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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无奈。失落过后,便是不舍与担忧。盛明修一头扎进书堆里,每当读书得空时,却总是忍不住想起周骊音。想起曲园初见,她站在树荫底下抬头找寻,招鹤亭畔,她将热腾腾的酸辣汤推到他面前,不怀好意。乃至后来的戏弄、逼迫,假借学画的名义黏着他,当时觉得少女任性,此刻想来全是娇憨。没了对往后的期盼,记忆全都成了珍宝。盛明修愈来愈想念她,却极力避开。上回周骊音来曲园时他并不在府里,后来管事提及才知她曾来过。当时,他在曲园后园的树杈上坐了许久。今日他不必去书院,原打算呼朋唤友地出城散心,途中瞧见周骊音的马车驶向曲园,忍不住便拨转马头跟过来。躲在霜云山房外远远看了半天,虽不知谈话内容,却将周骊音的神情瞧得清楚。看得出来,她情绪很差,跟从前的活泼任性判若两人。盛明修终于没忍住,同魏鸾打探。魏鸾倒没隐瞒,只颔首道:“她确实碰见了麻烦,这些日子很低落。”风吹过地砖,热腾腾的如同蒸笼。盛明修身姿劲拔,面如冠玉,神情却不似往常张扬洒落。魏鸾顿了顿,问道:“你很担心?”盛明修并没回答,只退后半步,朝魏鸾微微拱手,“我知道二嫂跟她交情极深,如同姐妹。先前的事是我做得混账,愧对于她,还请二嫂得空时能多陪伴宽解。她……本该无忧无虑的。”他说得极为认真,明明跟她年纪相若,却藏了恳请的意味。魏鸾侧身避过他的礼。“长宁的性子活泼直率,最不喜人绕弯子,让她猜来猜去,不明不白。你若当真觉得愧疚,无论打算如何收尾,不妨好好跟她道个别。否则,这件事有始无终,会让人耿耿于怀。”盛明修神情微动,静了一瞬才道:“回头我会去公主府求见。”“她打算暂且离开京城,在外面静静心,这阵子不会在府里。”“她要离开京城?”盛明修闻言微愕。周骊音那样闹腾的性子,原本是极爱热闹的,先前拘在宫里不自由,搬到公主府邸后,便时常兴致勃勃地四处逛,对京城的街巷兴致无穷。如今忽然要离开京城,抛下至亲挚友,独自去静静心,必定是碰见了大事,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麻烦!盛明修想着她离开的背影,再也按捺不住。他匆匆朝魏鸾告辞,而后跑出府门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剩下魏鸾站在烈日暴晒的府门口,片刻后无奈地笑了笑,回北朱阁改扮换装,带上染冬、卢珣和几名暗中护卫的随从,自曲园的偏门出去,混入街市人流。那对小情侣的事,她已无从插手。魏鸾此刻心心念念的唯有盛煜。……数百里外的朗州,盛煜这两日潜身于客栈,昼伏夜出。不久前,他与赵峻奉命来朗州,带领精锐挟持太子周令渊,虽情形凶险,事情办得还算顺利——玄镜司在各处皆有明处的哨站与藏在暗处的眼线,布置铺垫时人手足够。挟持之事由他和赵峻亲自带人出手,换了当地匪类的装束,并未露出真容。而永穆帝对此事显然图谋已久,太子随行的护卫中竟也有人做内应。在事发前,盛煜甚至不知永穆帝竟安插了这棋子。如此里应外合,盛煜突袭率众突袭,周令渊身边的侍卫临阵叛变,如愿活捉了太子。当天晚上,盛煜便将周令渊带到荒郊僻处,秘密关押,又按永穆帝的旨意,剪了太子衣裳头发送回京城。那位叛变的侍卫在事成时孤身远逃,再未露面。负责太子安危的东宫卫率则被玄镜司重伤,因事关重大,并不敢张扬,只命全城戒严,各处搜捕。再后来,章太后命人来探消息,得知周令渊果真消失无踪。使者大怒,险些当场斩杀那失职的卫率。盛煜则按兵不动,销声匿迹。章太后和镇国公斟酌时,周令渊就一直被关在地牢里。盛煜并未趁机报复,一日三餐丝毫不曾亏待,但阴森森的地牢里不见天日,周令渊孤身被困,不知外间风波,那数日之间如惊弓之鸟,自幼矜贵的天之骄子整整瘦了两圈。直到镇国公入狱的消息传来,盛煜才命人将周令渊装入马车,留在朗州城外。而后飞箭传书至衙署。倒霉的朗州刺史正因太子失踪的事吓得寝食难安,听得这消息,匆忙去城外迎接太子。彼时盛煜早已逃遁无踪,连同羁押过周令渊的痕迹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对方想追捕,自是不可能的。周令渊盛怒之下,当场以私通贼匪之罪,将那位刺史打入牢狱。因当地原就有章氏势力,这事并不难办。随后,周令渊又以剿匪之名,亲自调兵端了朗州所有的大小山寨,以泄心中愤怒。他自幼身份尊贵,除了偶尔被永穆帝斥责外,不曾受过半点欺辱。此次率众巡查,却被强行劫掠,简直是生平未遇的奇耻大辱,哪会真的相信是“山匪”所为?可惜派人查了两圈,仍未能摸到半点线索。很快,章太后的亲信再度来到朗州,将京城诸事禀明,也未隐瞒永穆帝的威胁。周令渊亦终于明白,他是栽到了谁的手里。由此推想,当日胆大包天的恶徒,除了玄镜司还能有谁?但他抓不到半点线索,且孤身在外,玄镜司又跟藏在暗夜里的恶鬼似的,行踪飘忽,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周令渊惦记着京城的事,没敢多逗留,迅速处置了身上差事,启程回京。临行前,却将章太后派的人手尽数留在此处。盛煜亦暂时留在朗州。——此间事了,他肩上又接了新的担子。章孝恭虽辞了庭州大都督的官职,人也进了牢狱,但庭州军中,却仍处处是他章氏养出来的亲信。那是拒敌于边的要塞,容不得半点疏忽,永穆帝想将兵权收回,必得将章氏养出的将士尽数剔除,或是调往别处,或是强行处置,必得肃清余毒,方可令军中无忧。朝中已派了曾随先帝征战的老将出马,在明处收拢军将。玄镜司则须在暗处帮衬,斩除心怀不轨之徒。此外,永穆帝还藏了位名叫狄肃的重将。当初章氏跋扈、挟持君权时,先帝虽容忍退让,却并未真的撒手不管。因镇国公守着的是边塞重地,朝廷每年都会募兵添置人手,这些毛头新兵之中,就有不少是先帝授意麾下兵将安插的,狄肃就是其中之一。三十余年过去,当日不及弱冠的新兵都成了老兵。有些人能耐有限默默无闻,有些人则扛着战功,各自挣得军职。狄肃是隐藏最深的,官至章孝恭的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