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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事,不过是因为他太怀念某种家常味道,怀念某个人在厨房里条理分明、动作利落的切菜、炒菜风格,然而怀念太过飘渺,抓不到也摸不着,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他仿照那人当年的步骤,渐渐学会了他曾经不屑于学的那些家常菜——彼时看多了,所有步骤都记在脑子里,连放调料的顺序和比重,也都依样葫芦地拷贝了全套。周少川毕竟许久没下过厨,本日也绝非安心显摆厨艺,只是从前,他可以堂而皇之地站在厨房门口观摩欣赏,现在却失了堂正的理由,而且他直觉,真那么干,只会让此时此地的向荣生出一种不自在。起锅炒菜,双人联手,不多时已搞定了四菜一汤,向荣中午只吃了一份三明治,这会儿早就觉得饿了,招呼一声“不用客气”,自己先老实不客气地喝了一碗汤。跟着再品尝周大少做的菜,青椒rou片,韭菜扇贝,向荣尝了两口便觉出不对,那味道太熟悉了,说是他自己做的亦可,再想想刚才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少爷炒rou时的用料次序,他好像忽然就明白了什么。现代人吃饭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吃下来,话题从不间断,从建筑行业拓展到设计领域,再转向业内八卦,甚至连近期的电影、获奖都有涉及,观后感略有差异,但总体意见合拍,边吃边聊,颇有一种知己相谈甚欢之感。然而全部是浅尝辄止,两个人谁都绝口不提这些年来的经历,每当话题有转向过去的迹象,便匆忙打岔,掩耳盗铃似的飞快混过去。奈何都是极敏锐的人,谁都别指望能瞒得过对方的眼睛耳朵去,向荣吃到后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因为存着事儿,连下筷子都慢了半拍,也幸亏如此,饿极了的人才没吃撑,倒是周少川的胃口极好,四菜一汤,半点都没浪费。直到站起身,周少川才笑说好像有点撑,向荣迅速收拾了碗筷,煮了一壶咖啡来解腻,倒在杯子里晾了一会儿,见周少川只在客厅里闲溜达,并不提要去稍微私密一点的领地——书房卧室走走看看。曾经那么熟悉的两个人,连彼此身体的每一寸都了如指掌,而今,却隔着一道礼貌的客套,努力维系着一份不远不近的分寸感。始作俑者感到了一阵怅然,端起一杯咖啡,向荣慢慢走到周少川身后,见他站在客厅的架子前,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上头的摆件,半晌,忽然拿起自己之前做着玩的一套世遗古建——安徽宏村模型来看。微缩的古建群,大致还原了以月沼湖为中心的周边建筑原貌,精致而小巧,堪比明清时期的房子烫样。从前他们的课本上也有介绍徽派建筑,向荣估计周少川早忘光了,也不会记得那些他不曾去过的地方,便笑着介绍:“这是安徽宏村,看过卧虎藏龙吧,里头有一段就是在这个月沼湖拍的。”他自然而然地说着,完全看不见背对着他的人,此刻脸上的表情。周少川托着那座小模型,手一阵阵地在发抖,向荣方才问他什么?好像是问他晓不晓得这是哪?他在心底无声地发笑,其实何用介绍,这小小的古村落,根本是他今生今世都难以忘怀的一处所在!原本不愿再回想的往事,倏然间跃上心头,那大约是在七年前——彼时,他已耗费了一年的时间,足迹几乎踏遍了整个中国,从南下广州开始,到广东全境,再到一、二线城市,他几乎把能找的地方全找了个遍。其后仍不死心,掉转头,继续朝三、四线城市出发。那时节,翟女士对他失望透顶,声称绝不会动用任何人脉资源帮助他,他也没指望依靠别人,一手一脚不放弃的苦苦寻觅,最后辗转到了中部安徽,遇见了一个不算相熟的同学,其人刚好在建筑行业协会工作,在一份徽派建筑考察团名单上看见了向荣的名字,赶紧通知了他。循着行程,他在阴冷的十二月底租了辆车,马不停蹄的赶往皖南,却遇见持续下了一个多月的大雨,皖南多山,他一度遭遇了山体滑坡,记得等待救援时,他心内焦躁不安,生怕这几个小时过去,他会再次错过要找的人。终于狼狈不堪地到达了宏村,他什么景致都顾不上看,在月沼湖畔见到正拍合影的考察团,他当即像个神经病一样地冲上去,可等人家拉来了向荣,他才赫然发现,原来只是个乌龙,此向荣非彼向荣,不过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而已。月沼湖面波平如镜,他那颗心也死水无澜,一年以来,他一直焦灼地念着一句非常可笑的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结果却发现在这个通讯如此发达的时代,他的寻人之路竟依然会迷失在浩渺人海。苍茫天地,他无论花费多少时间心力,也还是找不到一个决意消失在他生命里的人。无论多么执拗的人,终究也有心灰意冷的一天,他在月沼湖畔站了好久,直到下起雨来,从淅淅沥沥到倾盆瓢泼,游客们全走光了,只剩下他一个,他怀着最后一点执念,一遍遍在心里重复着说,我只想知道为什么要走,到底为什么,我只不过想求一个答案……离开了皖南,他发起高烧,温度急速飙升至41度,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先返回北京。这一病,断断续续迁延了一个多月,后来还是黄豫破门而入,把他弄去医院输液,劝诫他找也找了,疯也疯了,要走的人不会再回头,是时候回家去,做该做的事了。前两年,他的社交圈里忽然刮起了一阵中国风,有人在ins上Po了张古村落的美景图,跟着就有人询问他徽派民居到底值不值得看,他那时笑着回答说景色很美,一颗心却早已疼得无所适从。于是,他便知道他根本没忘,如果这辈子都找不到向荣,那么这个人连同这个名字,就永远如影随形,在他的生命里挥之不去了。现在这个影子一样纠缠着他的人,就站在他身后,毫不知情、毫无顾忌地询问他知不知道那个令他悲恸伤情的地方,多么可笑,周少川勉力控制着,不让自己浑身发抖,他说服过自己,向荣确有苦衷,他们业已蹉跎了那么多时光,不该再对过去耿耿于怀了,可经历的那些日日夜夜、颠沛流离,每出现一点蛛丝马迹便能燃起一线希望之火,随后,又一次次被现实的冷雨彻底浇灭……他的四百多天,他其后的七年时间,真的不是一句“随叫随到”就能补偿得了的!周少川放下了模型,只觉得满腔的苦涩已溢满到了喉咙,他抑制不住地想给自己讨要一个公道,他终究是个平凡人,不能做到物我两忘的宽宏大量。向荣也察觉到面前人的异常——周少川呼吸变得急促,背脊一阵阵在起伏,可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何以引发对方如此强烈又奇怪的反应,上前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