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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陛下/莫要这么冷冰冰地叫我/除此之外你我再无干系/8号新章

    应渊缓缓睁开了眼睛。

    茶的香气格外清新好闻,是雀舌茶。

    不过,其实是桓钦喜欢饮茶,他才陪着他喝,慢慢养成了习惯。

    应渊怔然苦笑,奉茶的陆景半跪在榻边,一点都不敢吭声。

    不久前,应渊被桓钦裹着适才那一战沾了帝尊之血的战袍送回来。

    大家面对这张熟悉的脸,都是又怕又惧又怒又恨,只有他默不作声地跟了进来。

    “还是你胆子大。”陆景就见桓钦微微一笑,将自家帝君放在了榻上。

    战袍被撩起,应渊凝眉沉睡着,颈间到处都是斑驳,白皙的手腕布满了还未消解的勒痕。

    “……”早在那日玉清宫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陆景咬紧牙关,没让盈眶的热泪一瞬间涌出。

    桓钦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把被褥搭好,就负手而去。

    他身上已是不加掩饰的骄狂恣睢,正是修罗魔尊的气势。

    “陆景。”应渊的嗓音不再是往日的清朗,听着就中气十足,而是飘忽的,泛着一点无从扎根的淡与心灰意冷的轻:“茶收起来吧,棋也扔了,以后都不用再备。”

    陆景抿了抿唇,撤去茶盏,又走了进来:“帝君可要沐浴?”

    “不必。”应渊躺在床上,没有动弹的打算,声调越发疲然:“就算洗干净,也会再被弄脏,就这样吧。”

    陆景终于克制不住喉咙里的呜咽:“您别这样,至少……至少该振作起来!”

    “说的好。”低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是前任帝尊染苍推门而入了。

    应渊当即起身,顺着门缝,瞧见了背后着盔甲握兵器看守的修罗魔兵。

    北溟仙君犹豫着没先去看池子,而是追了上来,刚巧与火德元帅一同跨入,把门关死了。

    “应渊,隔墙有耳,长话短说。”染苍怎么都不忍看外甥如此落魄的模样,顺手把被褥给他重新盖了回去,并将人轻轻推回柔软的床榻上。

    应渊眸中染了自责的泪光:“帝尊,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并不知晓桓钦与应渊说过什么,染苍是真心真意地认为全是玄夜的错:“推及时间,桓钦入仙族为间尚在玄夜接近染青之前,彼时修罗王族,确定只有玄夜一人,桓钦必然也是一心敬从。”

    染苍的眼神很冷很清:“那只狐狸可真是布置的好局、挑对了好jian细,唯独想不到欺骗真心、玩弄感情,最终总会玩火自焚。棋子没了控制,噬主在所难免。如今,不过是当年浩劫之余韵,与尔等小辈无关。”

    “修罗王族血脉之力,不论桓钦如何得到,总归控制了,便是他的本事。灵力亦是他自行修炼,此为正大光明一战决定帝位,输了是我本事不够。”他重重拍了拍应渊的肩膀:“你的存在,最多是给他一个攀升捷径。”

    应渊眸中泪光闪动,坠如流珠。

    “哼,应渊小儿,你也别多想。”火德老元帅难得耐得下性子:“不说别人,帝尊、我、北溟哪个当真怀疑过桓钦?倘若无你,论能力,桓钦真可能晋为帝君。可别指望三大帝君看得出,他们一贯目下无尘,还笑北溟丢了法器呢,没你牵制,怕早就不自知得罪桓钦被打死了!”

    应渊泪落的冲动,被这句话活生生打了回去,只剩下哭笑不得:“……老元帅你……”

    “放轻松点。”染苍已不是帝尊,又亲眼看见应渊为了仙界倍受折磨,即使因桓钦在瑶池外的态度和放话,他心里有点希冀桓钦效仿玄夜而深陷情网,也不会明目张胆说出来。

    知道应渊身世的北溟仙君,更是出声暗示道:“应渊君啊,你这处境不易,该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染苍目光沉然,对应渊点了点头,用只有在场之人能听见的极轻语气叮咛道:“勿要救吾与三大帝君。”

    “……”应渊含泪抿唇,愣是没有说好。

    但在门外传来响声和熟悉的脚步声时,他浑身绷紧,无意识攥住身上的被褥,将自己裹得更紧实了。

    就如同竖起利刺的刺猬,在猎食者的洞察中,极力藏身在绿叶之下。

    染苍、火德与北溟不免想到应渊后手被启用那一日,他们透过元神,只见青年被魔尊锁在榻上,单薄脆弱,满身狼藉,险些就忍不住泪落。

    从小到大,应渊虽被染苍严苛要求,却也是精心教养,从未有人敢于冒犯,仙界更以情罚为首戒,他哪里受过那等下流龌龊的磋磨?

    更遑论,来自千万年唯一挚友、能交托后背之人于背后的一剑穿心,应渊又得多心灰意冷?!

    “咚。”几位仙神忍不住怒瞪过去,直接对上了推门而入的桓钦。

    在他身后,跟着应渊的另一位仙侍轻昀,正低眉顺耳不敢乱看。

    “我就知道。”可是,桓钦直接无视了他们,而是捻了捻手指,眼神扫向榻上的应渊,唇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顺着魔尊扬起的手掌,一道黑光迅疾地飞向了帝君。

    “啪。”那竟是一枚黑玉所做的棋子,在桓钦cao纵下轻而易举越过火德、染苍、北溟的防线,轻轻巧巧落在应渊掌中,是极为精准的力度。

    应渊垂眸不语,捏着棋子的力道大得手筋突兀立起。

    桓钦把捡回的棋盘放回原本的位置,瞥了一眼脸色发白却只顾着狠狠瞪向轻昀的陆景,唇角笑意更深。

    “陆景,去把茶拿回来。”他仍然温声地吩咐,一如还是计都星君的时候:“和以前一样,一盏六雾,一盏雀舌。”

    陆景垂下眸,半跪下去,堵在桓钦前往床前的路上,无论如何都不肯在应渊开口前奉茶。

    魔尊的目光便逡巡在他颈间,带着刺骨的杀意。

    “桓钦,够了!”染苍淡淡道:“除了用人命威胁应渊这一招,你就没有一点新意了吗?”

    桓钦的笑一瞬收敛,淡漠道:“招不用新,管用就行。”

    刚才装一装是一回事,魔尊也不屑于对陆景下杀手,就直接越过他乃至染苍、北溟、火德的联手,一招将他们与陆景一同掀出好几米。

    “你我之间,何至于此?”唯留他一人,将不停挣扎的应渊拥入怀中。

    桓钦忍不住叹了口气:“若茶要扔,连我送你的棋盘也不要,那我又何必为你留着他们,来安抚你的心情呢?”

    “啪。”应渊浑身一颤,泪从睫边流落。

    那枚黑玉棋子,从他指尖滑落了下去。

    北溟仙君闭了闭眼睛,走上前捡了起来。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桓钦偏头看向他,笑容依旧温和,但眼神冷如冰霜。

    北溟知道,这是警告。

    因为这就是应渊用于布置后手的棋子,也是他寄托了一缕灵识的棋子。

    桓钦攻破仙界前,北溟没将棋子中的灵识撤走,赌的就是魔尊桓钦若当真一统六界功成,必然会继续困应渊于衍虚天宫,这座昔年由帝尊所赐的府邸。

    帝座上的人换了,天宫化为囚笼,帝君如囚鸟,无异于最大的羞辱。

    他留下灵识,本就是有意窥探桓钦接下来在衍虚天宫的行踪与应渊的处境。

    “……这等手段,你连玄夜都不如。”火德一头雾水,可染苍已了然,竟抛下一句话,没有再和应渊说什么,直接往前推门而出。

    火德元帅在凝滞的气氛中识相闭嘴、不曾追问,北溟更是不敢逗留。

    应渊拧起眉头,感受到桓钦抱着他的力度,在听见那一句后大了很多。

    “应渊,你可以恨我。”但是,桓钦忽然就长了嘴:“可我不让你扔茶和棋盘,只是想告诉你,千年万年来,别的都可以是伪装,唯独与你相交不是。”

    轻昀、陆景还没反应过来,仍然尴尬地站在旁边,刚关上的门已经又轻轻开了。

    这些日子从仙侍混成天兵女将的玄机神色似是焦急,站在门外对他们招了招手。

    两人迟疑一下,再看魔尊,他已经抱着帝君低声哄人了,瞧都没瞧过来一眼,大概率不会管他们哪怕出门就打架的行为,便也飞快出去了。

    “你不想再陪我品茶与我下棋,我可以慢慢等你愿意。”桓钦埋首于应渊颈间,却难得没有动手动脚占便宜:“但我送你的都不要扔,好不好?”

    想不到这些天占尽优势、霸道肆意的桓钦,被帝尊点拨了一句话,就学会了怀柔,应渊迷茫地沉默了。

    “……不好。”可他仅仅迟疑一下,就硬下了刹那间摇曳的柔软心肠。

    东极青离帝君抬手推开魔尊:“魔尊如果是来通知庆功宴的,本君知道了,定会准时到场。”

    “并在宴后……”话至此处,他表情愈加冷淡,加重语气道:“扫榻相迎!”

    想到之前在床笫间的狂言妄语,桓钦哑然失声:“我……”

    他踟蹰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能哄应渊一笑的话。

    好在魔尊历经多世,知晓帝君最重视天下苍生,于此早已心有成算。

    而他每一次为天帝,都致力于变革,也早就发觉,染苍不是一心霸占位置不动的野心家,而是没找到合适的继承人才会不放心。

    一旦真败下阵去,又看清接任者的能力,这位从来都拿得起、放得下,正如最初那一世,染苍宁愿不揭露真相不复活,也要压制应渊的血脉,以保住染青最后的血脉。

    桓钦心知,此番若不能把正事处理好,还公私不分地胡闹,心有芥蒂的应渊对自己会更看不上眼。

    “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处理公务。”他不得不将满怀的情思吞回肺腑,恋恋不舍地去处理此次强行换届导致的风波了。

    此后,饶是早就把握对权力的集分之度,初任天帝的魔尊也还是忙于公事数月。

    可桓钦不但没动天庭除了帝尊与三大帝君外的高层,还不在意门庭、种族,大力培养有上进心的年轻仙人,优先将之推荐到实打实办事儿的宫内学习实践。

    同时,他也毫不在意仙魔之别。

    魔域需要改造,桓钦便将地止交给北溟和月瑶,还命龙尊、尊后随行。

    寸草不生的仙界之北因修罗怨念在复活后散去,可以开始垦荒了,他当即差遣在荒僻魔域都如鱼得水的妖魔先测地利,还派了仙侍们跟着去帮忙。

    且因桓钦本身寿数绵长,仙界仙官又多是道德标准很高的人,修罗族除了部分未曾掠夺寿元的,都骤失了非己之命数,还被桓钦、泠疆联手压着,一时半会不论愿不愿意,都只能回族地享受着阖家团圆之乐。

    那些还有余力供职于新朝的,则作为修罗族融入魔族的代表,与加入天庭的各方新血一样,同样为桓钦所用。

    “噗嗤。”一时间,泾渭分明的各族被差使得团团转,累到气喘吁吁的时候对望着,瞧见彼此都灰头土脸,不禁莞尔一笑。

    隔阂就在无形中削减许多,局势显得分外稳定。

    但就在这等气氛中,泠疆被桓钦唤到了衍虚天宫的书房。

    “你为何,命我族精锐与魔兵合编后留于仙界听命于你的那些人,为你驻守衍虚天宫?”对于桓钦的命令,他颇为不解:“应渊仙灵大损,精血大失,日日夜夜都被你看得严严实实,唯上朝那段时间你不在,这还能翻起风浪吗?”

    倒不是泠疆小瞧应渊的能耐,而是桓钦实在是看得紧。

    他身为现任天帝,连个寝宫都没有,一下朝就回衍虚天宫,办公都要赖在应渊的寝宫里。

    嗯,作为修罗族大祭司,泠疆对此没什么意见。

    应渊为四大帝君之首多年,处理公事的能力是但凡不故意找茬就绝对没人有意见,为桓钦查缺补漏绝对够格。

    他也刚好是责任心重的,就算火毒未愈、伤势还不轻,都不太可能放心桓钦接任天帝后的六界发展。

    泠疆乐得应渊从奏折里看出一星半点,再被大业越发固若金汤的局势狠狠打击,最终能真正为桓钦所用。

    而非现在这样,又想用,又不得不警惕,生怕他逃之夭夭,变成威胁。

    “这些拿去给北溟。”听见泠疆的话,桓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口叫来了轻昀:“这几个给烁骅送过去。”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见泠疆这般沉得住气,桓钦才一边瞧着手里的情况汇报,一边整理玉简堆,嗓音却是很轻:“他太安静了,这不像他。”

    应渊帝君从不认命。

    多次轮回,他被制住不止一次,桓钦为了阻止他祭天,每次禁锢方式都有改进,可最终总会被绝地翻盘。

    此番,桓钦之所以拿走仞魂剑,间接让应渊弃了永夜功,也因为应渊的资质并不比玄夜差。

    被逼到绝路时,应渊仙魔同修自创的法子,比起单纯自行运转的永夜功,可是只强不弱。

    “而且,最近火毒确实发作加剧了。”耗费在公务上的时间变多了,应渊又是能忍的性子,同处一室背对着他死活不动声色,桓钦险些就要被糊弄过去。

    好在他太了解应渊的脾性,又深知最近已将陶紫炁早前采集的药消耗一空,应渊的火毒发作本来就应该渐渐频繁,当然能发觉疑点并肯定自己的猜测。

    不过,就算应渊仍然够强,还因为火毒发作越发不肯让人近身,常人根本难以进入内室,桓钦也不愿意衍虚天宫对外有任何可供利用之机。

    “泠疆。”他幽幽道:“现在最想应渊死的,可不是与应渊有仇的人。”

    染苍在位时,六界就暗潮涌动,换成他这个修罗,难道真能风平浪静?

    不,如今就有个最佳的机会——

    若应渊帝君死于魔尊桓钦求而不得的欺辱,为了应渊的颜面忍气吞声的仙界天兵天将,可还能为了如今姑且算兴兴向荣的局面继续隐忍?

    泠疆若有所思:“今日殿上发生的喜事,你怀疑有人推波助澜?”

    早前朝会,在大殿之上,桓钦确实非常惊讶:“什么?玄襄,你不是开玩笑吧?”

    他点了徒儿的名:“仙使陶紫炁,你一贯负责监察各界,可是真的?”

    “确实如此。”早就暗中骂累了,陶紫炁连白眼都懒得翻,站出来就木着脸道:“北溟仙君、月瑶仙君改造魔界风土,魔族甚是倾慕,又不受九重天情罚所束,故求嫁娶。”

    她表面是仙界使者,其实已作为玄襄之妻、魔尊之徒,掌控了情报网,在北溟、月瑶大吃一惊而立在殿内的妖魔仙通通议论纷纷时,又道:“仙侍中也有男女对魔族长老意动,但碍于天规未改,不敢当面表达,可私底下已传开了。”

    其中好几对,确实是被如今的暧昧气氛引导,一时鼓起勇气自不必提。

    反正,人是真心看对眼的不假,断情线都测试过了。

    “尊主,不如成全了他们吧。”烁骅长老出列了:“九重天的情罚也确实该取缔,不然您和应渊……应渊君……”

    他吞吞吐吐,成功引得不少仙界高阶仙官脸色难看。

    能出现在这里的,要么是本就位高,看见过战场上发生的一切;要么就是资质非凡、为人努力,刚好赶上好时机。

    正巧,不管是哪一种,都对以身作则、清正端持的应渊帝君颇有好感。

    对于烁骅明摆着想让身为魔尊的新任天帝娶了仙界战神,还是在应渊绝对不情不愿的情况下,他们饶是对桓钦有所改观和信服,心头也忍不住压了火——

    应渊必然是与桓钦决裂了的,不然何必自从桓钦登基,他就以伤告假,从不参与早朝呢?!

    熟悉应渊的同僚与曾经的下属都懂,这是暗示他们隐忍,因为打不过。

    是以,就算应渊君被背后一剑穿心的桓钦关在结界里多时,最后被抱出来时已过于虚弱,桓钦还死活不撒手,连与天道交易都不肯放下人,击败帝尊后更用沾血的战袍裹住应渊,才把人送回帝尊赐下的衍虚天宫又日夜留宿,仙界再多人暗地里咬碎了牙,都只能和着血吞下去。

    他们心知肚明帝君的忍耐与牺牲,更清楚自己现在的晋升等同于踩着帝君的脊梁,为了更多人的命也只能继续,而不是拼得鱼死网不破。

    “烁骅长老!”火德不在,北溟却忍无可忍了:“慎言!”

    烁骅今日之言,无异于撕下桓钦与应渊之间关系的遮羞布,是彻底的羞辱。

    他不由得看向桓钦,想知道是不是魔尊故意为之。

    泠疆当时也瞧见了这一幕,如今更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冷静思忖。

    那时,桓钦叫停了烁骅胡言乱语的行为,证明确实不是他主使,现在又这般告知于他,泠疆还能有什么不明白呢?

    “烁骅最近和谁接触过,我会去查,”雷厉风行的修罗族大祭司直截了当道。

    桓钦放心地送走了干活向来很麻利的泠疆,缓步走到了隔壁。

    “呃……嗯哼……”刚穿过封存全部声音的结界,他一进门,便听见了压抑的闷哼与呻吟。

    桓钦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进内室就见陆景正跪坐奉茶,也为应渊擦汗。

    但火毒导致脉络一根根凸起,像是鲜艳的纹路印刻在应渊身上流动。

    他难耐guntang之毒从里到外的折磨,几乎不停地在榻上翻身滚动着,泪打湿了眸上的尺素,滑入满头白发之中,身子又牢牢地被锁链缚住,像是折翼的蝶。

    咬紧牙关的陆景听见脚步声,抬眸看了一眼,眼底有着戾气。

    “……”桓钦蓦地一笑,不在意那点主辱臣死的恨意,随意越过他,便来到榻边俯身抱起了应渊,扯下了那一尺白绸。

    长久的火毒煎熬让应渊水润的眼眸涣散失神,连神智记忆都不太清晰,还似是无意识了,只知道一声连着一声叫唤:“桓钦……桓钦……”

    “……我在这里。”桓钦心中一软,一把扯下了那几根纯黑的锁链。

    陆景抿了抿唇,识相地走了出去。

    桓钦这才解去应渊的衣服,被热得过于躁动的应渊蹭来蹭去,他也有点忍不住了。

    更何况,这些天处理公务,他有意让应渊亲眼看见自己的处置,好让应渊放心自己当天帝并非胡闹,也就占用了太多时间,只能晚上抱着人温存一下,也只是贴着搂着到睡着,还真的没做过几次。

    很快,浑身素白的青年便在火热的怀抱中喘息、发抖,黑发与银丝相交相融,双唇更是相触着,从白里透红被硬生生啃咬到桃红绯色。

    “嗯哼……桓钦……桓钦……”桓钦扣住了应渊的后脑,将那点嗓音吮得支离破碎。

    帝君本就被剧毒煎熬地失去了意识,又被如此捉弄,两瓣唇亮晶晶、红通通的,有来不及咽下的涎液从嘴角流淌,在舌头抵死缠绵的旖旎水声中滑入领口。

    魔尊忍不住探手入腰带,扯开了那身繁复的布料。

    应渊自打回宫,总是裹得严严实实,然后被他一回回慢慢脱下来,这次也不例外。

    衣衫件件坠落,战后有所消瘦的身体终于完全展露在榻上,竟显得格外细长柔嫩。

    里面的肌肤比冰霜更白,几乎有透明的光泽,比正常略高的手感更是温暖光滑,像极了刚晕染好在阳光下铺开了晾晒的上佳绸缎。

    桓钦爱极了在上面留下指印与吻痕的滋味,如同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渲染专属的墨色,将之描绘成自己所想要的模样。

    “…不…不要…别碰我……”可身体被细细抚摸、吮吻、舔舐、摩擦,所有敏感点都被照顾到,应渊如梦初醒,嗓音尤然含泣,泪落涟涟地往后蹭动,想要避开逼近的桓钦。

    桓钦迟疑一下,到底不舍得把人欺负太狠了,只抱紧应渊不让他挣脱。

    被毒牵制了大量精力,又见桓钦吃软不吃硬,真的因为之前一句玩物、如今一句低泣就继续收敛,应渊垂眸掩住少许意外之色,很快便放任自己热汗淋漓地睡了过去。

    “啵。”魔尊这才抽回染了粘腻的手指,亲了亲帝君湿漉漉的眼角,从后方环紧清瘦的腰身,彼此不着寸缕地贴近着,完全视还未正式废止的情罚如无物。

    他抱有侥幸心理地想,或许是我太小心了,这一世才踏入正轨,应渊又处于低谷,应该不会那么快就能逆风翻盘吧?

    况且,不论幕后人想做什么,都小瞧了我的敏锐,他们很快就要应邀前来了。

    史册记载,修罗魔尊桓钦击败帝尊染苍,一统六界,半年后局势稳定,遂邀各界之主与界内各方族群,并宣布继位以来对天规戒律的第一次调整诏令,废情罚立姻缘司,娶嫁全凭自由,有仙阶官位者对天道立誓婚后不因私利损公利,违背一旦查出必受严惩。

    与此同时,各宫张灯结彩,红绸覆树,点缀窗纱,以庆新规。

    当然,各界的目光不由得都放在了衍虚天宫上,很好奇那位仙魔大战惨遭魔尊暗算而失利,至今不踏出宫室一步的、最受仙族尊崇也各界公认为第一强者的帝君身上。

    哪怕烁骅揭开了遮羞布,桓钦也只是废了情罚,虽应玄襄和月瑶所请,亲自过问了几对有情人的意思,还亲自赐婚送礼,亦没有宣布同应渊的婚讯,令仙族喜忧参半。

    喜的是应渊帝君显然不愿,魔尊此举似乎证明他不想强迫到底,仍然给了帝君一定的自由和选择。

    忧的是不曾成婚,便没有名分,如此不明不白,万一魔尊并非真心,只是征服,日后又会如何?

    身中无妄之火,失了仙灵,丢了精血,自囚于宫,应渊帝君到底是个什么状态,衍虚天宫之人守口如瓶,怎能让众仙神安心接受新朝?!

    敌对的隔阂便也始终存在,只是由明转暗罢了。

    可应渊确如桓钦所想,从不是落入绝境后听从命运任人宰割的脾气,正常人仙灵破碎伤重,按理说会想重塑仙灵,他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帝君。”桓钦去上朝后,陆景匆忙赶来。

    应渊喘了一声,费劲地撑起发软的腰身,哑着嗓子道:“都吩咐好了?”

    “是。”陆景眸中有泪,忍不住道:“您为何要众仙配合魔尊?大家本来都想救您出去的,但魔尊如此做派,恐怕会让不少人心生退缩。”

    桓钦并未专门羁押应渊,监视虽有,但不太在意弱小的仙侍和底层的天兵。

    仙族这些日子的平静配合,却来自应渊初回衍虚天宫,撑着火毒未愈、神智清醒之身,勉力传达出去的八个字——

    上善若水,不可相抗。

    仙族们便这样顺从但不屈从地配合了这场改革,竟见魔尊的手腕亦是游刃有余,将六界打理得蒸蒸日上。

    “这是好事。”应渊闭上眼睛:“但不够,没有牵制的力量不可控,只能听凭桓钦心情。他以前乐意卧底万年,现在乐意当个好天帝,以后呢?有修罗王玄夜先例在前,不可放任。”

    万一以后他又想毁天灭地了呢?

    万一他看族人生老病死又想毁约了呢?

    万一他过于强大久而久之又视世间万灵为食材了呢?

    到底需要一个人牵制桓钦,应渊让众仙不反而顺,便是决定成则无忧、败则主谋,以一己之力承担所有。

    他想到破灭的修罗王城,流尽在仙界之北的修罗族之血,与复活后与普通孩童一样可怜可爱的修罗幼童。

    帝君也想到千万年守护仙界,所过之处尽是仰慕的小仙、敬从的同僚,还有平日里向来严苛要求,却因他修个结界耗力而晕,都要守在床边等他醒来而谆谆教诲的帝尊。

    所以,这一切都是赎罪,乃应有之义。

    “集两族血脉……”应渊轻轻浅浅一笑,突然道:“桓钦当年能做到,我不见得不能。”

    只有他足够强大,才能成为牵制,才能逼迫桓钦当了天帝就要好好干,休想效仿玄夜玩弄六界。

    是以,血洞祭坛一行,寻觅桓钦换血后恢复修罗之身、换为王族血脉之秘,照葫芦画瓢让自己也转为修罗王族,应渊势在必行,万死不辞。

    陆景闭了闭眼睛,不忍再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