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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看不见人,但他知道,一定是宋琢冰。她来接应他了。自昨日定下主意要诈降,他就和宋琢冰、宋六郎一起,将可能发生的情况推演了无数遍。如果对方允许他和宋琢冰两人前去,那么劫持个平王世子轻轻松松。如果对方坚持不许,就抗争一下再顺从,然后由他自己发挥。成了按原计划行事,一旦失败,就尽人事听天命。这个诈降计划听起来疯狂,却是他们深思熟虑后的选择。作为一个县令,没有人比顾玉成更清楚,黔源县没有守城的资本。一旦士兵攻城,他们根本守不住,届时是杀是剐,就看平王一系的人品了。顾玉成不敢冒这种风险。与一县人口相比,自己冒险诈降,是个性价比最高的方案。幸好,他赌赢了。宋琢冰也赌赢了。顾玉成悄悄松了口气,正欲放松对杨茂的钳制——被勒了一路,在窒息与半窒息之间来回倒腾,这人已经处在晕厥边缘了——就看到雷长春骑马奔来。昨天他就是这样骑着马往城墙上射了一支长箭,今天又来,顾玉成当即警惕起来,刷得加大力道把杨茂勒得直翻白眼,同时喊道:“停下!否则!”这一喊牵动伤口,疼得他暗自抽气。好在响鼓不用重锤,一看杨茂费力挥手,雷长春就勒马停下,高声道:“我不过去,你身后的女人也不能过去!”顾玉成没有回头,仍是死死勒着杨茂。这是他唯一的杀手锏,断没有放松的可能。一旦他出事,宋琢冰也会跟着危险。此时此刻,稳住自己就是保护对方。顾玉成身后,宋琢冰手拎长刀,在地上划出道长长的痕迹,戛然止步。这个距离,恰恰和雷长春与顾玉成之间的距离相当。“我不过去,你也不能擅动。”宋琢冰拔刀在手,同样抬高声音,“顾玉成你听好!从此刻开始,我一步都不会动!雷将军上前一步,你就杀了平王世子!”“我,必将为你报仇!”顾玉成今天为送降表,穿了一身白衣,血迹格外明显,那抹猩红从腰间蔓延到衣摆,刺得宋琢冰双眼发疼。可是她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和雷长春遥遥对峙。宋琢冰狠狠咬了口嘴唇,将涌出的鲜血咽下,眼都不眨地盯着雷长春。他们三个人现在站在一条线上,顾玉成在两方射程之外,雷长春更在黔源县射程之外,顾玉成手上有杨茂,雷长春手上有将兵,彼此僵持,谁也奈何不了谁。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牵制住雷长春,然后等。等黔源县百姓从另一道城门撤离,等父兄率援军赶来,等顾玉成……平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哪里飘来的薄云遮住太阳,在遥遥对峙的四个人身上投下一层阴影。顾玉成始终勒着杨茂,身形一动不动。他感觉到双腿在发颤,眼前甚至偶尔模糊,但始终站在原地,没有须臾放松。假如现在有人要分开他和杨茂,会不会发现他的胳膊已经僵成木头,动弹不得了?顾玉成漫无边际地想着,试图分散注意力。自古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为了打动杨茂,他和宋琢冰假借苗寨名头,生造了个“九十六苗寨少族长”的身份。他和苗人关系亲密,手上就有不少银饰,正好拿来用。为了更可信一些,他们俩还说了通谁都听不懂的“苗语”。其实那堆叽里咕噜里头,只有十几个词是苗语,剩下的都是他们胡编乱造生凑起来的。赌的就是当地汉人普遍鄙视百夷,认为他们是不开化的蛮夷,根本不会学苗语。雷长春果然被骗过了,还捎带骗过了杨茂。他诈降,宋琢冰伪装,这就是真爱吧。顾玉成边想边借着勒住杨茂的动作,悄悄往他身上靠了靠。虽说杨茂为人不怎么样,但多亏他没胆,不然很快就能发现,傀儡线要不了他的命……这种线是苗人做傀儡用的,非常坚韧,遇水不散。听起来玄乎,其实和汉人绣娘在皮子上穿孔的线差不太多。每逢过年的时候,苗人确实会用这种线来分割rou块,但分的都是熟rou,不是生rou。要砍rou切骨,还是用山下买的百锻刀。或许是因为杨茂在西南待得时间长,所以这种威胁对他格外有效?顾玉成微微抬眼瞥向天边阴云,心中不期然浮出点小得意。他先带宋琢冰,再拿雕花银角,任谁都会以为二者是他的保命关键,连杨茂都将注意力牢牢放在那银角上。殊不知这些都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在他小臂上。还是不会被磁铁发现、看起来毫无威胁力的丝线。他竟能这般智计百出,真可谓一得意事了。顾玉成边想着以后要如何记下此事,边咬住后槽牙苦苦忍耐——他未来岳丈的援兵啊,怎么还不来?顾玉成强忍之时,宋琢冰和雷长春也没好到哪里去。宋琢冰纯粹是心疼顾玉成,雷长春则是看着杨茂受罪,自己心里来回扑腾。他是个武将,却被王爷留在西南保护世子,不能上阵立功。世子本来就不信任他,现在又因他劝降,受这么大罪。凭雷长春对世子的了解,他不可能事后安然无恙,能保住命就不错了。何况还有个姓邱的……他真的要在这种人手下讨生活吗?三人各自相望,俱是面无表情,越发衬得最中间面赤眼白的杨茂形容可怖。他被勒得太久,已经放弃了挣扎,只用仅剩的力气望向雷长春,期盼他救自己于危难。可惜雷长春此刻心思浮动,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杨茂:“……”他无力地喘息着,忽然听到马蹄声滚滚而来,大地都在颤动。杨茂心头一喜,是邱先生搬来府中援兵了吗?他拼命睁开眼睛朝前看,恰见到“杨”字帅旗哗然倒下,他麾下士兵们像受惊的鸟兽般四散奔逃。下一刻,雷长春跨马扬鞭,掉头朝营帐冲去。杨茂:“!”援兵到了。可惜不是他的。第90章何其有幸顾玉成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他躺在县衙后院常住的房间里,身下是柔软的褥垫,身上盖着簇新的被子,散发出阳光的味道。在他床边,趴着身形纤瘦的宋琢冰,背部一起一伏,显然是睡着了。她微微蹙着眉,睡得并不安稳,阳光从窗外溜进来,在她蓬松的鬓发上撒下层碎金般的光芒。顾玉成心头一片酸软,他躺在被子里,轻轻蜷缩手指脚趾,感觉了一下自己的四肢,然后抬手摸了摸脸,确认自己四肢健全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