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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宦官碎步迎过去,低声道:“沈公公,皇上——”沈无疾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已经知道缘由,继续往里走去。沈无疾来到内殿,见皇帝正撑着手生闷气,便笑着问:“今日是左相又催皇上立后,还是——”“朕是一国之君,为何要像牛一样被他们摁着喝水?”皇帝怒道,“朕与楚楚结发夫妻,朕就要立楚楚为后,就不要这个人的女儿、那个人的meimei。那些老匹夫当朕是何人?勾栏小倌吗?朕在国事上又不耽误,他们管天管地,还管到老子房事了?有本事把他们老婆送来啊!”沈无疾:“……”这位皇帝二十有八,非先帝之子,而是先帝的侄子,即位前,一直在偏远贫瘠的封地做闲散王爷。因先帝福薄,生的儿子皆互斗至死,先帝也因此气死,才轮到了这位。倒也有其他皇室子弟备选,可这位王爷看起来最蠢,最没野心,最没势力,娶的老婆都是民间屠夫之女,看着最好掌控,因此中选,被推上了皇位。他在穷山恶水的封地正吹着西北风呢,忽然听说天上掉了个皇位给自己,二话不说,兴冲冲地领着发妻来了京城,却很快发现这儿规矩繁多,自个儿处处受制于人,天天要受鸟气,甚至还强迫他娶老婆纳妾,他便闹着要回去了。可皇位又岂是他说不要就不要的?来了,就很难走。好在皇帝虽大大咧咧,却也明晓大义,得知自己若一走了之,恐怕朝中会因争推新君而大乱,便忍耐着留了下来。只是让他废妻一事,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做。皇帝哀声叹气了半晌,坐在龙椅上,看着弯腰拾奏折的沈无疾,感慨道:“还是你好,没人会逼你娶老婆,反正都知道你那啥。”沈无疾:“……”他是皇帝,我的靠山,我不能打他,不能骂他,不能冷笑。沈无疾装作自己没有听见,继续拾奏折。皇帝见他不说话,又道:“沈无疾,你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吗?不是喜欢朕的那种,是出于情爱的喜欢。”沈无疾:“……”出于什么,我也不喜欢你这傻帽儿。但他面上却恭敬柔顺道,“皇上,奴婢是阉人。”“又不是问你行没行房。”皇上道,“只是喜欢,你有没有那东西,都能喜欢别人啊。”沈无疾起身,将叠放整齐的奏折放到御案上,瞥了一眼旁边的砚台与毫笔,想起了洛金玉。洛金玉年纪轻轻便写得一手好字,当年人人都为家中能挂他墨宝为荣。沈无疾曾向洛金玉求字,洛金玉给他写了个“根”字,被他给撕了,还把洛金玉的砚台给摔了。后来,沈无疾气消,重金购买了一端相传是王羲之用过的古砚,送去给洛金玉,被洛金玉扔出了门,还嘲沈无疾不学无术,五十两黄金买了个一吊钱的玩意儿。那个时候的洛金玉一身清高傲气,极不屑与他这样的权宦为伍,唯恐污了自己的满袖清风。可是,洛金玉对旁人,又十分的好。沈无疾见过洛金玉在街头帮瞎老伯读家书,也见过洛金玉在巷落里教乞儿写名字。那些乞儿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还有令人作呕的异味,可洛金玉却恍然不觉似的,还会对他们露出勉励的笑容。可是,若不算嘲笑,那么,洛金玉就从未对沈无疾笑过。哪怕沈无疾那时已是深受先帝宠信的大红人,锦衣玉冠,遍体熏香,可在洛金玉眼中,还不如路上的花子乞儿。沈无疾为了与洛金玉拉上近乎,绞尽脑汁。他令人第一时间抄来洛金玉的新辞赋细细品读,然后不眠不食地认真写作,再让人送去给洛金玉看,望他能指导一二,借机攀些干系。可洛金玉一见,却勃然大怒,提笔在纸上写八个大字:放浪轻浮,寡廉鲜耻。沈无疾拿到这份墨宝,一时大受挫折,转而又灵光一现,将其他七字删去,只留“廉”字裱好,挂在床头,视若珍宝,日渐觉得洛金玉当真只对自己写了这一个字。可这一字太少,沈无疾故技重施,又写了一篇辞赋,让小太监拿去给洛金玉评论。洛金玉早从坊间听得这个“沈公公施计巧得一字”的“趣闻”,自以为是中了沈无疾的套,恼羞成怒,憎沈无疾的不知羞耻,见他又来,便不写字了,提笔往上画了一只绿毛龟。沈无疾思来想去,也没想到怎么让这只绿毛龟看起来更温和些,只好悻悻然藏于柜底深处,无法裱出炫耀,极为遗憾。……沈无疾听得皇帝催促自己回答,低声道:“阉人怎配喜欢别人。”“是吗?”皇帝好奇地问,“去了势,就不会有感情了吗?”去了势,又不是挖了心,怎么就会一并没了感情。沈无疾心想。只是,去了势,别人就不认为他有资格喜欢人了,连被他喜欢,都是一种避之不及的侮辱。至少,洛金玉便是这样认为的。至于旁人如何认为,沈无疾倒不在意。“唉,你也算是少了一件烦心事。”皇帝道,“朕就不同了。你说,朕该怎么办?”沈无疾收回心思,微笑道:“皇上不必着急,您只需拿另一件事出来给他们头疼,他们就无暇置喙皇上的后宫之事了。更甚,您让他们选一选,是要选择实施新政,还是选择让大司马之女为后。”皇帝道:“你让朕拿新政威胁他们?”沈无疾笑着点头。“可你不是说,新政不错吗?”皇帝皱眉,“那朕不实施新政了?”“原本,皇上您也一时无法实施新政。”沈无疾徐徐道,“奴婢不懂太多,但看那新政条例,总觉尚有许多不周到处,恐是还需改进。因此,您大可暂时将它扔出去作挡箭牌,日后,皇后已经诞下太子,后位稳固,大司马女儿,将军meimei之流,也都老了嫁了,威胁不到皇后了。届时,您再实施新政,也不晚。”皇帝沉思道:“你说得有理。”又道,“还好有你在朕身旁,为朕出谋划策,否则,朕可真是头疼。”沈无疾笑着道:“奴婢惶恐。”3、第3章沈无疾安抚好皇帝,又要去司礼监管事,直到夜色深沉,他仍不出宫回府,留在司礼监轮值房歇息,以待皇帝随时差遣。这时,一个小宦奴来低声禀报:“干爹,您府里来人说,洛金玉在府门口站了一天,不吃也不喝,给他暖炉他也不要,活生生冻晕了。”沈无疾:“……”眼见沈无疾目光凌厉,小宦奴忙道:“已将他搬入门房,请了大夫。”“谁让他们管他了?”沈无疾怒斥道,“姓洛的要什么阉奴的暖炉,进什么阉奴府的门房,请什么阉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