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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浩成呆了呆。那时候幼萱还是个中学的女学生。有一回荣孝林让他去学校接她下学,谁知道幼萱把他给拐到另一条街上,那街上就有个卖豆腐果的摊子。幼萱养得娇,从小肠胃弱,家里人不让她出去寻东西吃。她总看同学吃,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那天,她身上没有钱,指了指小摊子:“成哥哥,你帮我买两个,不,五个豆腐果。”唐浩成问她:“你要甜酱还是辣酱?”幼萱想了想,露出一排糯米白的牙齿:“一面刷甜酱,一面刷辣酱。你先帮我垫上,我手里没钱。”那时候她好像才十几岁的模样,雪脂似的皮肤,因为兴奋而带着两团红晕。厚厚一层刘海垂在眼睛上,两条漆黑的辫子被她握在手里,满脸希冀的模样。唐浩成不知道怎么想起这件事情来,觉得眼前的幼萱好像又回到初见时的样子。于是笑了笑下了车。小摊前,热油滚着,小贩子热情招待他:“先生要几个豆腐果?”“五个。”“好咧!”小摊主拉长了调,听着很是欢快。然后看着豆腐掉进油锅里,白色慢慢变成黄色,然后是深黄。热气在这寒冷的夜里滚成大团大团的白雾。他呵着手,看着那些豆腐果变了色,然后再被一个一个地捞出来。突然听到后面有人惊声尖叫,他回过头去看,整个人都呆住了。荣逸泽一走进荣家,看见唐浩成上来就是一拳。唐浩成也不说话,擦了擦嘴角的血,这一拳打得实在是重,他没想到荣三下手能有这么狠。梅姨和老宋过来拉住他:“小三,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荣逸泽抓住唐浩成的衣领,狠狠道:“不打他打谁?!幼萱跟你出门,她死在外头,怎么就你好好一个人回来?你要纳妾没人拦着你,你要不要下狠手弄死她才算干净?!”老宋见他目眦欲裂,竟是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忙上来劝:“浩成也是不想的,是四小姐自己开车掉进湖里了。大少爷跳下去捞,那车门打不开,他也没有办法……”唐浩成摆摆手:“算了,不要说这些了。”荣逸泽抓住他衣领的手终是松了松,压住心头的火,冷笑道:“唐少爷这回是得偿所愿了。这家现在也跟你没关系了,你现在可以滚了!”梅姨上来又劝:“自家人,快别在这里置气。还是想法子,怎么跟老太太交代吧。”想着自己小姐真是命苦,好好的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想着想着,就开始抹眼泪。唐浩成却是掸了掸身上的灰,一声不吭地走了,老宋只好跟着他出去。婉初几天没接到荣逸泽的电话,知道他事情忙,虽然失落,倒也没往心里去。这天晚上都睡下了,前院子听差的过来说有她的电话。婉初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样晚的天打电话来,不定出了什么事情。披着衣服匆匆去了前厅,果然他的声音嘶哑,听得出是极力平抑后的声音。婉初忙问:“怎么了?”“婉初,家里出了些事情,我过些日子再去定州。”“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荣逸泽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悲伤,顿了顿:“我四妹去了……”“那你不要来,我回京州去。”婉初没想到是这个消息。想他先是丧弟,这年幼的meimei怎么好好的就没了。“不用,你在定州安全些,我也放心……等这边料理完了,我去接你。”婉初知道他处境,想想这样安排也是最妥当的方案,也不再坚持。挂了电话后,还是不放心他,于是打了电话给方岚。方岚听了电话也是一惊,第二天一大早跑到荣家宅子里一看,才知道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可上上下下都瞒着老太太,这才没通知亲戚。当年丧子,已然让老太太精神失常,这些年好不容易养好些,怕是再难经受这样的打击。方岚看荣逸泽平常潇洒的一个人也是眼窝深陷,精神萎靡,便主动留下来帮他料理。韩朗听说了也跑来,衣不解带、目不交睫地忙前忙后。夜晚宁静,北风低回,呜呜咽咽的,倒像是哭声。窗外单薄的枝丫也像没了生气一样,衬着阴郁的天,仿佛是无边的黑色剪影,东一枝、西一枝,交互在一起,寻不到个头,看着有种惊心的狰狞。方岚从荣老太太屋子里头出来,走到客厅的时候,看到韩朗和衣斜歪在沙发上睡了。他跑了一整天也没回家,忙得够呛。整个宅子空空荡荡的,虽然不是自己的家,方岚心里也忍不住觉得悲凉起来。看着客厅里头还有那么一个人守在那里,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安心和温暖。于是叫丫头取了一个毯子,给他盖上。方岚托着腮坐在一边,也没有睡意,就那样看着他。觉得这个人也不差,起码比唐浩成和沈仲凌之辈是强过的。方奕林总说她不惜福,有人对你好就是幸福吗?可是谁知道婚姻又是什么样的?非要一个人的悲伤才能成就另一个人的欢喜吗?幼萱怎么就这样想不开呢?倘若不能同别人共侍一夫,离开就是,何苦这样决绝?她从前总是鼓吹妇女解放、男女平等、自由恋爱,可是说的这些都是婚前。婚姻后来的幸福与不幸福,那似乎都是命运掌控的,由不得自己的。可她是受过新式教育的女子,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过迷信。可是看看自己身边的女孩子,哪一个不是晶莹剔透,哪一个不是玲珑伶俐,最后能幸福的,有几个?虽然不能把幸福寄托在男人身上,可是如果男人没有挑对,那么不幸就是意料中的结局。梁莹莹那样一个处处要强的人,在外头还做了女子联会的副主任,又怎样呢?回到家里还不是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她从牌桌子听人传来传去的话,把沈家妻妾不睦的种种说得有多不堪!没有同情、没有理解,音里弦外只有幸灾乐祸的嘲笑。幼萱跟她年纪相仿,十五六岁就嫁给一个大自己十来岁的男人。那时候周围的女孩子都反对,她却是笃定了就喜欢成熟年长的。幼萱头几年年纪小,还有些贪玩。女朋友们总还一起玩在一处,唐浩成跟她们差些岁数,并不掺和,可也是殷勤前后。那一种宠爱,那一种关怀,确实是比同龄男孩子强。女孩子们渐渐不嘲笑她了,都觉得她找了一个好男人。可是到头来,是怎么样的刺激,才能让幼萱那样一个温柔善解人意的人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呢?方岚想不明白,难道天下这么大,都没有地方可以去?难道世上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可以厮守终身?她不禁又佩服起婉初来,再难的路她也挺过来了。婉初跟她说:“再不济,总还有自己嘛。自己都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