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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修。谢修自言自语道:“说这么多,他们会生气。”韩皎明白过来,这倒霉孩子以前跟陌生人聊天,总能三分钟内激怒对方,所以很奇怪韩皎为什么没生气。韩皎确实没有真的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阿斯伯格综合症的患者本来就有着严重的社交障碍,谢修并非故意激怒旁人,只是不合时宜的诚实表达,容易得罪人。韩皎反问谢修:“殿下是怕旁人生气,所以平日不爱搭理陌生人?”谢修回答:“不可以搭理目的不明、怀揣恶意的人。”“这么说来,”韩皎笑起来:“殿下看得出我并非怀揣恶意目的不明的人?”“你没有恶意。”谢修给出判断:“但会撒谎。”“没有恶意的谎言,殿下不会生气,是吗?”韩皎觉得谢修的防备心已经渐渐减弱了,于是进一步引导:“对了殿下,因为九皇子喜好蹴鞠,臣前些时日设计了一种没有竹骨的充气鞠,这种鞠结实厚重,弹性极佳,不需要任何内部支架。”闻言,谢修微微仰头,一直空茫麻木的干净眼眸,忽然变得清亮灵动起来,他仿佛能在虚空中构建出韩皎的设想,一个不需要骨架的厚实充气球,他很快便得出结论:“会漏气。”谢修在思索器械构建时,眼神仿佛活了过来。韩皎眼睛一亮,赶忙趁热打铁道:“不会漏气的,这种球的吹气孔,臣采用了外邦进贡的一种弹性橡胶材质,吹气后,可以自动闭合。”谢修忽然抿嘴笑起来,干净的眼眸中竟透出一丝不屑,语气淡淡却自信满满地告诉韩皎:“那样的球,吹不进气。”没想到这倒霉孩子居然会笑。笑起来还挺好看!不愧是bug级颜值boss的亲哥哥,不过谢修的笑意全然是觉得不合理的讥笑,看来他能靠想象看见韩皎设想的成品模样。“人为确实吹不了气,所以臣额外设想出一种活塞打气筒。”韩皎想要具体解释,便请求道:“殿下请看臣演示。”“你说。”谢修依旧注视着虚空,准备好靠想象构建韩皎的设想。韩皎只好用语言尽可能把打气筒的构造和原理描述清楚。谢修眼前立即幻想浮现出与韩皎描述全然吻合的打气筒,并开始演示给球打气的过程。演示成功,谢修灵动的目光仿佛瞬间关机一般,恢复了空茫,低头继续打理花草,只喃喃说了句:“九弟一定很开心。”韩皎怔住了。这倒霉孩子不会骗人,他这样的表现,说明他已经靠想象,完全组装出了韩皎的构想。不需要草图,不需要演示,不需要零件讲解。这倒霉孩子简直是个机械天才!若是能让谢修去大楚的火器研制部门工作,那么大楚的军事水平,八成能领先全球几个世纪。然而,这时代可真够冷幽默的。谢修这样的天才机械师,在给李阁老当傀儡;谢夺那样的政治军事天才,在蹴鞠场挥洒汗水;谢广那样刚正耿直的铁头娃,在官场跟一堆千年老狐狸斗法。“殿下认为臣这个构想,是否还有改进之处?”韩皎继续尝试找回谢修对机械的兴趣。谢修眨了眨眼,机器似的给出精确建议:“皮质不能渗水,否则会吸水增重,周长二十三寸,尝试高处坠落,观察弹起轨迹,重量……”听着谢修精确无误的报出现代足球的参数,韩皎目瞪口呆。李阁老回到花厅时,恰好就看见谢修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一些奇怪的话语。韩皎刚欲起身行礼,就见李阁老抬手制止,示意他听殿下说完。李阁老在一旁朝西的圈椅坐下了。谢修说完建议,再次开始低头打理花草。李阁老笑着看向韩皎:“小友与殿下聊得不错。”韩皎担心他起疑,立即主动坦白,自己无意中提起了前阵子给皇子们设计的皮球,才引得端王感兴趣。“韩大人还真是博学多才。”李阁老微笑赞赏道:“写得了策论,做得了手艺,还算得一手好帐。”最后一句话,让韩皎脸上的笑容僵住,抬眼观察李阁老神色。杀良冒功案可不是能摆上台面的事,这老头突然提起,是想兴师问罪,还是想冰释前嫌?“老夫诚心赞叹,小友不必多心。”李阁老仍旧一派坦然。韩皎缺乏官场经验,此时多少显出些少年人的青涩无措,不知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阁老神色自若,侃侃而谈:“赵亮是个废物,不配当守边将领,韩大人清楚这一点,朝中官员清楚这一点,老夫自然也心知肚明。”这老头还会出奇招,韩皎深吸一口气,沉着应对:“阁老说的极是,此人守边数年,未建军功却徒增开支,是兵部失察了。”“赵亮是周肇昆的同乡上疏举荐的。”李阁老斩钉截铁道:“与其说是兵部失察,不如说是周肇昆任人唯亲,但罪责并不在他一人,毕竟举荐赵亮的奏疏,是经过老夫票拟通过的,少说有五成罪责,该老夫担下。”韩皎唰地站起身,拱手道:“账簿经卑职一手核查,此案与阁老丝毫无涉!”李阁老招招手,让韩皎坐下,依旧淡定地开口:“老夫惜才,便该以诚待你,这些藏污纳垢之事,也不怕摆上台面,跟你当面辩一辩。”韩皎懵了,实在想不通这老狐狸想干什么,只能坐下来,静观其变。李阁老叹了口气,神色严肃起来,朗声开口道:“东南抗倭的将领,一半出自老夫的安排,西北边防亦是如此。那么,为何老夫安置在东南驻守的,皆是精锐猛将,却在西北安置了一堆废物?小友如此聪慧,难道没有想过其中缘由?”韩皎还真没想过。确实,东南抗倭名将辈出,西北边防却一溃再溃,功劳罪过,都属于李阁老。难道是为了将功抵过?不可能。这个老头虽然权欲熏心,但对国事并不马虎懈怠,况且有能力的将领,也并不妨碍兵部高层贪污受贿。李阁老在西北安插一堆傀儡草包,肯定有特别的原因。“卑职愚钝。”韩皎虚心求教。“那就回去仔细想一想。”李阁老语重心长道:“老夫一不贪财、二不享乐,事君唯忠,为政用人,则需为民做千秋计。有些话,自己说明白,小友必以为老夫巧言自夸,所以,望你自己能够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若是终究不能理解老夫苦心,倒也不必勉强,终有一日,世人皆会明白。”韩皎第一次遭遇如此强大的对手,思维反被牵着跑,毫无反手之力,只能顺着他的引导仔细思索,却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