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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了,可方才那一刹那所见场景却仍深深印在眼前。那些尸身,各个瞪着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的,于是蓦然只觉身上发抖,半是可怖颤栗半是愤怒难抑。这当中有多少人,未染瘟疫,尚还健全的,不过是想寻求一线生机,却平白无辜竟死在同胞箭下。施政者不分青红皂白,视人命如草芥,令人发指的可怖。连笙背转过头,随即车门便被长恭一手带上了。他在外头低声唤她:“不看了,等进城了再出来。”隔着车门连笙低低应了声:“好……”几名车夫合力将半掩着的城门推开,遂才又折返了来驾车进城。马车颠颠簸簸,驶入兖阳城,便直向城中医馆而去。连笙倚窗而坐,终于感到车外头尸腐的恶气渐而散了,方才重又小心翼翼揭开车帘一看究竟。眼前便是兖州兖阳府,本应与襄州南阳府一般热闹非凡的一州首府,眼下竟却凌乱萧条,形同鬼城一般。他们顺着城中大街往里走,越往里便越发感到境况的糟糕。城里头虽不似城门口那般尸横遍野无人收拾,但沿路哀嚎之声却是不绝。随处可见无力坐倒在街边的病患,中有乞丐,更多竟是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的普通百姓。许是支撑不住了倒在街边,然而沿街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唯恐染上瘟疫,是以足不出户,更遑论搭手援救了。再观店铺,也皆已倒了大半,唯有几家零星铺子还在勉强支撑着。他们好不容易寻到一家挂了医馆牌子的门面,却见到铺子虽在,门却已然被砸,里头更是早已洗劫一空,不见人迹。长恭顿了顿,示意车夫再找找,却不想一连寻了几间医馆,情况竟都如出一辙。这番景象,确是长恭始料未及的。眼见一名路人匆匆掩面从街上跑过,长恭也顾不得了,下马便去拦他。那人起先尚还惊慌失措,也不管长恭嘴里喊些什么,一连摆手便要走,直至长恭一把长剑将他截住了,方才停了下来。只人虽停下来了,却也仍是远远地站着,与长恭隔开一丈的距离,掩住口鼻喊他莫要凑近。长恭无可奈何,只得远远地隔着与他喊话,一番问询下,方才得知,这兖阳城中的大夫,出事以后病死了几个,但更多却是被病患挤垮了医馆。病患多如牛毛,且日复一日还在源源不绝增多,于是几所医馆大夫,逃的逃,关门的关门,原本十数家医馆,如今竟关得只剩一家还在勉力撑着。长恭闻言不禁也是有些错愕,遂才又细细问了那仅剩的一家医馆所在。“你只沿这条大街往东行七个路口,再向北拐,见有一家人满为患的所在,一定便是了。”长恭便连连拜了拜:“有劳阁下,多谢多谢。”他回身上马,引了车队便往那路人口中所说的医馆去。然而依照那人说的,向东行七个路口北拐,长恭还未拐过弯,便已听见街那头的嘈杂之声,几乎要呈鼎沸之势。身下马匹才掉转过头,就见眼前乌泱泱的人群竟占满了大半边的街,不间断有人被抬出去,又更有人背着病号哭号奔进来。长恭一行下了车马,留下两名车夫看车,便往医馆行去。医馆挂名德仁堂,堂中主治大夫姓晏,此刻正于堂上诊病开方。手脚并用忙也忙不过来的当口,已是焦头烂额,忽见这样进来一行十余人,瞧着面上并无病容焦急之色,刚要撵人上外头去等,却不想当中七八个人身子一转,竟直奔病患住的后头去了。余下几人径直向他疾步而来,张口禀明来意,竟是要留下相帮。晏大夫有些诧异,然而只略微一愣却也旋即应下了。眼下医馆之中极缺人手,管他这几人什么来路,只要能帮,谁帮不是帮。于是当场便有一白衣女子上前与他一并问诊,顺道询问如今城中病势云云。长青与墨先生在一旁仔细聆听,连笙与长恭于医理药理不通,便告了个招呼往后堂去。后堂原也是供病患将养之所,此刻更是挤满了人。长恭与连笙蒙了巾帕略掩口鼻便直奔后堂,只看可有需他二人帮忙的地方。不成想一入后堂,就见眼前人山人海几乎无立锥之地,连笙立在原地一愣,便感到倏忽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低头只见一只小手,拽紧了她的衣角,眼眸却是望向长恭,小姑娘病中倦容,极细弱的声音喊了声:“爹……娘……”第97章卷十八兖阳(贰)连笙面上怔了怔,抬眼望向长恭,又低头看了看小姑娘。小姑娘总角之年,面色发白,唇色却是发绀,有气无力地拽着连笙衣角,两道眼神飘忽迷离,虚弱不堪。连笙蹲下身去,便见她顺势靠向她,带着哽咽哭腔,软软唤了声:“娘……”“这是……”“她爹娘走了。”一旁守着小姑娘的老婆婆听到动静睁了睁眼,伸手掰开小姑娘拽着连笙衣角的五指,放回怀中,又抬眼望向连笙与长恭,“小妮病重认错了人,公子与姑娘莫要介怀。”连笙轻轻摇了摇头。她瞧着老婆婆怀中的小姑娘,只觉可怜不已,小小年纪才失了双亲,转眼自己只怕将也命不久矣。于是心头一软,就要去牵小姑娘的手。“连笙……”身后长恭忽而将手搭在她的肩头,轻声止住了她。眼下德仁堂中,病情如何他们尚且不得而知,若是无意沾染时疫……他们本是来帮忙的,而今随行的一众人等里,除去几位车夫,余下便只他二人不懂医药,倘若罹患重病,非但忙未帮成,还将拖累随行人等分心来照顾他们。是故不敢轻举妄动。长恭将连笙从地上拉起,便转道去寻了先已进来的几位大夫。几位大夫来前曾与白先生商定,此行一入医馆,由白羽出面向医馆大夫问病看方,他们几人便入后堂,从病患身上着手。两厢所见,各行其是,当晚再回驿馆碰头。是以长恭与连笙到时,唯见几位大夫望闻问切,忙前忙后,不可开交。他二人便一直候在一旁打下手,直至夜深了方回。是夜驿馆中,二位先生与随行几位大夫齐聚一堂,商讨疫情。以白先生从晏大夫处得知的,此番瘟疫始于数月以前,初时来势并不凶猛,仅有寥寥数人发觉有异,直至后来死了人了,且是一发不可收拾地越死越多,才渐而被当地百姓重视起来。晏大夫家中世代,于兖阳城中行医,而今年已几近古稀,也曾见过数次瘟疫横行,是故起初并不在意。想来兖阳城中大夫理当应付得来,兖州官府再多加防控,定能遏制疫病蔓延。可却不料此番瘟疫非但未能如此被扼杀在摇篮里,竟还大肆扩散了开。他与同僚数月诊治,方才感到此番瘟疫的怪异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