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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吏员都随陈演迎过亲,齐粟娘便也眼熟。她知晓典史主管辑捕、监狱,虽不及另一佐贰县丞官品高,却是个掌事的,见他上来见礼,不敢怠慢,回了半礼。“云大人,你先乘快船回清河,命人将县衙内宅整理出来。”陈演语气温和,却有了一股庄重肃然之色,云典史恭声应了,正要下船,陈演突又追了上去,低声吩咐了几句。齐粟娘见得陈演随行的尽是清河三班衙役,为首的王捕头显是陈演亲信,其余再无他人,终是松了口气。她走进主舱房,便见得外间窗前宽大梨木书桌和大圈椅,文房四宝、画具颜料、宣纸书籍依旧是一片狼籍,正中的圆桌和四张春凳上,乱堆着一些杂物。齐粟娘正收拾书桌,陈演推门进来,微微一笑,反手掩门,走到她身后将她抱入怀中,柔声道:“不是累了么?”齐粟娘向后依在陈演怀中,笑道:“知道你不放心叫别人收拾。乱着总是耽误你办事。”陈演取过她手上的靛蓝颜料小瓷盘,放回桌上,“既是累了,便歇歇罢,我特地将云典史支走了,这几天我就陪着你,一点儿公事也不沾。”说罢,牵着她向内间走去。齐粟娘“卟哧”一笑,道:“难得,难得,你如今也学会偷懒了?”陈演哈哈大笑,在床边坐下,将她抱在膝上,低头靠在她肩上,懒洋洋地道:“日日里没个空闲的时候,正事倒也罢了,漕司、盐场、闸口上扯烂帐的事儿太多。过了雨季,河道上的事反倒要摆后了。”说罢,长长叹了口气。齐粟娘伸手抚着陈演的脸,柔声道:“不是有县丞、典史、主薄、巡检么?还有三班六房,族老里正,各村甲头……”陈演闷声道:“这些人,有哪一个是好使的?好在当初先做了两年河丞,里头的盘根错节看得明白,否则不知要被这些大爷们当了多少回枪使,坑了多少回。”说话间,握在齐粟妇抚在他脸上的手,抬起头来笑道:“圣贤说,无为而治,果真没错。平日里关节情弊只要不过,我都是睁着眼闭只眼,只求着这些大爷在河工、漕运上能消停点,别误了大事。”齐粟娘见他愈发老成,笑道:“难怪皇上说你长进了,便是有些情弊,你自个儿不沾,上上下下多少要收敛些。”陈演叹道:“便是这样,都要寻机觅缝地拉你下水。祭节生辰,官去官来,总有些人情来往,保不住就是个套儿,等着你往里跳。”又笑道:“便是张大人也说,至清无鱼,所谓清官,不过是任上的东西不贪,别处儿的事,却难免要有进有出了,方能长久。”齐粟娘听着也新鲜,陈演打了个哈欠,道:“不说阿山大人,就是张大人、施大人也有亲族做些生意,开些店铺,”一边摸索着去解齐粟娘的衣扣,一边笑道:“你看我,若是没你替我cao持,哪里还能撑得下去?”齐粟娘一愣,正琢磨这银钱上的事,突觉陈演的手伸进了衣缝,心中一跳,微微侧身道:“我自己来……”陈演轻轻一笑,伸手托过她的脸,柔声道:“你放心,成亲那晚我太急了些,弄疼了你,这回——”齐粟娘脸上涨得绯红,陈演低头在她面上吻了又吻,歉然道:“我实在想着你,你又和我闹别扭要退亲,我心里……”犹豫半会,在她耳边叹道:“若是你怕痛,我总能忍着就是……”齐粟娘断没想到陈演这样的人把床第私话说得这般明白,想说不介意,又难出口,又羞又恼,便也不脱衣裳,拉过被子蒙头盖住,不理陈演。陈演见她使性子,却是笑了起来,一边脱衣摘靴,一边道:“我们是结发夫妻,我自然和你实话实说,你要是不爱听,我以后就不说了……”说着,便去扯齐粟娘身上的被子,“且把衣裳脱了再睡罢……”齐粟娘气得不行,在被子里叫道:“你就学得蔫坏,蒙了十三阿哥还不算,还要来蒙我!我才不上你的当。”陈演哈哈大笑,伸手放下青帐,挤进了被子,“我哪里敢蒙你?你看我,到如今还能对你说个不字么……”自德州到清河也有几日路程,每日里陈演腻着齐粟娘不放,陈演记起当初的话,便兴冲冲地抱着她同坐在书桌前圈椅里,教她诗词。“晨对午,夏对冬。垂钓客,荷锄翁。三元及第才千顷,一品当朝禄万钟。仙李盘根调国脉;娇杨擅宠起边风。”不过学了极简单的声律对仗,齐粟娘便觉无趣,丢了笔,打了个哈欠,陈演无奈笑道:“罢了,南边不比北边,诗风极盛,那些官宦女眷多有文才。我原是担心你和她们来往时,总要行些酒令、花令,结些文社。你既是不爱,少去应酬便是。”齐粟娘听得一愣,伸手去捡笔,却被陈演按住,听他笑道:“不爱学就算了,清河到底不是淮安、扬州、杭州那般大镇。反正你贤名儿足,只说是足不出户便是了。清河县总是没人多问的,巡查或是路过的上官,便是带了眷属,也没闲心玩这些。”说罢,收了笔墨,取过画具颜料,笑道:“去年大节上,吉祥如意蛋上的山水你不是很喜欢?我教你。”第一章清河县衙的小夫妻(中)陈演与齐粟娘新婚燕尔,两情缱绻,不多日官般便到了清河地界,齐粟娘细看清河风貌,甚是惊讶。清河不过一县,货、客、官、漕等码头却延绵近一里。码头十里方圆繁华异常,一条条街巷沿河而设,内里人头攒动,货进货出,果真是靠水吃水,好不热闹。齐粟娘倚在窗口,一面绣着还添妆礼的红绳面帕,一面看着渐近的码头,不禁笑道:“原以为年年水患,是个贫瘠之地,没料到这小县这般兴盛,你这县大老爷做得可是个肥差。”陈演正赶着处理积攒的公文,闻言不禁失笑,丢了公文,叹道:“越是繁华之地,反越是事多。眼看着各地又要运粮北上了,我还宁可去做河道,免得夹在漕司与漕帮之间,左右为难,还要落埋怨。若是误了期,大伙儿都得获罪。”说罢,起身取过她手上绣活放在一边,拉着她离开窗口,一同坐在书桌前的圈椅中,温存私语。两人厮磨了一会,船便慢慢靠了岸,齐粟娘脸色微红,将陈演推开了些,替他整理官服,“清河的漕帮这般厉害,敢和官家明着拧?这倒是头一回听说。这里不正归淮安管,漕运总督的治所可也是在淮安,眼皮子底下呢。”“邪许——”正说话间,纤夫号声大作,伴着重重的水响,从几里外传来。陈演恋恋不舍地吻了吻她的唇角,替她扣好前襟衣纽,叹道:“天妃门前三道闸,天下漕船从此难。有了这三道闸和闸后御坝,清河的漕帮坛主,怕是到皇上面前也是能挺腰说话的,否则,我用得着这么头痛么?”齐粟娘正要再问,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