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寇杀进来了！”

    一声尖叫如惊雷炸响，往日繁华热闹的锦安彻底乱了。

    锦安街上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正在逃亡的百姓，充斥着孩童女人的哭声。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锦安的守军竟败给了一帮效仿栖山军起势不到半月的流寇！

    疾驰滚动的马车轮碾过来一个摔倒在地上的男人，那男人甚至来不及叫出声，一口鲜血先从男人的口中喷了出来，吓得一旁路过的女人又是发出来一声恐惧的惊叫。

    在这酷暑炎夏，魏小庄看到这一幕活生生被吓得浑身冰冷，立马关上了窗。

    她拿起收拾好的掉包袱匆匆下楼。

    她所在的催香阁——锦安最出名的销金窟此时也已不见美人娇媚的笑容，柔绵的歌声。

    美人们此刻纷纷都在各自的屋里收拾细软，殊不知大门处早已被一个个健壮的打手堵上。

    小庄跑到楼下正要往外冲去，看着堵在门前的rou墙，朝着站在打手中间的中年女子颤着声音喊了声，“顾mama。”

    顾mama此时焦头烂额，她看着楼上那群慌乱的女人们，使出浑身力气喝道：“你们今个一个都逃不了！！”

    其他已经跑到楼下的女子们纷哭喊了起来，有些准备往后门跑的皆被打手门堵了回来。

    “mama你放过我们吧，让我们走吧。锦安城破，我们若是不跑，怕是要死在那些流寇身下！流寇夺城，我们这些青楼女子便是他们的战利品之一。而那群杀红眼亢奋的流寇们，折腾起来哪会管我们的死活！”

    顾mama却不管这些，她手里拿着把刀，指着她们，消瘦的面庞有些扭曲，张着那血盆大口。几近癫狂地扯着嗓子道：“锦安城里的人早都逃光了，你们就算回去又有何用，还没到家就被流寇杀了！他们若还记着你们早就来了，当初也不会将你们卖到这来！

    还有无家可归的！你们以为你们依靠自个逃得出去？

    好好好，就当你们能跑出了锦安，但如今这乱世，到处都有流寇作乱，你们一个个弱女子也会在逃亡路上被别的男人糟蹋侮辱，照样得死！命大活下来的，过得也是生不如死！！

    我告诉你们，你们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我催香阁！不是死在男人身下就是死在我手里！你们如今能穿金戴银，能被锦安的那群男人捧到如今的地位都是老娘花钱砸出来的，你们，你们，要是走了，我这大半生的心血都没了，你们想都别想！”

    顾mama这番话说下来，众人面上皆露出怯怯之意。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着有人站出来出出主意。

    顾mama看大家都怕了，稍稍平静了一些，“你们怎么说都是我用了心血栽培出来的，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死，我顾mama活了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活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保你们一命！”

    这话一出，啜泣声蔓延开来，大家心里都清楚，顾mama这是在赌，不但拿着自己性命还有她们的性命在赌。

    顾mama给了打手一个眼色，随即她们被打手们赶回了自己的屋子。

    小庄却是一步三回头，不停地朝门口看去。她其实已经被顾mama说怕了，可她，还是想逃！

    “小庄！”

    这时有人拉住了小庄的手，小庄回头，眼底瞬间显露出了无助，“青兰jiejie。”

    小庄儿时进了催香阁便一直跟着青兰，在青兰身边伺候，可以说她是青兰一手带大的。

    小庄对青兰很是信任，青兰待她也亦如姐妹一般。

    见青兰冲自己使了个眼色，小庄点了点头。

    小庄跟着去了青兰的屋子，她低着脑袋，闷声闷气地问：“我们会死在这里对吗？我不想在这等死。”

    青兰抬起小庄的头，看着小庄本想安慰两句，但知道小庄已经不是小孩，不像从前那般好骗。

    “别说晦气的话。”

    她摸了摸小庄的脸，在美人如云的催香阁里，小庄这娇美的脸蛋并不出众，姿色在催香阁里只能算是中上。

    但小庄却有个好身段。

    她今年不过十六，身姿纤纤，腰肢又细又软，细腰之上却有一对饱满丰乳，肌肤皙白如雪，吹弹可破，配上她那双媚人传神的杏眼，看人时却总似透着几分无辜，举手投足那不自觉的娇憨妩媚，也是被顾mama视为上等货。

    年前催香阁来了个神秘的男人，不知姓名，不知从何而来又去往何处，除了小庄，没有人知道他长得什么样。他的仆从挑中了将要挂牌的小庄，出了极高的价钱，让顾mama心甘情愿地让他们将小庄带去了催香阁在郊外的别院半个月。

    青兰记得很清楚，小庄回来那天她帮小庄清洗身子被吓了一吓，皆是因小庄身上遍布青紫的印记，尤其是那细腰和两条细腿根处，休养了两日才恢复过来。

    那男人虽不知是什么身份，但出手阔绰，离开前还给小庄赎了身，放她自由。只是贪得无厌的顾mama见他们并没有要带上小庄，又有官府护着，便想反悔抬高了价钱，不肯将身契交于小庄。顾mama算盘打得好，想等个两三年，若那男人一直没有回来大概便是忘了小庄，到时便让小庄继续接客。

    思及此事，青兰哀叹一声，“说起来都是顾mama害的你，若不是她贪婪，你早已离开了催香阁，何至于今晚要同大家一样担惊受怕……”

    青兰没再说下去，只经了一个男人，又生了这等身段，青兰怕小庄会活不成。

    “小庄别怕，今晚你就在我屋里待着。”

    小庄静静地听着青兰说话，也回想起她当时哭了半个月，对顾mama满心都是怨恨，对于这个怎么也逃不出的魔窟甚至萌生出了死的念头。

    但眼下她想的却不是这些。

    太阳已经落了，外头的哭喊惊叫声越来越响。

    “听说锦安的守将接到流寇来袭的消息在前晚便逃了大半，他们倒是惜命，根本没将我们的性命当回事。”

    魏小庄听着隐隐传来的声响，抱紧青兰，靠在青兰的怀里。

    “青兰jiejie。”

    青兰应了一声，温柔地抚着她柔软的头发。

    “他会来救我吗？”

    小庄从前不懂催香阁里的jiejie们明明知道男人都是负心汉为何却又要寄予希望在他们身上，而此时她却明白了。人被逼到绝处，难免会生出一些幻想。明明她都快忘了那个男人的样子，甚至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到这个人，但在这个时候，那人模糊的模样还是浮现在了脑中。

    青兰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却是理解为何小庄会冒出这种念想，毕竟小庄年岁尚小，那又是他的第一个男人，还给她赎了身。

    青兰的动作慢了下来，“谁也不会来。永远别忘了我和你说得话，若不想万劫不复，就不要将任何希望和念想寄托在男人身上。”

    小庄应了一声，握紧手，心下做了决定，“青兰jiejie你常说我们这些女人命如纸薄，但我还是想去尝试。我想跑，我想……去找我婶娘，她若已经离开我便独自逃跑。”

    婶娘是小庄如今唯一的亲眷，虽她叔父早年病逝，但婶娘却一直对她很好，偶尔也会来偷偷来看她，每回都会给她带上她喜欢的吃食。

    青兰惊了惊，在她眼里小庄是万万没有这个胆子的。她扶起小庄，严肃道：“眼下锦安已经彻底乱了，你婶娘他们或许早已经逃了。你要知道方才顾mama说得话不全是假的，你一个弱女子很难平安活着离开锦安。”

    “可我不想在这里等死。”小庄眼神渐渐坚定，“jiejie你和我一起跑吧。我，我知道我没什么用，但我一定保护好你。”

    青兰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她笑了笑，笑容有些凄凉，“也好，你若逃出去了还能多几分生机。而私心里，我也想你代我去试一试。”

    小庄握紧了她的手，焦灼道：“青兰jiejie你和我我一起走吧！”

    青兰将她拉起，牵着小庄往外走去。

    青兰如今常被客人戏称半老徐娘，但只脸上的几道细纹根本掩不住青兰的美貌。青兰的声音比风还轻，“小庄，我逃不动了。我在催香阁待了快三十年，活得如一潭死水，早已没了盼头，我不怕那帮如狼似虎的男人，死也就死了。”

    无论小庄怎么劝说，青兰终是没有和她一起走。

    青兰将哭泣的小庄藏到了一间许久没有人住过的屋子里，让她躲进箱子里。

    青兰擦去小庄脸上的泪珠，“别哭了，不然那些人会发现你的。这间屋子离后门最近，你出门往右走就是后门，如果后门有人，你就从厨房的后墙爬出去。这会儿里头被围得水泄不通，你逃不出去的。等那帮人来了，你找机会逃出去。”接着又捂住小庄的嘴道：“别想着去找婶娘了，等你能离开催香阁，即使你婶娘还在锦安也已经没了性命。听青兰jiejie一句话，能逃则逃，别听她们说去些什么道观寺院，在这乱世之中，那些人非但护不住你，甚至可能还会卖了你。但眼下如若能寻得一个能庇护你的人自是最好不过，否则你是活不下去的。”

    青兰边说边冲着小庄笑了笑，随即从小庄手里用力地扯回了自己的衣袖，关上了箱子。

    “青兰jiejie！”

    但回应她的只有青兰离去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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