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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子风风火火跨了进来,一边乐呵呵道:“可叫我寻到了!这武夷山的大红袍可是我托了不少人花了重金几番辗转才从闽地买来的,衍祯你倒有口福……”爹爹托着一斗茶叶罐子撞入厅中,不妨瞧见宋席远,一顿,旋即道:“席远你也来啦?来来来,那便一块儿尝尝我这新茶。”宋席远面色一转,立刻喜滋滋地几步凑上爹爹跟前,两眼潋滟放光,“大红袍?!沈爹爹好手段!席远亦钦慕此茶已久,始终不得,深以为憾,不想今日好福气!”自从裴衍祯和宋席远成了我前夫以后,我爹便得了个奇奇怪怪不伦不类的称呼“沈爹爹”,爹爹也不以为意,由着他们这般。但见爹爹用茶匙小心翼翼地舀出一匙茶叶放入紫砂壶中开始冲泡,入水淋杯一招一式皆悉心备至,处处皆透着这茶的金贵。爹爹对茶叶的态度和对我们姐弟三人那是截然相反,我们三姐弟就像农户家散养的鸡鸭,磕了碰了,爹爹从来不放在心上,若是哪天下人禀报家里的茶叶不甚给跌了一罐,倒可以叫爹爹心疼得彻夜难眠上几日。这点宋席远和爹爹一拍即合,他亦喜好花重金四处搜罗各类名茶,遂将爹爹引为知音。我也以为,他二人若不做知音确实可惜了些。扬州城中哪个茶贩子不晓得沈老爷和三公子买起茶来花钱不眨眼,而且两人皆是“茶痴”,非但痴迷还痴混,从来分不清毛尖和毛峰,吃不出明前和雨后,最是好糊弄。一说起茶叶,此二人平日里做生意的精明劲儿便不知遁到哪个九霄云外。故而,时不时地隔三差五便有茶贩子托了人神神叨叨跟我爹或宋席远推销茶叶,一推一个准。就说我嫁给裴衍祯那会儿,陪嫁里便有十罐号称爹爹珍藏的君山银针,一日我误翻出一罐泡给裴衍祯喝,裴衍祯不晓得是我的嫁妆,喝得连连皱眉,当下便问我家中茶叶是不是快要喝完了。宋席远的茶叶鉴别能力比起我爹爹便更是臻入化境,那日不晓得是谁诓他买了一罐据说顶级的祁门红茶,宋席远如珍似宝地泡了给我喝,我一尝当下便觉着这味道十分熟捻,之后细细品味了一番方才想起,这分明和我小时候奶娘煮的茶叶蛋味道如出一辙,可悲可悲。今日爹爹这大红袍不知又砸了多少银子便宜了哪个舌灿莲花的茶贩子,罢了,千金难买心情好,只要爹爹喝着开心便好。本来我出阁前喝茶倒也分不出个三六九等所以然来,只是跟了裴衍祯两年,方才对这茶叶区分得清楚了些。我端了杯爹爹亲自斟的茶尝了尝,果然不出所料,只是一般普通的武夷岩茶。幸而此番还未太离谱,我原以为那茶贩子会拿闽地的另一种唤作铁观音的茶糊弄爹爹,这般看来这茶贩子还是良心未泯。宋席远却连连赞道:“甘甜馥郁,大红袍果然名不虚传!”爹爹捋了捋胡子显然十分开心,又满目期许地看着刚抿了一口的裴衍祯,但见裴衍祯将茶杯放下,怡然一笑,道:“是还不错。”于是,爹爹便是在宋席远此类一窍不通的茶友和裴衍祯此类含蓄不直言的茶客纵容下,自得其乐地在茶痴这条路上一条道走到黑。正喝着茶,下人来报说是富春楼的小厮给沈小姐送菜来了,我一时怔然,全然不记得自己曾给富春楼下过单子叫菜。宋席远却立刻起身自作主张替我答道:“送进来吧。”转身对我道:“妙妙,是我叫的十全大补菜,你如今有身子,这么瘦可不行,得好好补补。”说是“十全大补菜”,我以为不过十道,不曾想却摆了一桌子,倒像是满汉全席了。鹿茸党参龟鳖乌鸡……还有若干看不出是什么的菜,一大早便这么吃,怕不是要血尽而亡。幸而大家都还未吃早饭,遂招呼爹爹裴衍祯宋席远一起坐着吃。刚坐下,宋席远便夹了一筷子黑乎乎瞧不出是什么的东西放到我碗里,道:“妙妙,吃点干煸蜂蛹。”我一下顿在那里,宋席远太半见我面色有异,便又夹了另一堆东西给我,“不喜欢吗?那就吃点拔丝蜂蛹。”见我还是不动筷子,遂又换了一道菜,“还是妙妙想吃这清炒蜂蛹?”我看着碗里肥硕的蠕虫尸首,心平气和道:“关键不是拔丝还是干煸,我不喜欢吃蜂蛹。”宋席远眉目纠结,“妙妙,可是这蜂蛹据说吃了可好了,可以安神养胎。”我以为不被惊着已是我定力十足,更莫说“安神”……裴衍祯声色不动夹了一筷子那鹿茸里的配菜萝卜丝到我碗中,我以为尚且还对胃口些,宋席远一看我嚼那萝卜丝,登时脸色便有些愤懑。正吃着饭的爹爹却突然停了下来,道:“妙儿,听说前些日子你去相亲了?”“嗯。”我直言不讳应道。裴衍祯默默嚼了口米饭,宋席远吃着拔丝蜂蛹,二人未抬头,我却一时莫名觉着有些压抑,想是夏天到了,早晨难免有些闷。爹爹一拍大腿,脱口便道:“相什么亲啊!丈夫如钱财,乃身外之物,可有可无。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呃……我顿了顿,一时有种茅塞顿开豁然开朗之感,当即应道:“对哦!”裴衍祯停下筷子看了看窗外,伸手扶了扶鬓角。宋席远拨着碗里的蜂蛹目光略显呆滞涣散。果然还是爹爹见识广。孩子没爹其实也没什么,我没有娘,不也好端端活到如今一十有九这把年纪!小门小户女子必得有丈夫为的是有个支柱养家,我们沈家又不缺钱,养大个把娃娃想来还是游刃有余的,我之前果然狭隘了,幸得爹爹点拨。我一时想通,心中难免通透舒畅,便夹了一筷子海参,刚嚼了两口,突然想起老陈说这海参壮阳,一下腹内便有些翻滚之感,捂嘴转身干干咳了两下,道:“我饱了,你们吃吧。”听得宋席远道:“吃这么少怎么行,多少再吃些。”裴衍祯端了一杯清水给我,“妙儿可是不喜这油腻?”见我点点头,便俯身温和问道:“妙儿可有想吃的菜?”我想了想,觉得除了一样东西实在吃什么都有些难受,遂直言与他道:“醋溜白菜。”宋席远立刻否决,“白菜帮子顶什么用。”裴衍祯却挽了挽袖子,“妙儿,你先喝点粥,我这便去给你做。”说着便径自让一旁下人领着去了厨房。裴衍祯虽然不善舞刀弄剑,但是铲子我以为舞得却不错,是位深藏于民间的大厨。过去两年里他若有时得空便会亲自下厨做一两样小菜,味道决计不输给富春楼的大厨。我初次见着难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