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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静悄悄回去教习馆,头沾到枕头,心上人刚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就已经沉沉睡去,没多久又被叫醒,开始今日的教习功课。皇上自然已经去睡了,此刻殿中只有沈无疾与展清水。展清水自得了这差事,每夜里也不得安眠,得亲自接来送去,中途还得在旁盯着,顺便学习。可他比沈无疾舒服些,皇上念他夜里不眠,就让他白天多休息。此刻,展清水看着沈无疾在那写小纸条,回头看了眼外面,坐近一些,低声道:“就快满仨月了,就把你调司礼监去。”沈无疾搁下笔,叹了一声气,抬头看他,问:“算明白了,你是真的傻。”展清水:“……”“看这情况,还司礼监?晚上我又偷偷往这儿跑是吗?你是熬夜上瘾了吗?”沈无疾翻了个白眼,指了指面前这叠奏章,“直接御书房候差吧。”“好,你说的啊,”展清水没好气道,“那我跟洛金玉说是你说的。”沈无疾一怔:“怎么扯上他了?”“这不是被你催着去隔三岔五的上你家看看情况吗,和他聊了几句,他让我跟你说,若皇上凡事又要你拿主意,你可千万别乱应,索性去司礼监,待升到该有论政职责时,再来做你该做的事,不要越权。”展清水道,“他是怕你被人抓着把柄,又来那么一遭。”闻言,沈无疾笑起来,摇了摇头,没说话,拿起笔继续写条子。展清水看着他,声儿越发小了:“我看他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他这三个月也没闲着,到处奔走养孤院的事儿,虽到处吃瘪,行进艰难,可我听说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沈无疾轻笑一声,头也不抬地道:“他岂止不省油,他就是一盆火,把那些个摧枯拉朽的都给烧了。”“你还得意呢?”展清水白他一眼,叹气道,“若非早有防备,他身边好些人暗中护着,早不知被人暗杀几回了。”沈无疾仍写着字,嘴角的笑意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寒意,冷冷地问:“他知道吗?”“应该是不知道,我和他聊天时试探了下。”展清水道,“可如今,他是百步才走了一步,因这样那样的缘由,他暂且还没将上面的人都扯出来直接说,先查了与养孤院钱银交易的各处大商家。撤约的撤约,罚钱的罚钱,还抓了一串,如今胶着着,没审下来。方哥说,东厂在黑市里收到风,你这位心肝宝贝儿的命可值不止千金呢,是拆着卖,脑袋五千,心三千,手两千,脚五百。他脚最不值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沈无疾气极反笑,“呵,咱家的心肝宝贝儿,还能不值钱?”他忽地神色一变,道,“谁出的价,你去给咱家出双倍,买他们的命。”“得了吧你,别说现在了,就是你最富的时候,也没人家有钱。”展清水道。“咱家写欠条给你,你先垫着。”沈无疾道。“还欠条呢?你三个月前写的欠条还在我这儿呢,不收利钱还给你抹零头,二十两,你什么时候还?”展清水问。沈无疾:“……”“嗐,还当自己阔呢?”展清水白他一眼,又放缓语气,道,“再往后,恐怕洛公子会走得更难。养孤院一事牵扯得太多了。”“朝中哪件事没牵扯太多?”沈无疾淡淡地问。“正是因此,所以才……”展清水无奈地摇头,“因此,就算是与养孤院一事无关的人,如今也没多少坐着看好戏的心思。见识到了洛金玉这不依不饶的样儿,人人自危啊。过往弄这些事儿,多也不是为了所谓正义道理,而是假借这些做名头,实则铲除异己,行党争之实。因此其中又有利益交织,倒有许多要权衡的,不会太担心。可洛金玉他什么利益权衡人情,统统都不讲,直愣愣一根筋,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就都怕日后这个青天查到自己头上。”展清水看着沈无疾,道:“我也替他说句话。你着实是得仔细考虑下前程,别冒进。现在眼睛都盯着洛金玉呢,暗地里弄不死,就明面上盯。可他着实是没什么可盯的,我瞧着他都快成仙了……就都盯着你呢,无疾。”……入冬之后,太阳升起得越来越晚,洛金玉又住得远,为了赶早朝,他每日都起得很早,天还是黑的,他就得打着灯笼迎着风走在孤寂无人的道路上。君天赐在暗中观察了好些日子。——自沈无疾落难,他赶紧着登门大献殷勤,却被洛金玉骂了个狗血淋头,又急又怒,吐血昏厥,在家躺了快一个月才下地。他一时有点儿怕洛金玉,只敢暗中看。可越看,心中那股爱慕之情就越压抑不住。洛金玉正在路上走着,听得身后传来马蹄达达和车轮滚在降了薄薄一层雪籽地上的声音。他本就挨着路边走,因此听到了这声儿,也没在意,继续走自己的。可那马车迟迟没有到他前面去,而是放缓了速度,一直跟在他后面。洛金玉觉得奇怪,停下脚步,回头去看。那马车见他停下,也停了下来,车夫不卑不亢地叫他:“洛公子。”洛金玉听这声音耳熟,将灯笼提高一些,认真去看,终于辨认出这马夫是常跟在君天赐身边的那人,便疏淡地颔首回了个礼,转身继续走。“洛公子,”君天赐的心腹叫他,“今日地滑难走,天寒入骨,不如你上马车,公子送你一程,他也正要去上朝。”洛金玉实在是不想理这人,可对方都开口了,他遵循礼貌,还是停下来,回身客气道:“不必了。且太尉府与这里方向相反,君大人若非是刻意为我来此,是我冒昧猜测了,我道歉,若是如此,还请日后不要再这么做,拒绝之言我已说过许多遍,实在是已不知还能怎么说。”那心腹跳下马车,来到洛金玉身前,左右看看无人,压低声音道:“是有关养孤院的事,不便在外说,还请洛公子上车。”洛金玉看一眼马车,又看一眼这人,心中虽持疑,可究竟还是决意上车,听一听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他们骗人,他自下来就是。洛金玉便上了马车。厚厚的棉布帘子一打开,热气就迎面扑来,混杂着淡淡的药味儿。君天赐的身上总有这股药味儿,倒说不上难闻,苦涩的气味只显得他凄清。此刻马车里放着两个几乎密封的暖笼子,四处都铺着厚厚的褥子,仿若是张床,君天赐手中揣着一个小暖壶,本来病恹恹地靠在那儿,见着洛金玉,脸上才有了几分神采,笑着道:“子石快请坐。这么早,吃过早饭了吗?我带了些糕点,还是热的。”洛金玉对他行了个礼,坐到一旁,马车便又达达地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