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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寒意的秋风卷过来,树梢枝头上的枯叶纷纷扬扬落下。阿娇一向觉得四季的区别却不仅仅在于开花落叶下雨下雪上,还在于一种她也说不出的氛围上。这种氛围引得无数文人作悲秋之作,就是刘彻不也作了吗?阿娇不自觉地笑了,而后望着天穹尽处不知什么时候冒出的深灰色厚重的流云,叫刘彻道:“进来吧,看着要下雨了。”回身又唤小冬子,“今天晚上多给雪狮子铺一层,一天比一天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阿娇总觉得刘彻有些不情愿和她进去。他磨磨蹭蹭了半天才上廊下来,又问她要不要再散散。这是又有什么事吧?殿内怎么了?阿娇摇头坚决拒绝了,不由分说地挽着他往内殿去。结果到了内殿,十张黄花梨面的条案上摆了十张琴,满殿内都充盈着一股古琴独有的淡淡的沉香味。打眼看去一眼就知道必是绝世名琴。她被惊喜的说不出话来,回身去看刘彻,他亦是早满脸含笑,柔声地说了句上去看看喜不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觉得一颗心又是高兴又是紧张几乎快蹦出来了。这么多张琴,她都生怕把它们碰坏了。阿娇放轻了脚步,上前一张张细细看去。左边第一张琴为伏羲式,杉木斩成,木质松黄。琴身为小蛇腹断纹,光凭这个阿娇就可以断定这必是古琴。第二张琴为仲尼式,通体牛毛纹……她一张张地看过去,足足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刘彻一点也不嫌烦,含笑等在一旁看着她孩子气地不时发出小声的惊呼声,只觉得满心都被成就感充盈了。阿娇惊讶地发现,十张琴俱有断纹,而这其中竟有一把断纹为梅花断。须知古琴以断纹为证,不历数百年不断。这其中以梅花断最为难得,不经千年难见。一张能称得上好琴的古琴最迟也得是战国时的,但其后经秦灭六国和楚汉争霸火烧阿房宫,这之前积蓄搜罗的古琴多半都毁于一旦。蛇纹断的古琴即便是当世许多古琴大家只怕也只是听过,就别说梅花断了。他是去哪寻来的?这实在太珍贵了不说,而且好琴太难寻。它们或隐于山林,或埋没于市井,抑或深藏于高门大户内难为人知。阿娇一张张看过后,满心被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他总是这样,默默地为她做这些,只要她能开心笑一笑就觉得值得。阿娇又想哭又想笑,到最后就是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却还冲刘彻笑着。笑着笑着,她到底哭出来了,却还记着古琴不能进水先一步用双手接住泪水。刘彻见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上前跪坐在她身边搂过她轻轻为她拭去泪水柔声哄道:“怎么了?不就给你找了几张琴吗?不至于,不至于。”阿娇听了他这轻描淡写的话,更忍不住泪眼。她扑进他怀里,呢喃道:“又瞎说,明明就很难找。”想到这个,她又一遍遍告诉他她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嗯,我知道。”刘彻一把把她抱起,殿中伺候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全退出去了。满殿内安静极了,但见鎏金博山香炉上水雾缭绕。他一路把她抱到榻上,亲自去绞了帕子给她擦脸,又告诉她预备在宫中为她建绝琴殿,专门放他以后为她找来的古琴。“你也就这么点爱好,我看这样很好。”他话里这意思想必只怕是早有准备,说不准都开始建了。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好到她又忍不住想和前世一样开始骄纵,开始肆无忌惮地吃醋胡闹。阿娇垂下眼帘,想起种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别对我这么好,我很害怕我会变。我会因为你对我的好,而越来越得寸进尺。”满殿甜蜜温馨的气氛一下被她打破,但她还是仰起头直视着刘彻把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来。“彘儿,我不用你往我身后拉人。我不是吕后也不是太皇太后,我只是陈阿娇。”刘彻的眼神暗了又明,明了又暗。但阿娇还是一鼓作气把后面的话一口气说完了。“我不需要那些朝臣站在身后来保证我的地位,于我来说,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是锦衣玉食还是粗茶淡饭,我都无所谓,怎么都能活下去——但我身后站着的还有窦家陈家,彘儿,人心是最得陇望蜀的——”她的话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但刘彻已经完全了解她之后想说的话。殿内一时寂静无声,谁也没有说话。阿娇说完了忍了许久的话,只觉得满心舒畅。但心底又没来由地涌上些她说不明白的烦闷,她突兀地想起了前世时刘彻的立子杀母。才过双十年华的钩弋夫人眼见卫子夫自杀,又知道刘彻有心立她的幼子刘弗陵为储君,高兴不已自以为皇后之位唾手可得。却不料刘彻下定了决心让刘弗陵继位时就是她的死期,等刘彻找着了一个她的错处当即就叫拉下去。当时就连内侍们都没有反应过来,钩弋夫人也以为陛下只是怪罪她,她日后好好请罪就是了。却没料刘彻根本没打算给她悔过的机会,他说的拉下去是处斩。等钩弋夫人终于被拖下去时绝望祈求的眼神,就是阿娇看了都有几分不忍。但刘彻没有,他是真的要杀了她,而绝不是说说。他一向如此,从没有半句虚言。谁要是把他的话当玩笑话不放在心上,如修成君如钩弋夫人都尝到了苦果。后世人说起他的杀母立子毁誉参半,但不管怎么说都为他的嗜杀狠毒而觉得害怕。他何尝没有料到后人的争议,只是他不在乎,他的功过后世谁有资格评判?没有!阿娇一直觉得没有,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气度胸怀,所以他后来能满不在乎地主动谈起这件事。阿娇记得很清楚,他问的是春陀,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很是刻薄寡恩?若是旁人自然极力否认,但春陀到底是伺候了刘彻一世的,他了解刘彻不愿意旁人敷衍他的性子。是以他问了为什么非得杀母留子?皇子没了娘,多可怜。刘彻是怎么回答他的呢?阿娇记得清清楚楚,几乎可以一字不差地背出来。他说:“身在其位,方知心性的可贵性。赵氏心性算不得坏,但若是把她推上皇太后的位子。而皇帝又还小且全心信赖着她,她必然能得到无上的权力和前所未有的尊严。世间没有人不为这心猿意马难以自制的,一旦骄奢跋扈自然就会生出祸患来。更叫朕觉得害怕的是,到那时,骨rou亲情又算得了什么?与其让将来没人能掣肘她,不如朕永绝后患。”那个时候,他已经很老了。但脸上却还是写满坚毅勇武,他的心还是像年少时涌满了热血。他的话让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