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旧事
番外 旧事
林小森是福利院里少有的身体完全健全的孩子。 健康的孩子,都会被很快地领走。 从前听院长说,他被遗弃在福利院后的树林里,所以院长才叫自己小林。 他没有正式的姓名,因为院长说自己总会被领走的,让自己未来的爸爸mama给自己取名吧。 后来果然有一对叔叔阿姨来到了福利院,说要带他走。 他们给他买了很多糖果还有新衣服,他还有了新名字,不过林小森总记不住,有时叔叔阿姨这样喊他,他也反应不过来。 夫妇俩生活得很拮据,可还是尽量创造条件让他过得更好一些。 他们总让林小森穿得干干净净,教他怎样和人打招呼,还给他买了很多书。 林小森喜欢看书,每次看得入迷,叔叔就会来揉揉他的头,和他说:“先把书放下,等会看,你妈说这样伤眼睛。” 林小森很听话,他乖乖地点点头,然后去帮忙做家务,等做完家务,就又回去看书。 有一天中午,叔叔从工地赶回来就招呼阿姨:“小慧,去买点排骨,今天咱家庆祝庆祝!” 女人洗干净手,往围裙上擦了擦,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她的丈夫:“今天遇上什么喜事了?” 虎背熊腰的男人轻轻地把林小森抱起,让他坐在自己肩上,朝自己的妻子走去。 “老刘今天和我说了,他认识街道小学的领导,等把咱儿子的户口办下来,就让他去那读书。” 女人的脸便露出笑来,她看着这对父子,话语里洋溢着喜悦:“他这么聪明,以后上学成绩肯定是班里第一名。” 男人也点点头,晃了下坐在自己肩膀上的孩子,男孩的脸就红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擅不擅长念书,不过为了叔叔阿姨开心,他一定要认真学习。 一天,男人带着一身伤回了家。 林小森看见阿姨哭着说:“你每个月勤勤恳恳干活,他们凭什么欠你的工钱?” 那个年代的工地,拖欠工资是常态,工人们上门讨钱是常态。 运气不好,身上就得挂彩。 男人看着的妻子,反而安慰起这个小女人来:“我没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别吓着孩子,先带他去睡吧。” 林小森觉得鼻子酸酸的。 他想起自己看过的公益广告,里面说小孩要学会体谅爸爸mama的辛苦,要帮他们的忙。 于是他走到男人面前,郑重地说:“爸爸,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工地要钱。” 夫妻俩都愣住了。 男人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反应过来:“你叫我什么?” 林小森以前从来没有喊过他们爸爸mama,因为他总觉得难为情,但是今天他乖乖地喊了一声:“爸爸。” 女人泪中带着笑,把他揽在怀里,又让他喊她“mama”。 林小森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那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于是他喊了一声“mama”。 那天晚上,夫妻俩守在他床边,给他讲故事。 等到林小森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依稀听到他们说:“……等要到钱,就把户口和上学的事搞定。” “……小慧,你别担心……” 林小森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每天都帮mama做好家务,然后等爸爸回来吃晚饭。 日子一天天过去。 有一天,mama出了门,她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是各种检验报告,看着还在家里拖地的林小森,眼神复杂。 爸爸在傍晚归家,林小森和mama一起把做好的菜从厨房端出来。 以往mama都会摸摸他的头夸他懂事,不过今天她心不在焉,眼神也有些飘忽。 男人没察觉出异样,一家人就这样在表面的其乐融融中结束了晚饭。 等到了深夜,林小森半夜被冻醒了,想去找爸爸mama要床被子时,便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门虚掩着,林小森的听觉很灵敏,他听到男人惊讶又喜悦的声音:“小慧,医生不是说你不能……” “我也不知道,但是这次居然怀上了,或许是上天眷顾我们吧!” 她低泣着,不知是喜是悲:“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啊。” 上天不知是宽容还是残忍,才让这对拮据的小夫妻,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孩子。 林小森没有找他们去要那床被子,他慢慢地走回房间,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第二天,男人破天荒地没有去工作。 他和妻子把林小森收拾得好好地,牵着他的手,带他出门。 林小森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他看着爸爸mama,认真地问:“今天可以去上学了吗?” 女人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男人也沉默着红了眼眶。 林小森很乖,他不想惹爸爸mama不开心,于是他没有再说话。 等到看到久违的福利院大门,他终于有了害怕的感觉。 在门口等待的院长叹了口气,没有和那对夫妇交谈,把他抱起来,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林小森被院长抱着,回头去望,他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们。 哭泣的女人和扶着她肩强忍悲伤的男人,那是他对爸爸mama最后的印象。 再见,爸爸mama。 被送回福利院的林小森,自己给自己取了正式的名字。 他看着纪录片里讲到繁茂的森林,觉得每一棵树木都有长长的根,土壤和雨露就是他们的家人。 于是他的名字就定了下来,他给自己取名叫林小森。 有一天,福利院的孩子在讨论爸爸mama。 孩子们说,爸爸mama有什么好的,他们不准自己的孩子吃糖果,还不准他们撒欢乱跑,不像他们,多自由啊。 有的孩子又帮腔说,爸爸mama会打自己的孩子,一点也不好。 只有林小森摇了摇头。 他说,他的爸爸mama,从来不打骂他,还给他做好吃的,不准他穿脏掉的衣服,每天还哄他睡觉。 孩子们又羡慕又愤怒。 他们打他,骂他,要林小森改口。 林小森没有同意,他有过爸爸mama,他们不是这些孩子说的那样。 院长当时刚好被外面的记者叫去采访,等采访结束的时候,已经晚了。 林小森被按在院子的小水池里,脑袋上都是血。 从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已经变得很寂静无声。 他被关在玻璃围墙里,观察着这个对他缄默的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