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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他是裴垍的嗣子,是东眷裴的领袖之子,肩负着裴氏一族延续的重任!裴垍待他犹如亲生,为他的前程、婚事奔波斡旋;族人也对他寄予厚望;更别提天子如此多疑,却一再宽宥他、器重他!这一切已成为他无法卸去的责任!父亲裴垍的宰相之位唾手可得,东眷裴的兴盛就在眼前,近千名族人的仰视……让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随心而为!这也是为何他与西岭月重逢之后,并不热络的缘故。因为经过出逃之事,西岭月被逐出郭家,剥夺了县主头衔,裴垍已对这桩婚事有了顾虑。是他一再坚持,并在圣上面前多次暗示,才勉强挽回裴、郭两家的亲事。他认为即便要退亲,也必须是西岭月主动提出,他绝不能在她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让她闺誉尽毁。但他私心里始终抱着一线希望,期盼西岭月能在风波过后,还愿意做他的妻子。可就是如此微茫的一丝念想,也在这一刻被彻底毁灭!倘若西岭月就是康兴殿下,是武氏遗孤,他又该如何接受她?如何向父亲交代?如何向圣上交代?郭家的教训摆在眼前,他绝不能拿整个裴氏的荣耀、拿他父亲的前程当儿戏,他不能忘恩负义。当初,是李成轩为他安排了这样一个新身份;后来,也是因为这个身份,他才能勉强高攀上这桩婚事;而如今,一切还是回到了最初,回到了原点。兜兜转转,都是天意。世人皆羡慕世家望族的体面煊赫,却鲜有人看懂其中的辛酸。那些富贵,那些名望,那些风流,是多少族人牺牲自我才换来的。而从一个落魄子弟变成家族的中坚,他已没有退路。想到此处,裴行立默默收拾起黯然的情绪,再抬头时,神色已恢复如常。他给予了西岭月一个最洒脱、最平静的俊笑,还有一个干脆利落的回复:“好。”是的,骄傲如他终于明白,命里无缘,不能强求。第五十九章孤注一掷破釜沉舟两日后,西岭月和李成轩走出了县令府大门。两人同乘一骑,来到武宁县的集市游逛,姿态好不亲昵,引来路人纷纷注目。他们在集市上买了许多小玩意儿,像是一对极普通的情侣,目光含情,旁若无人。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为了激萧忆现身,但因两人间的情感压抑了太久,如今终于能公然携手,彼此也是情真意切。只一个上午,他们便将集市从头逛到了尾,一路观察下来,也更证实了李成轩之前的猜测——武宁县的百姓大多会武。为了给武元衡争取更多的时间,两人打算先用个午饭。他们特意选了一座规模最大、客商云集的酒楼,果然一进门就听到各地方言充斥入耳,江西的、湖南的、川蜀的……几乎没几个本地客人。众目睽睽之下,想必萧忆也不好动手,西岭月这才安下心,与李成轩选了靠窗的位置,招来茶博士点菜。未料是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客客气气地询问两人:“二位贵客若不嫌弃,就让小店做主上菜如何?”李成轩当即会意,还未张口答话,就听西岭月迟钝地问道:“怎么,掌柜有推荐的菜式?”“您说笑了,”掌柜躬身笑回,“是小店的东家有所示下,要让二位贵客美餐一顿。”西岭月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微变。李成轩则很平静:“就按你说的办,代我们谢过贵东家。”掌柜微微颔首,示意不远处的几名茶博士,就见他们各自端起一个托盘,走过来摆下一桌好菜。只此一事就已表明,两人一直在萧家父子的监视之内。李成轩相信,无论他和西岭月今天走到哪一家酒楼,只要还在这武宁县内,都会是眼下这个结果。鹌子水晶脍、翠玉豆糕、桂花鱼条、吉祥如意卷、古楼子……最后是一道羹汤,汤质透明、略显黏稠,上面漂着满满一层桃花瓣,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清香。李成轩略略一扫,对掌柜笑道:“五月还能找到桂花、桃花,贵东家有心了。”掌柜笑而不答,只伸手请道:“两位慢用。”言罢便带着茶博士们退下了。李成轩记得西岭月最爱吃桂花味的菜式糕点,遂夹了一块桂花鱼条放入她面前的碗碟,却发现她正盯着满桌的菜愣怔出神,眼眶已是微红。他心下了然,没再多问。“这些都是我从前爱吃的。”西岭月主动提起,边说边指向那道汤羹,声音竟然有些颤抖,“还有这道汤,这是……是……”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下厨为萧忆做的。十六岁那年,她与他彼此表达心意,共订鸳盟,正是桃花怒放的时节。萧忆折下一枝桃花相赠,她便将花瓣全数摘下,欢欢喜喜地做了这道汤羹端到他面前。当时萧忆有一瞬间的意外,甚至嘲笑她:“别的姑娘收了定情信物都是妥帖保存,你倒好,直接煮了吃。”她则嗤之以鼻,理直气壮地反驳:“桃花才能开几天?做了汤给你喝,你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她在暗示他她愿意嫁他为妻,为他洗手做羹汤。她清楚记得萧忆当时的反应,他只喝了一口,便对她露出光风霁月的笑容:“好甜。”而她竟信以为真,督促他把一盅甜汤全部喝完了。直到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做了许多次桃花甜羹,她才终于发现这汤根本不甜,桃花煮出来的水是苦的,放再多蔗糖也苦。而那凛冽的清香和散发的甜味都不过是一种诱惑,一种欺骗。回忆在这一刻汹涌来袭,西岭月竟不敢抬头去看李成轩。她颤抖着拿起汤勺,舀了一勺汤羹放入口中,眼泪却簌簌地落了下来。是甜的,很甜很甜,比她过往做的每一次都甜,没有丝毫苦涩之味。就像她的前半生,在那人的呵护宠溺下无忧无虑,回忆里满是快乐与甜蜜。若他没见过李忘真,若她没离开过西川,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答案是不会。因为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欺骗。“西岭,”李成轩见她伤感,立即将她拉回现实之中,“一切都不会改变,你们从不是一路人。”西岭月抬起蓄满眼泪的双眸,望着对方棱角分明的俊颜,渐渐冷静下来。是啊,她和萧忆是不可能的。他对她有情又如何?即便他没见过李忘真,即便她没去过镇海,该来的还是会来,这一切终究是个阴谋。唯有眼前才是真实的,唯有李成轩,是她在这场阴谋里的意外收获。他如此懂她了解她,与她心心相印,这已是她如今最大的慰藉。想到此处,西岭月勉强定下心神,可右手却拿不起筷子。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