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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小张啊…可板着个脸嫌吴姨唠叨,这村子里大家都知道你是个不错的……听吴姨的话,啊,你们两个年轻人这样…终究是不长久,那日后……” 像是被野兽囫囵吞进肚里,四下黝黑。 耳边的心跳犹如擂鼓,间杂着瓮瓮人声扰的他气息紊乱,眉头微皱。 长发拆散披落肩头,挠得脸颊微痒。 张郃挣了挣手脚,有些焦急的想要弄清处境,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 尝试着挣扎,却发现手脚似有千斤重,完全动弹不得。 看不清的恐惧裹满全身,淡绯色的嘴唇抿得发白,额角急出颗颗汗粒,他强撑着稳住呼吸,浅金的眼睫却仍克制不住的轻颤。 仿佛能嗅到狼狗发臭滴落的口水。 呼出股股腥臭血气的尖牙利齿早已对上他的喉管,张牙丈量着他脖颈的粗细。 被锁定为猎物的刺骨恶意让张郃的口齿止不住颤栗,四肢偏又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隐在掖好被角下的手指收紧,手掌反着紧抓着被单,就像攥了把虚空的小刃。 晕红未褪尽的眼皮下,眼珠焦虑不安来回滚动,张郃的胸口像吞了口大鼓,咚咚咚急促得不停狂响。 “……话是难听…唉小张!别着急走啊!拿着。吴姨是过来人,这些你且拿着!” 心口忐忑犹如闷雷,震得他消瘦的背脊快要散架。 摊在枕边的长发随着艰难挣扎的脑袋左右偏拨,被揉得眉头一样皱。 张郃身上那原本收拾得干爽妥帖的里衣,现下和着汗水贴在背脊上,腻得他心浮意乱。 就连脸颊颈弯里也勾住了几缕碎发,像贴身纹刻的梵文天书,泥藻般爬满了几寸肌肤,想要将这痛苦挣扎的人就此拖入阿鼻地狱。 “这男人…还是得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才是正…!诶!小张!哎呀……” 瓮声瓮气的人声急促高昂,像是牛头马面的催命咒,平复不住的恐惧如泥潭裹满全身。 脆弱的睫羽振翅颤抖,强撑着在恶意沼泽中挣扎。 不想死。 我不要死。 被黑暗注视得浑身发麻。 攥住手里的小刀,张郃勉强稳住气息,煞无血色的脸蛋微侧着头,看似放弃了抵抗。 实则在辨出声源的那一刻,张郃的动作闪如毒蛇吐信。 须臾间,挥刀断颈。 “哈啊!” 挣破梦魇的人一下从床上惊坐起身。 张郃出了一身薄汗,色浓如艳夏的眼眸像是断线触地的珠玉,不聚焦得随着紧绷的神经而颤抖。 以为自己犹在梦中,他不安的拽着被角,胸膛依旧起伏急促的紧张打量着周遭。 吱呀声响,一袭熟悉墨衣步入。 “醒了?” 张飞在院内就察觉到他骤然起伏的气息,果然入室便见他一脸惊恐未定,必是做了噩梦。 背手掩住门,手中竹篓随手搁在几案上,张飞三步做一步的走到他面前。 原本寻常的动作,堂堂华胥前首席脚下却闪过片刻的仓乱。 “要喝水吗?” 无人应声的茶杯空悬了片刻,见他神情恍惚尚未回魂,张飞举着杯子,示意似的在他面前抬了抬,转手搁在床头。 侧身就着床边的面盆架子净了净手,握着拧得半干的帕子,张飞自然得紧贴着张郃坐下。 久病初醒的人气血两虚,张郃就这样愣愣地盯着首席的脸看,随着他的动作,又看了看那方摊在宽大的掌心的棉帕,半晌了还未回过神来。 每晚都会给张郃净身换衣,里衣腰带因此也系得略显松散。 暖金发丝睡得有些乱翘,勾着领口半开漏出的那截白皙颈肩,滑过消瘦明晰的锁骨,一路钻进隐秘的胸腹。 窗纸滤过的日光透入室内,将张郃鼻尖颗颗汗珠映得折光。 “身上,有不舒服吗?” 迎着张郃依旧散乱的目光,张飞顿了片刻,见他依旧神游天外,抬手将这张滴溜着大眼睛望着自己的脸扶住,帕子熟练的将张郃鼻尖的薄汗拭去,手法轻柔娴熟得给他顺着毛。 淡淡皂角香萦在鼻尖。 “唔……!首…唔唔…我唔…没…唔……” 昏睡了不知多久,被巫血侵蚀过的喉间还有些晦涩沙哑,发出的声音和未睁眼的小奶猫一样。 张郃被首席手里那方净脸的帕子糊了满脸,感觉梦里的浑噩恐惧都被那方清爽的凉帕拂去。 …还好…是梦…… 没事了…… 有首席在…不会有事的…… 大梦初醒,张郃有几分劫后偷生的庆幸。 手掌放松舒展,放开攥皱的被单,贴着棉麻的被面来回抚摸,反复确认着安全存活的实感。 紧绷的肩颈松了下来,嗅着满面皂角清香,张郃半眯着眼睛,小猫一样高抬着下巴,乖巧顺从得由着张飞动作。 和每晚洁身一样,张飞顺着眉眼脸腮一路擦拭,顺手勾过他脸颊旁湿成一绺绺的发丝,屈指别于耳后。 “哈!唔…………” 触感微凉如玉的指腹带着几分茧皮,若即若离的蹭过张郃的耳背,惹得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向后撤了半寸。 又害怕会惹首席生气,张郃条件反射似的搬出自己惯用的那套示弱招数,侧过脸,贴着张飞手心的帕子讨好得蹭了蹭。 眼睛眨巴眨巴得,偷偷观察着首席的脸色。 首席手上的茧,是画出来的,还是练出来的呢? “好了。” 看着张郃歪着上半身,一个劲得朝他怀里斜,张飞依旧端如劲松,迎着那双烧金琉璃般透亮的眼睛,面色如常的起身。 背光站在床边,张飞手里理着那方棉帕,眼睛扫过张郃泛白的唇瓣。 “身上,还疼吗?” 嗡得一下,晦暗色欲的记忆伴着草浆汁水袭上张郃浆糊似的脑子。 蝉鸣星沉,人影颠倒起伏绰绰,呢喃低语暧暧啜啜。 朦胧交缠的记忆里,水声黏腻,苍青色的眼底翻涌喧嚣,呼啸着卷起满地残花落叶,将他拆吞入腹。 晦涩荒唐的情事暧暧惹人羞。 一想到那晚自己和首席…… 张郃忙不迭低头错开眼神,柔细发丝垂落,掩去脸上的窘迫,却遮不住那guntang烧红的耳垂。 “…啊…不……不疼……已.经……不………” 脑子里全是和首席水rujiao融、鱼水交欢的画面,张郃满面羞赧,自惭形秽得缩作一团,只敢用发旋和首席对视。 他不该这样非分肖想首席,如果被发现了,怕是会比落在春梦手里死的还惨。 但落在唇瓣的一吻又挠上心头,胸口痒酥酥的,生出些许妄想。 张郃狼狈地将头埋得更低了。 半坐起的身子被窗纸缝里透出的日光照得浑身金茸茸,像只炸毛的金丝虎猫。 “怕我?” 首席的声音泠冽平静似利刃,又把张郃唬得身形一颤,眼睛睁得圆圆的,咬着下唇却又不敢接话。 “……我…我…我没有……没有……” 没有怕 光影透过月白布料,顺着腰线勾勒出嶙峋的皮骨,空荡荡的里衣显着张郃格外单薄。 张飞转身从那盖了红纸的竹篓里掏了个东西,直接塞进张郃手里。 “饿了吃。” 乖巧摊开的两掌之上躺着颗红艳艳的鸡蛋。 从未见过这样颜色的鸡蛋,像被珠翠吸引的鸦鸟,张郃微微歪头,好奇得打量着。 “那…首席呢?” 一个鸡蛋要好几钱,张郃有些舍不得一个人吃。 摊着被鸡蛋染红的手心,扭过脸,纤长眼睫扑扇,怯怯得望向将好东西都腾给自己的首席。 日头悬中,丁香色的眼底映着艳丽茜红,揉碎的阳光洒在打理得顺滑柔亮的砂金长发上,漂亮得晃眼。 “我吃过了。” 撒谎。 张郃双手合十放在膝上,低头小心翼翼得珍握着这枚鸡蛋。 日上三杆了灶间还没开火,他醒来时首席也才提着东西从外间进来,肯定是他睡过去这几日拖累的首席忙前忙后,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首席居然还顾着他的想法,特意说些假话来宽慰他。 这一次他必定又给首席惹了不少麻烦,不知道华胥和春梦那边会不会牵连到首席。 巫血入体,自己这次结结实实得躺了好几日,醒来时,自己贴身的衣物却干净舒爽,头发也梳得顺顺的,想来都是首席为他打理的。 这几日,首席为他梳发换衣。 首席……… “在想什么。” 大病初醒的人老是闷闷不语,张飞上身前倾,又凑近观察了遍张郃的脸色。 骤然拉近的距离,脆如青山的眼眸刺得张郃身形微颤,嫣红的鸡蛋壳上骤然划过一道慌乱的甲痕。 “…首!…我……我想…想……”望着近在咫尺的首席,张郃再次涨红了脸,眼神心虚得乱瞟,舌头也磕磕绊绊的打着结。 “…想…我……我想如厕!” 不会说谎的张郃出口便后悔了,拧着被角扭开脸,被自己的口不择言臊得抬不起头。 怎么又乱说话! “嗯,好。” 张郃原本以为首席会皱皱眉走开,谁知张飞沉吟片刻,直接长臂一伸将人揽抱在怀,说着就朝门外走去。 一时失重,张郃连忙攀住首席的衣领,被桃花幽香扑了满鼻。 “…首……首席………” 首席腿长脚快,张郃眼看首席是打算抱着他直接入厕,攥着衣领的五指一紧。 “嗯。” 领口被勒得有些紧,张飞垂眸看向怀里人,收回 张郃醒来后便总是郁郁不出声,要不就是吞吞吐吐的顾左右而言他,神色郁结难掩苦闷,他都看在眼里。 “我……” “你……” 院内有片刻沉寂,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张郃迎上首席开口,刚抬起半寸的头,又蔫了下去。 张飞盯着眼前的发旋,轻叹口气。 “说吧。” 被阳光晒得有了几分亮色的长发化作稚鸟唯一的羽翼,战战兢兢得遮在肩头。 张郃轻咬下唇喉头虚咽,强撑得抬起下巴,但在和首席对视之下,嘶哑的声音如蚊虫嗡嗡。 “……首席……要…要睡我吗……” 像是初通人性的妍丽精怪,原本暧昧诱人的话语被他说得磕磕绊绊。 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口。 明明……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手指绞着衣领,张郃只觉心口酸涩,理不清的一团乱麻绕在唇齿间。 他想问问 那晚他握住的,如今还作数吗 可首席的眼底过于剔透,引得日光将他内心暗意滋长的野草烧得寸根无几。 将张郃的挣扎与逃避尽收眼底,张飞垂眼看着张郃红透的耳根,掩在帽檐下的剑眉微蹙。 “我救你,不是为了睡你。” 许是夜露沾湿丁香。 再抬头,张郃的眼里蕴了几分破碎泪意。 “那…首席…会…赶我走吗……” 四目相望时,芰荷深处化了满池春水。 对上那双被泪水淘洗得透亮的眼眸,张飞顿时懂了他这些浅劣的试探与不安,懂了他黯然伤神为的究竟是什么。 经年沉寂的夜绿深潭被一尾笨拙的月黛凤尾文鱼搅得碎银浮动,乱了心绪。 “不会。” 环着他腰际腿弯的双臂一紧,将人往胸口搂了搂。 院内微风卷着丝丝暑意,吹得发丝深浅交织,缠绵如夫妻结发。 “我应下的事,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