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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方小世界中,人死之后当留全尸厚葬。偶尔有人断了胳膊断了腿,还得找殓师给补全了,放进棺木里入土。唯独北山脚下城池中的凡人也好,修士也罢,大多将先辈的尸身火化。骨灰放入坛子里,送入北山寺中的佛堂与佛祖一起受和尚与信徒的供奉。如今倒好,无数人骨灰同北山色的佛像一样,倒在了地上。跟别人的掺和在一起,被风吹散了。寒松猛的想起在金杯秘境之中,封鸿道人立下的那些泥塑。封鸿道人祸害的苦主们,明知他就在里头,但因着那些神像日夜被人供奉,早已有了神格。即便是他与灵璧,斩向神像也会受到惩戒。“女施主,是你劈的?”终于开了口,寒松跪在蒲团上,转身面向灵璧问道。灵璧双手伏在地上,额头贴在石砖上,看起来比来进香的信徒还要虔诚。听见寒松叫她,赶紧抬起头,前额处红了一片。嘟嘟囔囔的,灵璧担心坏了她与寒松之间一路走来的情谊,好一会儿憋的脸色与前额一边儿红,才点点头。“是我,可!”解释的话憋到了肚子里,倒不是灵璧不想解释,是寒松得到确定的答案之后,便黑着脸将脑袋转了转了过去,不再将目光投放在灵璧身上了。委屈巴巴的跪好,灵璧恢复了方才的姿势,前额贴在石砖上,蹭了一脑门儿不知道谁的骨灰。“佛祖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糊涂了。”左手食指往寒松处指了指:“你可千万别怪罪他,虽说寒松是护寺的武僧,可那时他不是被抓走了嘛……想要护您也有心无力不是?”声音压的低,叫风一吹便散在了空中,灵璧继续着。“外头那个穿道袍您看见了吧,他才是罪魁祸首呢,您要是怪罪,就怪他。”灵璧抬起头,因着佛像太过高大,扭的她脖子疼。“怪谁也不要怪寒松呀……”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担忧寒松,灵璧将其归咎为心里头有愧。神佛这东西呢,向来小心眼子。灵璧在凡间行走算命的时候,那些不信神佛的,即便是在寺庙的墙根儿里撒一泡野尿,倒了晚上仍旧能够安眠。可若是来进香的信徒,进寺庙的时候没按规矩,踩了一下门槛子,就得倒好几天的血霉。别看高高在上,可竟是欺负老实人。灵璧担心佛祖将她的罪过怪在寒松身上,而一想到寒松要替自己受罚,她就浑身上下不得劲儿。要知道灵璧可是个闯了祸后往师兄弟上推锅毫无愧疚之情的人,干了坏事后被捉到,不管掌门怎么问,灵璧都会咬紧是师兄撺掇的。趴在地上,她自己也奇了怪了。若寒松开了慧眼,此时定能发现灵璧内心的纠结,然而他眼下,有别的事cao心。灵璧用剑劈刺rou佛伪神,都能叫反噬的险些丢了性命。如今佛堂里的,可都是被供奉了数不清年头,自老祖建寺时就立在这里的真佛。外头东倒西歪,罗汉的脑袋都从脖子上掉下来了。为何……寒松再次回过头,上下打量着灵璧。身上挂了些彩不假,可一瞧就是与人斗法时留下的伤痕。但全须全尾,半点没有叫神佛反噬的痕迹在。青丝柔顺的盘着发髻,有几缕因着取了金簪,垂下来挡住了半边面庞。黑靛靛的,半点无有被天雷轰过后的焦黄。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了心头,寒松眼神冷了下来,胸中热血跟着降温。他一膝抬起,撑着站起身来。从乾坤袋中唤出了禅杖,恰好山风吹来,让锡杖上的零碎叮当作响。灵璧这里还替寒松cao心呢,他却一点儿不恭敬,竟然不跪着,反而站了起来。若不是怕佛祖生气,她都要起身过去把寒松按在蒲团上了。还不好好向佛祖悔过?被神佛惦记的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寒松的不敬远比灵璧想象的来的猛烈,来的多。锡杖抬起又落下,和尚上前一步,朝着佛祖的塑像走去。一步两步,三步。长腿向上一抬,寒松一跃而起上了神台,停在了一位罗汉的脚边。他的个头已是高大,但与神像一比便显得异常渺小。“和尚,你发的什么癫?还不赶紧下来?”灵璧心急如焚,双手竖在头顶,上下的挥动。“佛祖佛祖,这可是你门下的弟子,可不能真的怪罪。”她这里朝佛祖替寒松求着情,和尚的忤逆之举却还在继续,似没有听到灵璧的呼唤一般,寒松手持锡杖,朝着佛堂里正中间的佛祖走去。怒目金刚自上而下狠狠的瞪着寒松,寒松只当没有瞧见,停在了佛祖的脚下。他抬起锡杖,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探查其中深意的笑容,狠狠的将禅杖尖端处如同刀斧的那一块,刺向了脸台上佛祖的赤足。泥塑应声破裂,碎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往地上散落。佛像倒是没什么反应,底下的灵璧跳了起来。两步并作三步跑过来,伸长胳膊试图将寒松拽下来。“疯了疯了,你快些下来罢!”寒松往外头瞧了瞧,天朗气清,万里无云。不理会灵璧,他拔出锡杖高高举起,紧接着再次插到了佛祖的赤足上。一只脚碎了,神像失了平衡晃荡起来,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摇摇晃晃的似要坍塌。如今顾不得什么恭敬与否,灵璧一跃上了神台,拽着寒松拖到了下头。二人一连向外飞驰,身后有风袭来,停下身子再回头去看,连佛祖也倒了下来。紧紧的拽着寒松的手,神像险些就砸到他了。“和尚,住持回来可得说清楚,佛祖这事儿跟我没关系。”灵璧通红的前额染上薄汗,上气不接下气。寒松这次倒是出乎意料,没有挣脱开女施主的手。原来他们供奉许久的,不是神啊。环视了一周破落的北山寺,寒松将锡杖丢到了脚边,嫌弃的望了一眼。“贫僧我,也要还俗了。”第104章【一更】“你想好了?”不知寒松为何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灵璧拽住了这就要往山下去的和尚,吞咽了下口水,严肃的问道。还俗是大事,对和尚们来说,天大的事。她在饭庄里听弹琵琶小妹唱过一首曲儿,说的是庵里的姑子思凡。光是夜里跪在蒲团上,对着佛祖犹犹豫豫便唱了一整天。当然最终会情郎的诱惑,让她背弃了佛祖,可毕竟人家还仔细思虑了大半夜呢。和尚你上山时还虔诚无比,怎的来了佛堂前突然闹起了妖?“想好了。”佛像轰然倒塌之后,溅起尘埃无数,呛的寒松抬起手捂住了口鼻。一脚踢开了脚下的佛祖臂膀,寒松的声音在灵璧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