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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想反驳他只是忧心用水安全,但他的激动态度自动地承认了医生的断言。丹尼之前一直待在南方,阳光海滩高楼摩天轮什么的。不是没见过冰雕,甚至他所见的比这更宏大更精致更独特,但人工雕琢的展品和大自然的造物总归有哪里不一样,后者对极少接触自然的丹尼更有冲击力。他轻咳一声转过身,克制兴奋保持着庄重的步伐下楼。医生跟在他身后,不时发出闷笑声。丹尼回头向他瞪了一眼——没什么说服力。医生下到起居室,没急着出门,反而先取了沙发上的毛毯,披在了丹尼身上。丹尼赤身裸/体地过了大半个月也没害臊过,此刻被医生关照地披上御寒的毛毯,却是突兀地一怔,仿佛忽然意识到自己还身处人间,不自觉地起了一些羞耻感。他裹紧身上的毛毯,安静地跟在医生身后,步入积雪的前院。说是前院,其实也没有固定的篱笆围栏,只是房子和公路之间的一段空地。几天前医生还开着家用扫雪机清理过一次,现在又积起了漫过膝盖的雪。前院一侧是车库的入口。本该停在那里的日产轿车现在倾覆于十英里外的荒地里,车库里只剩一架扫雪机、一架轮椅、和一些家用机械。被冻裂的水管就在车库边,断裂处有一段极漂亮的冰花。水压足够,冰花的尺寸相当张扬,冰晶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医生弯腰研究了几秒钟,回到房子里,过了一会儿,端来一壶沸水,浇在冰花根部时像一把流体的尖刀轻易切开了坚冰。整朵冰花脱离结冻的水管,完整地掉落在雪地上。医生弯腰捡起冰花,递到丹尼面前。“送给你。”医生说。丹尼正着迷地看冰花与沸水间蒸腾起的雾气,闻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惊讶地抬头,正撞进医生微笑看向他的视线里。忽然之间,丹尼有些尴尬,又有些紧张。他咽了口唾沫,机械地道了谢。他的嗓子有轻微的刺痛,额头和脸颊也在发热。丹尼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情绪。是室外太冷了,他想。他捡起那朵冰花,用鼻子蹭了蹭,小小地打了个喷嚏,然后将毛毯裹得更紧了。医生很快找到了问题的源头:昨夜温度太低,防冻用的电热胶带自带的温度计老化失灵了,电热胶带不再产热,水管处于在冰点以下的低温里待了一晚上,自然就冻裂了。上游水泵有水压检测,及时停止了供水,只需要处理这一段。医生从车库里搬来了一个加热器,把冻裂的水管解冻后卸了下来,安装上替换的水管。医生的右手小臂还打着夹板,行动间很受阻碍,丹尼自觉地帮忙缠上了电热胶带。“天气预报说明晚还有降温。正好今天天气很晴,”医生站起身,抬头看着云头日影,自言自语道,“该去检查一下……”医生嘟哝了几个丹尼听不懂的词,似乎是发热供水相关的。他让丹尼先回房子里休息,但丹尼对医生的话听若未闻。他把那朵冰花栽在起居室的落地窗外、最容易看见的位置,之后便牢牢跟在医生身后。他已经闷在家里那么久了,好不容易出门晃悠一圈,自然不肯听医生的待在房子里。一上午时间,他们将前院所有室外设备检查了一遍,又查看了地下室的温控——丹尼不能理解为什么地下室也需要温控。他特地去检查了一圈,发现医生并没有储存他想象中的那些奇怪玩具。他更不理解了。午饭后,仅剩的检查项目是屋顶的发热电缆。医生搬来一把老旧的伸缩梯,回头望向丹尼:“屋顶坡度很大,还有积雪。你——”抢在他说完之前,丹尼已经钻上了梯子。医生认为他腹部有伤爬不上屋顶?他还忧心医生断了一只手呢。他灵活地攀上梯子顶端,沿着屋檐坐到梯子旁边,晃荡着脚,低头对医生笑。医生怔了怔,也笑了,跟着爬了上来。“这幢房子最初是山上滑雪场配套建起来的度假屋。后来滑雪场没开起来,就低价出售了。爷爷买下这幢房子后,做了很多改建。供水供电和排水系统都是他自己架设的。”医生沿着屋顶边缘的排水槽行走,边说边戴上了电工手套,“供热主要是靠燃油暖气,另外车库也有备用的室内加热器。发电机在那里,柴油。供水是从这边的水井。排水在那边。”丹尼顺着医生的指点好奇地打量着。医生用的词有些难,他大概只听懂了一半,但他明白医生说的是这幢房子就像医生本人一样,离群索居、自给自足。丹尼听说过,哪怕是最发达的国家也有20%的家庭在用地下化粪池而不是工厂排水,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实例——什么都看不出来,丹尼想,或许雪化后能看出不一样吧。“入冬前——就是我捡到你的前一天,我检查过一次。但这里的冬天太多雪,以防万一,只要天晴,我还是会多检查几次。”医生解释道。丹尼边听边边点头。积雪的屋顶很难行走,一不注意便会离开排水槽的范围踩进雪里。丹尼冻得一激灵,问道:“有雪铲吗?”医生笑起来:“那倒是不用。”为了减少积雪,屋顶设计成了角度陡峭的斜坡,也做了防水加固,冬季不必上屋顶铲雪。发热电缆只安装在两面屋檐附近,为的是防止雪水倒灌结冰。检查完正面屋檐,医生向着屋脊走去,要查看背面的情况。丹尼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他毕竟不习惯这种积雪的斜坡,走得跌跌撞撞。再加上天色渐暗,丹尼一时没有注意,竟一脚踩滑。他惊呼一声,赶紧伏下/身稳住了姿势。医生已经被他的声音惊动了,正大步流星地朝他走来。丹尼大声道:“我没事——”话音未落,先看见医生的身形晃了晃。他同样踩蹋了一处脚下积雪。医生很快重新站稳,没有失去平衡,整块积雪却沿着屋顶滑下去,极为不巧地撞上了伸缩梯的顶端。只听哐当一声巨响,梯子整个向后翻了过去,在没过膝盖的雪地上陷出深深的纹路。医生已经来到了丹尼身边,他们同样呆滞着看着这一幕。“——可能是安全锁松脱了。”医生艰难地解释道。但这会儿不是追究伸缩梯五金件有效期的时候。丹尼低头看看三十英尺之外的地面,再看看面前一个手臂还打着夹板的半残疾人,和自己这个一个腹部伤口没有痊愈发力困难的伤员,半晌,木然问道:“我们……还能下去吗?”山区冬季,天黑得极早。四点刚过,天色已经暗得像是入夜了。从前院到公路有一列路灯,做了感光设计,在太阳落山的一刻依次地亮起。那温柔的光线在长夜里指出一条通向天国的路。医生之前踩塌了一处积雪,丹尼此刻就坐在那处露出本色的屋顶上。他们受困屋顶才不到半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