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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崖却朗笑一声,浑不在意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且你身子不好,不耐长途跋涉,难不成是假的?回头我写封折子,说明情况也就是了!”反正林青云身子不好,乃是朝廷内外都知道的事实,但凡圣人还要点脸面名声,就不可能让他冒着丧命的风险直接进京。白芷留林青云吃过晚饭才派人送他回府,还额外带了两盒厨房做的红豆酥和绿豆糕。豆类容易储存,粮仓里格外多,他们平日吃的点心也以此居多。林青云家去之后就把自己的最新决定跟夫人说了,本以为对方会伤心,哪知刘夫人竟长长的松了口气。“你跟贞儿身子本就不好,本不该长途跋涉,可我也知道你盼了不是一年两年了,又不好劝说,正为难呢。也亏的郡主他们想的周到。”林青云就有些羞愧,抓住刘夫人的手说:“苦了你了。”这几年他忙于政务,天不亮出门,天黑了才回家,女儿直到两岁才认识这个爹,没觉察到枕边人的心思也就不意外了。刘夫人反手握住他的,安慰几句,索性趁机说说心里话。“既如此,我也趁机同你说说知心话。真要说起来,我倒未必愿意回京。这里虽不如京城繁华,可衣食住行也够用了,难得人心淳朴,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龌龊事,活的自在。你我不是那块料,回京后难免吃苦。”开封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不进则退,想要置身世外,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是不可能的。要么拼尽全力往上爬,打掉牙齿和着血水自己往肚里咽,对外风光无限;要么忍气吞声,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没有第三种选择。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又看了看炕上熟睡的女儿,继续道:“说句不中听的话,郡主和侯爷都是念旧的人,有他们在,咱们在西边一带也算个名牌上的人物,也都卖几分面子。再者你我家中世代从军,人脉也都在这里,日后贞儿找婆家也委屈不着。”“可若是回了京,咱们算什么呢?不过不入流的人家。一片瓦掉下来砸伤了几个都是皇亲贵胄,怕是随便一个宫里的太监都敢给咱们脸色瞧。贞儿能找着什么样的夫婿?以后会不会受苦?若是受了委屈,咱们有没有本事替她伸张?你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命根子,每每想到种种可能,我这一颗心都揪起来了”林青云到底是个男人,再者女儿还小,哪里想得了这么远?这么细致?这会儿一听,心神剧震,不由得也跟着担心起来。又听刘夫人继续道:“老爷,平日里我是不说这些话的,可你我苦就苦了,贞儿还小呢,咱们总不能不为她打算。”“我知道你是想回老家的,可你仔细想想,老家那些人跟咱们早就出了三服了,能亲近到哪里去?到时你若真的致仕,一没钱二没权,难保没有眼皮子浅的。咱们年纪都不小了,底子也差,还能护着女儿几年呢?到时候两手一撒,她又没个兄弟撑腰,可不就是举目无亲,任人揉捏?”她越说越激动,最后眼圈都红了,几乎掉下泪来。哪怕是同一件事,男人和女人,父亲和母亲,看待事物的角度和方式是截然不同的。至少在今天之前,林青云记忆中的故乡,还是那片被熟悉的父老乡亲环绕的土地,所以哪怕已经没有亲眷了,他漂泊多年的心里想的第一个念头,还是要落叶归根。可现在被刘夫人这么一说,他突然又不确定了。是啊,人走茶凉,他离乡已经有将近四十年,熟悉的人早都没了,如果再回去,剩下的远亲能亲近的起来吗?再说,正如夫人所言,他们的近亲、好友大多也是军户,一部分在西望府,还有在各地驻扎的禁军,几代下来也算盘根错节,令人不敢小觑。可一旦回老家,他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虽然有族里的祭田,可也不是好拿的,难道不需要耕种?而且他这拖家带口的一回去,在别人看来就是多了几张要吃饭的嘴,要分给他家,其他人的利益必然受损,自己要不掏出点什么来,其他人能愿意?但当兵当知府这么些年下来,他实在没攒下多少银子,回去之后坐吃山空必然不行。可若是另谋生路,就他这个身子骨,能干什么呢?夫人已经跟自己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总不能到头来还要叫她养活自己吧?这么想着,原来自以为是的打算竟通通被粉碎,林青云一时也心乱如麻,下不定决心了。刘夫人也知道自己这一剂药下的有些重,可忍了这么些年,她实在不愿意晚年凄凉,再拖累女儿。这些话也不是她胡说吓唬人的,都是这几年来翻来覆去想过多少回的,慎之又慎,只不过都赶在今天一口气说了而已。林青云站起身来,倒背着手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子,又过去看看女儿因为近来调养得当,变得粉雕玉琢的小脸,长叹一声。“你让我想想。”当晚,林青云彻夜未眠,睁着两只眼睛盯着上头的床幔,思绪翻滚。诚然,回乡落叶归根,是多年来根札在他骨子里的一断执念,三言两语间,怎会轻言放弃?但若要以牺牲夫人和女儿的终身幸福为代价来成全自己的念想,林青云也是断断不肯的。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有所为有所不为,前半辈子他已经愧对父母妻女,难不成又要搭上后半辈子吗?不,他不能这么自私。又或许事情并不像刘夫人想得那么糟糕,可林青云不敢冒险。世上没有后悔药,很多事情一旦下了决定迈出去第一步,哪怕前方遍布荆棘,身边就是万丈深渊,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就好像现在,他一旦下决心回到开封,无缘无故的,难道圣人还能准许他再回来?他们一家人的性子,留在开封是活不下去的,届时就只有返回老家一条路。若是那些远亲性格醇厚善良也就罢了,但凡他低低头,怎么不是一辈子呢?可假如,不用多了,只要有那么一个两个心性不好的,贞儿怎么办?他真的该下定决心了。☆、第二十六章公孙景吃了药,安安生生的睡了一觉,好好捂了一身汗出来,次日一早就退了高烧,不过额头还是微微有些烫,身子发软,使不上力气。他醒来之后还有些迷糊,盯着全然陌生的床帐上方发了一会儿呆,又回忆起一路上看到的空旷景致,颇有所感,然后就开口念了一首打油出来:“东望府,西望京,窗前月色明;晚风重,晨风寒,天边薄雾轻。”话音刚落,外头小厮就敲门道:“大人,您可是要起了?”进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