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9 他甚至没来得及说出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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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回忆 他爱她。 可他终究没来得及说出这句话。 ………… 深秋的最后一场雨,落在了这座城市里。 上午九点,天空是浓郁的暗灰色,远处的云层厚薄不一,雨滴连缀成线,簌簌而下,细细密密的,仿佛正编织一场不绝的噩梦。 “天父,我们的主,愿您的慈爱在地上如同在天上般……” 城郊的墓园里,来告别的人们默而无声,黑袍神父站在空地前,神情肃穆,低声念诵着祈祷词。 偶尔有面容陌生的人前来,在一旁献上一束白花,又低着头匆匆离去。 浮士德撑着一把黑伞,就站在不远处。他一身庄重的黑色西装,没戴任何饰品,银色长发尽数束在脑后,只有几丝碎发落下,显得稍许凌乱。 仪式场地中央的长棺,就是欧若拉的沉眠之处。不久前,浮士德亲手用纯白的天鹅绒铺满棺木,在她耳边别了一支永生花。 欧若拉的后事由浮士德cao持,这是早就定下的事情。她离去得并不突然,这个秋天,她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变得更加虚弱。她总是陷入过长时间的睡眠,没有胃口,体重一直在掉,整个人看起来轻飘飘的,一点儿风就能把她吹倒。 没人喜欢注定的坏结局之前的等待,欧若拉也是。得知自己的时间已所剩不多后,她拒绝了后续的手术治疗方案,按部就班地将一切安排好,冷静得一如往常。 但对于浮士德来说,那意味着他所能拥有她的最后的时光。 雨还没停,厚重的云层压着水汽,将空气变得湿润,又把寒冷浸入土地。浮士德呼出一口白气,余光瞥见另一边。 草坪的角落,亚麻色卷发的少女静静伫立。她穿着女高的校服,身后跟着保镖,看上去还没成年,脸颊尚有几分婴儿肥,表情倒是严肃。 浮士德有点印象。那是欧若拉的侄女,他们还住在城里时,她来拜访过几次,是个聪慧而讨喜的孩子,似乎是叫……歌莉娅? 打捞记忆就像擦拭落雨的车窗,无论如何都只能看见模糊。 浮士德又陷入沉思。 原来他的世界早就被欧若拉填满,以至于除她之外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而当他失去欧若拉——当这件事真的发生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心真的空缺了一块。 欧若拉带来的所有幸福快乐,她填满的每一道缝隙,在她离开以后,都变成了永无可能弥合的伤痕,只要他还在呼吸,身体就一刻不停地产生疼痛。 ………… 告别仪式结束后,浮士德再次见到了歌莉娅。她的表情毫不意外,显然这并不是巧合。 “浮士德先生。”少女先行致意。 浮士德注意到,她身后的保镖自然地慢下脚步,恰好停在了话音的范围之外。 他道:“……有什么事吗?” 虽然不曾深入接触过,但他确实对欧若拉的家族有所了解。那是有数的资本大鳄之一,高踞于金钱的权力之巅,掌握着世人难以想象的财富,也隐藏着深不见底的黑暗。 曾经致使他结识欧若拉的那份委托,或许就来自于她家族中的某位董事。 歌莉娅仰头观察浮士德。即使穿着带跟的牛津鞋,她看起来也比浮士德矮得多,这让她看起来颇有几分袖珍的可爱。 “情感上,我并不介意叫您一声姑父。”她递出一张名片,上面是一组联系方式。有银灰的底色相衬,烫金的花体字显得闪闪发光。 浮士德注意到少女抿着唇,眉目间有几分哀戚。 “如果您需要任何帮助,请联系我。” ………… 歌莉娅很快离开了。 浮士德默然片刻,将名片收起来。 对于浮士德来说,歌莉娅的话只是一段插曲,他并不打算联系对方。倒不是因为介意可能产生的麻烦,事实上,他单纯只是不想做任何事情。 他的内心仍然怅惘,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被抛弃了,却也尚未做好再度孤身一人的准备。当他意识到欧若拉的后事已经结束,他得到完全的自由时,他只感到彻底的无所适从。这时候他宁愿自己仍是“迷途的羔羊”,至少欧若拉对扮演神父的游戏总是乐此不疲。 可他终究没有办法像个傻子一样,回到那个被记忆填满的小屋,将一切恢复原状,每日打理,做出仿佛欧若拉还在的样子,那只会显得他脑子不清醒,活在无人知晓的过去。 浮士德叹了一口气。森然的白气溢散在雨幕中,如同生机尽逝的幽灵。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墓碑,雨水顺着碑身流淌,在砖石上汇聚成寒冷的小小水潭,映照碎裂的灰穹。 过了很久,湿气让呼吸显得沉重,浮士德终于不堪回首,撑着黑伞在雨中远去。 ………… 城区的小屋一段时间没住人,绿萝枯死好几盆。 浮士德腾出几个储物箱,把欧若拉的牙刷、毛绒玩偶、书籍、面霜、没吃完的药等物品分门别类地收纳好,整整齐齐码放在里面,然后封好箱盖,连同回忆一起,尽数锁进杂物间。 等浮士德把所有东西收拾完之后,已经过了饭点。他随便对付了几口晚餐,开始处理最近的杀手事务。 这段时间他为欧若拉的事情四处奔波,几乎不得闲暇,这也导致他的工作堆积了不少。 梳理了一会儿信息,时针指向凌晨一点,浮士德将电脑扣拢,躺上床,在纷扰的心绪中进入睡眠。 天蒙蒙亮的时候,浮士德清醒过来。 他像往常一样,洗漱、早餐,给阳台外的植物盆栽浇水,出门买回当日最新的报纸,然后接了一单委托。 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像往常一样,用完午餐,做了简单的下午茶;用完晚餐,坐在窗台一边擦拭长刀,一边等待夜色降临。 生活本就没有什么不同。 他像往常一样,不爱说话。直到夜色沉重而寂寥,他挎上武器背包,将屋门锁好,拉起兜帽,迈步走向小巷更深处的暗夜。 雨早就停了,这一天夜空干爽。 他像往常一样看见月光,无穷岁月里温柔如初的月光。月光映照出他的模样。只是这月光再也照不进欧若拉的梦乡。 他明白,原来生命中有过的所有灿烂,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