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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道:“这查家不同别家,和干爹有些渊源。当初查家原是德州的豪商,因着干爹把迎驾的差事儿包给了他们家,得了皇上的青眼,才能成了长芦盐区的总商。两家里时时有些走动。我看在干爹干娘的面上,自是不能怠慢。再者——”看了陈演一眼,“我听说查家在北边的事儿上甚是说得上话,京城里的爷们都高看一眼。”陈演听得齐粟娘言语中带一些烦闷之声,歇了手上的活,走到她身边,抬起她的脸,柔声道:“可是有些烦心事儿了,来,说给我听听。”齐粟娘抿嘴一笑,搂着陈演的颈脖,“陈大哥,你这阵儿在天津,可曾见过漕帮的宋大当家……和……和那个翁白?”陈演笑了起来,“原来是为了这个。”微微犹豫,陪笑道:“我看那翁白如今是长大了些,看着有十七八,不像是要长生不老的模样……”齐粟娘卟哧一声笑了出来,瞟了陈演一眼,“难得他竟入了督台大人的眼。督台大人和妾身说说,他如今行事说话是个什么模样?”陈演笑道:“真不是我夸他。实在是他比别人强。他的武艺我是没见过,我只见过他在码头上两只手就抬起一条压住了人的破船,把我惊得不行。平日里虽是不至于出口成章,言语分寸。对宋大当家极是孝顺,说一不二。”抱着齐粟娘慢慢摇晃着,“别的都罢了,只有这心性儿正,知道感恩图报是个要紧的。将来总不用担心他亏待了比儿……”“比儿那样的伶俐人,平日里见识的人物也多了,怎的对这个翁白竟会上了心?”齐粟娘苦笑着,“我实在想不明白。”陈演笑道:“这些男女间的事儿,哪里又说得清,你当初那样伶俐,不也看上我这个呆子么?”齐粟娘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哪里又算得上伶俐人,不过是太小心太胆小,但打从嫁给了你,我平日里行事可是胆大多了,把做姑娘时的那些小心谨慎全丢了。”陈演哈哈大笑,“你既嫁了我,便是闯了祸,也有我替你收拾,再者,我捅的漏子可比你多。”顿了顿,劝道:“我看着,这个翁白实在也不是寻常人,配得上比儿。”齐粟娘沉默了晌,“要不,你下贴子请宋大当家带着翁白过来罢——”府衙后宅原是前后两进,右两个跨院,到底是大花园子。近午的冬日阳光照在前厅里杉木透雕花卉六扇屏风上,屏面朵朵牡丹开得极盛。宋清扫了一屏风上的透雕牡丹,站起向陈演敬了杯酒,“犬子多承督台大人看顾,下官实是感激不尽。”转头对翁白道:“孩儿还不给督台大人敬酒?”屏风前摆着一桌上等津八大碗席面。翁白的面容果然长了一些,不再是十五六的模样。应声而起,捧杯道:“翁白给大人敬酒。”陈笑着方要说话,便见得翁白耳朵微微一动。陈演一愣,果然听得屏风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和裙摆拖地之声。陈演想私下叮嘱的话便不敢出口,只笑道:“内子久未见翁公子,甚是想念,免不了……”齐粟娘在屏后听得陈演胡说,忍笑给枝儿递了个眼色,便转身回了后宅。枝儿连忙走了出去,施礼道:“老爷,奶奶请翁公子后堂相见。”宋清知晓丈母娘相看女婿的规矩,虽是觉得齐粟娘年纪小,奈何不得她夫君是三品督台。再者,她能开恩再相看相看翁白,实是个求之不得的大好事,连忙道:“孩儿便随这位姑娘去吧。”顿了顿,“言谈需多多谨慎,不可冲撞了督台夫人。”翁白眼睛里隐隐泛出喜悦之色,冲去了大半沉郁之情,恭声应了,便要随枝儿离去。陈演突地想起一事,连忙问道:“宋大当家,翁白如今可有跟前人?”宋清笑道:“我膝下无子,只有翁白一人。早在他身边放了两个通房丫头,只等着生个儿子,随我姓——”陈演脸色微变,转头便叫道:“翁白——”翁白随着枝儿已走到屏风后,听得陈演叫声,连忙走了回来,“陈大人——”宋清一脸惑,陈演看了翁白半晌,苦笑一声,“罢了,你进去吧。”因着老爷和少爷都去了督台衙门,漕宋府的午饭匆匆便过了。伊伊呀呀的胡琴拉扯着,道升歇了午觉起来,正甩着水袖儿自唱自玩那曲齐府旧戏,突听得外头媳妇婆子一阵乱,“爷回来了。”道升一惊,顾不得换下贵妃盛装,只是庆幸地抚了抚未上大妆的脸,赶到院门口接了宋清。道升见得宋清一脸又气又恼又好笑的神色,知晓多是在督台府里遇上了事,没功夫注意她身上的衣裳,暗暗松了口气。她问道:“爷这般早便回了?督台夫人可是相看了白哥儿——”又看了看他身后,“白哥儿呢?”宋清重重坐到了水磨楠木罗汉榻上,连连叹气,“原是好好的——没料到——”似是在罗汉榻上坐不住,下到地上来回走动,“也怪我没想着会有今天,早早给翁白放了人在跟前。那位夫人原就是这性子。当初为了纳妾的事儿和十四爷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她身边的丫头自然也学了些——”只觉莫名烦恼,重重靠坐在水磨楠木靠背椅上,盯着房门外的花圃出神。道升细细琢磨话里的意思,也叹了口气,“督台夫人是宫里出来的,难免讲些大家规矩,要足了体面。如今亲事儿还没有说成,房里就先有了两个人,女家里总是有些失了脸面……白哥儿他……”宋清回过神来,苦笑道:“出了督台府就直奔着码头去了,怕是要在那风里-----”第七章弹弦子琴的比儿(上)风果真刮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乱。书房里生起两个红旺旺的火将北边的寒气驱除了些。齐粟娘愣愣听着窗外风声中夹杂的弦子琴声,半晌方回过神来。她低头小心拆去了一条微乱的针脚儿,慢慢地叹了口气。桌上的烛火直直地向上窜着,后院里的弦子琴声时断时续地传入书房中。陈演放下手中的河图,从书桌上抬起头来,侧耳听了一会,亦叹了口气,犹豫半会,“粟娘,比儿和翁白的亲事咱们就不要管了罢……”齐粟娘摇了摇头,“这会儿不是我要拦着,你那时节是没见着比儿的脸白成什么样。翁白站在那儿看着她,吓得说不出来话来。这孩子还是小了些,不知道自己替自己的事儿拿主意……”“宋清指着他传代。免不了急了些。再说,一个在天津,一个在扬州,谁知道还能撞到一块儿来?你让他怎么替自己拿主意?我看着,两边儿都是有意,比儿现下虽是难过,过一阵儿便也好了。”齐粟娘面带神伤,“当初在城的时候,我原不该拦着的……这样也不会插进这档子事了……”陈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