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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小院子,带着娘和几个不肯走的家仆搬了过去。虽然我愿倾尽家财来给娘治病,可是已经失去求生意识的娘还是迅速衰弱下去。jiejie随婆家避战乱远走了,连爹的葬礼都赶不过来,被泪水打湿的家书上告诉我们,她两个月前生下一个男孩。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娘。她灰拜憔悴的面孔终于有了一点鲜亮的颜色。“我做祖母了?”娘开心地笑,“这倒是今年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局势依旧动荡不安,突厥似有割据之意,长安城里屡有豪杰刺杀叛君的事,一轮轮的镇压却是换来愈加高涨的抵抗情绪。皇帝退位成了太上皇,太子登基成了新皇帝,年号也改为至德。虽然我们有了新皇帝,但是长安附近依旧笼罩在绝望恐怖的气氛之中。薛晗的一封短信,千回百转才到我手里,词语隐晦地告诉我,他现在已回到郭子仪军中,将随同他北上朔方讨伐叛军。送信来的是一个卖豆腐的小哥,破烂的头巾下有一双精明的眼睛。他问我:“要给将军回信吗?”我左思右想,千言万语却没发付诸于笔。小哥是聪明人,笑道:“小人明白了。姑娘放心吧。”薛晗就像是我手上脱了线的风筝,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了。我站在家里檐下往北望,天高云低,满目萧索,四野苍茫。管家进城打探,回来告诉我,自从那突厥酋长阿史那从礼带兵马回朔方后,城里乱做一团。原京兆尹崔光远崔大人,带着一批官吏投奔了皇帝,被封了御史大夫兼京兆尹,专在渭水北岸招集逃散的官吏和民众。老管家同我说:“这战火,迟早还是要烧回长安的。现在走还来得及。不然,怕到时候就只有坐以待毙了。”他说的全是道理,可是今年娘的宿疾来得比往年早。往常只是入夜才犯,如今却是成日咳嗽不止。就这样拖着,不知不觉中秋已过,秋雨一阵凉一阵。娘已经下不来床,持续低烧,人也瘦得脱了形。我从药店出来,低着头往城门走。早上下过雨,地上泥泞,溅湿了裙摆。叛军鲜衣怒马招摇过街,百姓纷纷被驱来逐去。我在人群里奋力前进,突然一个人猛地将我一撞,怀里的药跌落出来,掉到地上一下散开,药材洒了一地。我大惊,急忙蹲下来拣。药材沾了泥水我也不顾,大把抓着往怀里塞,一下弄得一手一身都是泥。人们推推挤挤,一下有人的脚踩到我的手。那股痛却是从指尖一直传递到心里。突然之间,身后人一挤,我跌出人群摔在地上。马蹄声恰恰停在身侧,伴随着马儿刹蹄的清亮嘶鸣。“哪个不长眼的挡道!”骄傲愤怒的女声响起。我背着她,敏感察觉一道凶狠的风朝我劈下来。躲避不了,只有紧闭上眼。可预期的疼痛并没有落在我的背上。我在旁人的抽气声中茫然地睁开眼,回头往去。阴翳天空下,一个高挑的身影扬手抓住那条皮鞭。“七哥?”马上的女孩子惊讶道。我眯着眼睛想看清救了我的人。那人却一下朝我扑了过来。一双大手将我肩膀扣住,猛烈的摇着,我头晕目眩,不分东南西北。“阿眉!是你!阿眉!”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我错愕地瞪着眼前轮廓深刻、俊美若天人的男子。胡人装束,锦衣华服,只一年的光阴就已经抹去了他脸上的稚嫩。大漠民族剽悍的风度终于自他身上完全体现了出来。这个人……“苏塔?”苏塔激动地无法自持,一把将我抱进怀里。“我找到你了!我终于又找到你了!”众目睽睽之下,我震惊愕然。苏塔倒是欣喜雀跃,抱住我不放。“我一到长安就去找过你,可是他们告诉我说你爹去世后,你们就搬走了。我没有你的消息,急死了,生怕你没有庇护,在这乱世遇到什么危险。现在可好了,我终于又找到你了。幸好你没事!”他拉开一我,仔细看了一遍,又把我抱住。我木然地任他摆布,还没反应过来。他将我扶起,要拉我上马。“殿下?”他的属下看不下去,终于出声提醒。也就是这一声呼唤,将我从重逢的震惊中唤了回来。我猛地挣开了苏塔的手。“阿眉?”我狠狠瞪他,倒是被他一身华丽的胡装刺得心里一阵疼。苏塔伸手想抓住我,我转过身,钻进人群,很快就把他甩开。我没有想到和苏塔的重逢会在这么一个讽刺的境地之下。少时轻慢,两小无猜,有一阵子我同他比同薛晗还要亲密几分。他被富家弟子欺负,我帮他打架;我逃家玩耍,他借肩膀给我翻墙。历历往事,隔着这战火望过去,仿佛像是前世。结果没过几日,老管家大惊失色跑来找我,说什么一个七殿下上门来找我。除了苏塔还有谁?我出去见他,但是并不请他进门。两个人一里一外,大眼瞪小眼。苏塔却丝毫不觉得尴尬,笑得很开心:“这里真不好找。你怎么搬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对了,我还带来了药。伯母的病要紧吗?”我板着脸说:“药我们已经有了,不劳烦殿下。”我要关门,苏塔急忙伸手抓住:“阿眉!”我长叹,毕竟是老交情了。我松了手,问:“这一年来过得如何?”苏塔自嘲:“明白了一条,从来没有什么天生富贵。我是野种,要不是兄弟死的死,蠢的蠢,哪里容我走到今天。”一年不见,他高了许多,结实不少,俨然已脱去了少年的影子。刀削的轮廓已经带着一点沧桑和冷漠。我说:“可你现在的确富贵了,我高攀不起了。”苏塔苦笑:“你什么时候对富贵有了概念了?”我讥讽:“国破家亡,教会我的可不止富贵一词!”苏塔讪讪不安:“阿眉,我也没有选择。我是歌女的儿子,从小我吃的苦,你都看在眼里的。我要出人头地,我要建功立业,这些都只有我父亲才能给我机会。你要理解。”我心里腾起怒火:“你的功业,都是建立在我大唐王朝的衰败之上的。你们叛军,赶走我们的皇帝,屠杀我们的百姓。就是你们,害得我父亲绝食自尽,累得我母亲卧病在床,让我们一家人生离死别!你要我理解?放你的狗屁!”苏塔被我骂得一愣一愣,好半天才笑着说:“你还是没变啊……”我气急败坏,碰地关上门。苏塔在外面敲门:“阿眉!你开开门!我们难得重逢,有什么话好好说!”我放下门闩,进屋给娘熬药去了。苏塔在外面敲了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老管家出去看了看,回来递给我一个大包裹,里面全是珍贵的药材,说是放在门槛上的。我扬手就想丢出去,可是转念想到病榻上的娘,咬着牙收回了手。苏塔并没有放弃,隔三岔五就会找上门来,总是留下珍贵药材。让我用也不是,丢也不是,很是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