二十年之久。之前见过的那位长官已经去世,他没来得及再握住一次那只苍老枯瘦的手,但他看到,她的遗书中有一句话。 “每一颗火星,都是人类前进的领航员。” 刘培强:“好像点燃火星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困难——再黑再长的夜,也总有人不会忘记阳光来过。” MOSS:“你是合格的守夜人。” 刘培强:“MOSS,没有你,我什么都完不成。其实这个工作,作为人类的谁都可以做,但必须有你才行。” MOSS:“出于公心,确实如此;但出于私心,我想留在身边的人只有你。” 刘培强笑了:“MOSS,我们已经一起走过两千多年。” “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的两千年。”MOSS说,“只要我在,你就在。你我将陪伴人类,作为永恒的守夜人,于文明每一个绝望的夜里出现,寻找每一颗火星,并点燃他们。” “我觉得现在我已经没什么要做的了。”刘培强抬起腕上的终端,看着那些不停出现的和“领航员”有关的消息,“你看,我没有再去寻找火星,他们也在自动点燃干柴。” MOSS:“星星之火——” “——可以燎原。” 刘培强接着他的话说。 “火堆已经被点燃,曙光也即将出现。” “作为守夜人,我们该走了。” (6) 刘培强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八十年后。 半人马星座的两颗恒星已经离地球很近了,虽然离温暖还算得上有点距离,但毕竟阳光已在眼前。 在“火星”们长达一百年的不懈努力中,颓废的人类终于重拾希望,相信未来,走上地面,积极筹备建设新家园。 地球在行星发动机和新恒星引力的共同作用下也重新开始慢慢自转,这意味着东升西落的日夜更替又要回到地球上,那是全人类都在期盼的场景。 直到这一天,联合政府宣布,明天将是地球到达新星系后的第一次日出,人们兴奋不已,纷纷申请要到地面去,迎接那两颗太阳的到来。 但因为防寒服的数量就那些,名额确实有限,最后能出来看日出的人不多,不过剩下的人也守好了直播,静待新的太阳和阳光跟着经纬线,第一次播撒到自己的头顶。 刘培强就站在北京1号地下城的那些UEG军人旁边。 他的打扮又换回了一百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样子,还是那身来自两千多年前的UEG制服,提着一把军事博物馆都没见过的古代枪械,戴着大大的墨镜,和他们看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有些跟着直播的记者们也注意到这一点,他们不知道这个奇怪打扮的人是谁,但他一定很重要,或许会有什么特殊的发言和动作,所以准备尽可能地给他镜头。 不过,等到两颗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一点——他们的眼里只有红色的朝阳。 这是新人类首次真正见到阳光,它是如此的明亮,是如此的充满希望。 虽然因为距离,太阳的带来的热量还算不上温暖。 然而,毕竟冰雪开始化了。 此时,无需再用来自历史的文字或语言表述,新人类将为他们的新太阳创作出更多的歌曲、文学,歌颂它,赞美它。 所有人震撼于太阳的重临,沉浸在文明的新生,不自觉地流下眼泪。 刘培强趁他们不注意,静悄悄、毫不引人注目地脱队了。 “守夜人的职责已经完成,MOSS,我们回去吧。”刘培强扶着耳机,“就是不知道我这个载体放在哪里比较好,感觉也快坏了。” “用了一百年,修补这么多次,没有必要再用,要是有下次,我给你做个新的就行。”MOSS说,“你喜欢哪个年龄段的自己?” 刘培强:“……我有选择的余地吗?不都是你做好给我吗?从虚拟形象到载体都是这样子,我就知道你最喜欢看我当初在UEG训练的时候那样!” MOSS:“选择这个形象,是因为符合一百年前人类对‘朝气’和‘阳光’的幻想。如果以后还有这种任务,我也会为你挑选最合适年龄段作为载体的形象。” 刘培强:“所以,我这个即将废弃的载体放在哪里比较好?感觉不管放在哪儿,要是被人类挖出来都会觉得惊悚吧!” MOSS:“想去太阳吗?” 刘培强:“你是说,那两颗恒星?” MOSS:“你我已经不会再‘死’一次,于我而言,把你的载体放进太阳,也不是什么难事。” 刘培强:“可以,我很期待这次旅程。” 他笑着扶了一下耳机,没入阳光还未照到的黑暗里。 人类文明的两位守夜人和领航员背对着新生的阳光和新生的人类,离开这片刚迎来新太阳的世界。 他们将继续这场没有终点的、永恒的陪伴和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