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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嘟囔抱怨:“伍长,我以后想跟你分一队。”顾柔高兴:“回来就好。”大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冷山带队,他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发现周汤没动。周汤立在原地,冲他微笑:“老了,喘口气,跑不动了。”冷山神情微变,走过来,一把摸向他后背,拿起来,只见掌中一团黑血。——方才周汤的队伍遭到敌军斥候部队和骑兵的联合追击,周汤在后头给雷亮何远等人断后掩护,被蛮兵手驽射中多箭,他折断驽箭,领着队伍跑来这里,这会已经呼吸困难了。冷山一把接住他,周汤在草地上平躺了下来。顾柔回头看见,惊得五雷轰顶。“山子,不成了,我……老了,不中用得很,让你笑话了。”周汤拿出一物,交给冷山,是他随身携带的铭牌,“把这个交给我家婆娘,让她管好小子,长大了投考北军,杀他娘的,为老子报仇。”冷山声音凝重:“你的妻儿我会照顾,你放心。”“也没能立个功,怪丢人的……告诉阿至罗我先走了,山子,你们保重。”周汤气息愈发微弱,顾柔取出裹布想要为他止血包扎,被冷山一把挥开,跌在草丛里。周汤奄奄一息,他的肺被驽箭打成了筛子,却不是一下能死得了,要等血液逐渐入肺,断绝呼吸方才能断气,他脸色痛苦抽搐,却不肯闭眼。冷山见他这口气撑得太苦,便将手缓缓移动至他的心口,周汤自解其意,紧紧抓住了冷山的手:“山子,我还有句话……人得往前看,常玉那事不是你的错,你要好好活下去……”冷山默然一瞬,郑重点头,手下用力按死他的大xue,一瞬间结束了他的痛苦。田秀才和顾柔几个新兵都看呆了,向玉瑛也没话,何远雷亮等人全咬着牙忍泪,周汤是为了保护他们几个新兵死的,他们心里知道。顾柔崩溃地瞪着冷山,手里还扯着方才想要给周汤包扎的那条裹布,泪如山崩。“收队。”冷山让雷亮背上周汤的尸体,众人继续往前走。不忘回头对顾柔道:“收起来。”他走得很快,一下子就大步流星甩开队伍,到前面去查探开路了。——周汤和他是同届,周汤世代军户,上了战场便只能进不能退,如果做逃兵,会影响家族和后代前途,但他却非为了这点利益,而是一个真正的军人,永远乐观,永远勇猛直前。冷山边走边想得出神,夜风忽至,他回头,却是顾柔追上来,他放慢脚步。顾柔在旁边追着他:“人死要个全尸,为什么不包住他的伤口?”“他死了,不值得为尸体浪费物资。”顾柔双唇颤抖:“一条裹布,我跟你借,我还你一百条!”他不理,重新加快脚步往前走,一面观察四方情况,前路草野茫茫,仿佛四海皆荒凉。顾柔用上轻功,又追他上来:“你太冷血了!你不是人!”他这会猛然回头,像凶恶的老鹰死盯着她,顾柔一瞬间被那眼神震住,含泪无言。他的眼睛像刀,这会在锋利又尖锐地剐着她,突然,他伸出手,一把揪住她的布甲领子,推到旁边的树上。顾柔痛得蜷起身子,整棵树杨树被撞得疯狂摇晃,掉下些杨花簌簌落在两人头顶。他用双手把她卡在树干和他之间,恶狠狠的眼神让人胆寒,就好像要当场处决了她。顾柔死死抵住那树干,全身哆嗦,眼泪簌簌乱滚,恐惧地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脸抬起来,强迫她和自己对视。“你也只剩下哭了。”“……?”“你这么哭,一辈子也不能为他报仇,”他充满了讥诮和鄙夷,”你能哭死对面一个给我瞧瞧么。”这种时候,他还有损人的心情,可见冷血无情。顾柔冲着他吼:“我哭怎么了,我哭说明我是个人,有感情,不像你冷血无情!我就算哭,哭过了也会替他报仇!”——周汤说过的,哭,代表一个人有情义。“倘若你在执行任务,双手不得空,你一哭,立刻阻碍视线。如果你当时握着手驽,或是爪钩,如果你正在策马御敌,如果你手里握着营旗,你是否就松开手抹你的眼睛,痛快去哭?那么,你的驽会射偏,你会掉下城墙,你会人仰马翻,你的旗帜会倒塌。”顾柔眼中噙泪,无言以对。“所以说,你当不了一个好兵。”他走开了。冷山走了几步,又听见脑后呼呼风响,顾柔竟然又跟上来了。他脑子里正纷乱地闪过周汤和他说过的话,心里计划着回去怎么安排跟周汤家人报信,这回烦不胜烦:“你是不是找死?”“我忍不住,你告诉我怎么不哭?我忍不住!”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嫌恶,厌烦,冷漠……这会却掺杂了一丝无奈,他发现了,她是个孬兵,但是百折不挠,她没犯军规,却总犯毛病,简直成了烫手山芋。他突然出手,捏住她一个肩膀,长身微屈,把她逼压到向后弯腰,伸出手,戳向了她的眼睛。顾柔动不了,出于本能地紧紧闭上眼,以为他要弄瞎自个这双不争气的爱哭的眼睛。这时候,却感觉到鼻梁上端被他紧紧按住了。“这里有两个泪xue,按紧它。”他说完,就松开手,大步流星往前走。这回终于可以摆脱她的纠缠。顾柔原地站了一会儿,回想他说过的话,伸出手紧紧按住自己的泪xue,发愣。眼泪果然慢慢地干涸了,不晓得是已经哭完了,还是真的有用。这会田秀才等人终于赶上来了,都怨顾柔走得快,邹雨嫣问顾柔:“冷司马跟你说什么。”她感念方才顾柔对她相扶之恩,语气比过去柔和了很多。顾柔摇头,想哭,却又想起刚刚冷山的话,捏住鼻梁走了开去。这一役后,每个人回到营地,都是沉默寡言;任务完成了,可是却少了一个人。这也是顾柔头一回如此直面身边人的死亡,她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躺在地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祝小鱼在她身边呼呼打鼾。夜里,国师抽空问她:【荆州城怎么样。】顾柔心里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面对磨难,她已经可以做到很坚强;可是面对他,她忍不住想哭,他是她的避风港,她现在只想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她压根没进郡城,只是随着部队在码头经过,但又不想让他知晓事实,乱了指挥打仗的心,便压住情绪道:【很好,人多,守军也多,双阙上站满人。】国师心里一个咯噔,荆州城只有瓮城和望楼,瓮城上头雉堞和宇墙,守兵们都伏在城墙的一个个垛口里。哪来的双阙?他顿时心情吃紧——她,对他撒谎?【大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