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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眼睛的孩子,不,他现在可能不是这个样子,该死的。告诉搜索队,封锁出口,将这里的人全都抓起来。”完了。希望总是遥不可期,拼尽全力触及一点新鲜的阳光,又要被拖入永远的绝望。如果这次被抓回去……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声音越来越近,夹杂其他人的哭闹求饶。终于,他还是懦弱地伸出了‘手’,他的‘手’拼命前伸,呢喃道:“谁都好,求求你们,救救我。”所有与他目光接触的人全都惊惶避让,他周围瞬间空荡荡。于是,那个人的身影凸显出来。抱着腿坐在垃圾堆下的黑发少年,漆黑的眼睛与他血红色的瞳孔对视,没有避让。黑色怪物不抱希望地伸出‘手’,再度向他所厌恶的人类求救。“救救我,求你。”“快!快!都行动起来,不能让他逃出去!”“救我……”他已经不抱希望了,只是不甘心坠入绝望中。脚步声已经很近了。等等,这个脚步声未免太单薄了。他抬起头,血色瞳孔里,黑色少年向他奔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那少年黑色的眼睛里是一个小小的黑色怪物,睁着满是错愕与不敢置信的红眼睛。少年收紧手,一用力,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跟我来!”少年拉着他躲进一处低矮废墟,那些人的脚步在他们身后咫尺之距出现。他埋头少年胸前,听到‘砰砰砰’地剧烈而快速的心跳声。这个人在害怕,他的心脏因恐惧而骤缩。可为何,握住他的手又是如此坚定不移,掌心温度慰烫了黑色的雾气,怪物身上沾染了人类的体温。“这一带没有人吗?可恶,到底跑哪儿去了。”那些人远去了。少年一刻不停,拉着他左弯右绕,遁入一方狭窄的通道。“这是我捡东西时偶然发现的通道,我在那边找到能吃的食物后,会从这里溜走,一般不会被人追上。不过……以后可能用不了了。”逃窜中,少年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破斗篷,盖在他身上。“你的样子太引人注意了。”斗篷里的黑雾瑟缩了一下,四处飘逸的雾气‘咻’地一声躲回斗篷里。少年笑了,道:“嗯,好多了。”从少年口中,他得知这里的确不是市区,甚至不是法律存在的地方。这里叫垃圾场,有钱人的戏剧院,穷人的归宿,这里的孩子都是弃子,这里的成年人,都是在法治社会待不下去的人,有你想象不到的任何存在。包容万象,极恶盛宴。少年的名字是纪楚戎,已经在这里生活两年了。他不信,纪楚戎一点也不像生活在垃圾场的人,他那双黑色的眼睛也不像。未成年者在这里难有一席之地,他们得像乞丐一样过活,却又比乞丐更悲惨。这里没有同情心,当你从别人牙缝里讨东西时,极有可能会被那个人塞进嘴里嚼了。没有法律的地方,杀人算得了什么。待得久了,他见过有人为了威慑别人,在肩膀上挂了一串人头项链,齐根断的脖子底部还淌着血。那条隐秘的,让他们二人脱身的通道,曾是纪楚戎的秘密法宝。他捡到东西后,从那里悄悄溜走,沿途不会遇上来犯者,跑回自己的秘密基地,就能悄悄‘美餐’一顿。一个人的生活尚且不易,更别提带一个拖油瓶。第一次吃发硬的臭面包,他躺在地上直冒冷汗。一直吸收营养液的胃突然吃到新食物,引发强烈的不适应,整个胃部翻江倒海,他恨不得将手插进肚子里,将碍事的胃拽出来踩爆。连过期面包都吃不了,他一定嫌弃我拖累了。即使纪楚戎趁他疼得死去活来时偷偷走掉,他也不会怨恨他,至少这个人类救了他。但纪楚戎没有走掉,他握住他的‘手’,陪着一团扭曲的黑雾度过难熬的一夜。那之后,纪楚戎没再给他吃过硬面包。他将食物中最好的、最柔软的那一部分撕下来,捧到他面前。黑雾犹豫片刻,蔓延到纪楚戎掌心,再退回去时,掌心的食物已经不见了。“哎,不管看几次,都很有趣呢,你的嘴巴在哪里呀?”雾中只有一双眼睛,其余器官都不明显。他嚼着细软的面包,不吭声。尽管好奇,他却没有问过纪楚戎,为什么会救他。生怕纪楚戎只是一时脑子不清楚,被他的问题惊醒后,转身丢下他。可纪楚戎没有,最艰难的日子都没有。他缩在斗篷里,跟着纪楚戎辗转垃圾场各处。纪楚戎好奇过关于他的事情,他奇怪的雾状形态,问过一两次他都没有出声,纪楚戎索性也不问了。黑色的小怪物跟在他身后,成为一条黑色的小尾巴。“你有人类的样子吗?”纪楚戎问道。没有,我是怪物,不是人类。他无声地在心中回答。他们相伴过了漫长的岁月,垃圾场到处都是绝望、腐臭、死亡,但那个地方却成为他记忆中最温暖的一部分。后来,他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没有给纪楚戎看过他原本的样子。纪楚戎失去那双他爱极了的,无限珍视的,永远流淌温柔之色的黑色眼睛后,这种后悔像魔咒一般,伴随他终身。失去眼睛后,纪楚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痛哭,不是意志消沉地躺在床上。他用极短的时间适应了失明的日子,牵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哄着他。“不要怕。”我怕什么呀,又不是我瞎了,又不是我的眼睛被剜掉了。他想着,对呀,为什么不是我呢,为什么是他呢。他还是不肯说话,却总是哭。看到蒙着眼带的纪楚戎,眼泪就止不住。这种痛苦,这种人类才拥有的痛苦,灼烧着怪物。后来,纪楚戎为了安慰他,送了他一份礼物。“你看,小黑,萤火虫。我的感知力越来越熟练了,即使不用眼睛,我也能捉到,所以,真的不用担心我。”垃圾场的夏天,连天空都灰蒙蒙的,如果还有什么美好的东西,也就是萤火虫了。纪楚戎打开小铁罐,让里面的东西一只一只奔进黑夜。他笑了,道:“好看吗?”人类特有的悲伤与欢喜将他淹没,那颗僵冷的怪物的心脏浸泡进温水里,一点一点复苏。好痛苦,比被切割的痛更无法逃避。但是好欢喜。沉浸在淹没口鼻的痛苦与欢喜中,大口大口喘息。他睁大眼睛,要将面前蒙着眼带的少年整个儿锁进自己的内心。久久得不到回应,少年似乎有了些不确定,他挠挠脸颊,面上闪过讪讪之色:“不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