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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自转而生父神、母神创造万物。然神祇有责,责终而终,为保后世不乱,父帝造龙为天族,母神取地阴灵气而聚子,便是最初的我族,即我族帝君,鬼辛。盘古大神开天地,洪荒起,不周乱,世外生魔域,章尾山少绾始祖出世,天地始有浩劫,随即诸神之战,众神陨落。而天鬼二帝分别承继父神、母神蛮荒神力,皆有统领六界之威,他二人互不相容,这便是七万年前那场争位的缘由。”鬼厉盘膝于蒲团之上,神色郑重。他面前离地三尺,一卷长轴铺陈而出,其内移山填海巨浪滔天,惊风破雨声声悚然,观其恍如其境,金甲与黑甲相替相连,厮杀声不绝于耳,以血成雨,化灰为山,灵兽狰狞,动荡人心。那是天地初始的洪荒,继而妖族落,仙族兴,各自择主,天鬼争夺,再掀波澜。死伤无数,白骨成堆。“龙承父,灵承母,帝君与天帝之能本就处于伯仲,难分胜负,鬼厉你应知晓,败虽易,灭顾艰,可帝君最终却魂散于神域,你可知是何故?”鬼厉勉力按下心中被激荡起的震撼,虽心知宫历所著多半为假,仍缓缓开口,“据记载,帝君战败于天帝,六界不容二主,因此自行毁去修为,归于尘地。”不意外的归令摇首,心中似是愤懑难平,“天族惯会修饰太平,当年一役,若非天帝以卑劣手段窃取鬼帝灵珠,如今这六界之主还不知是谁!”这话太过大逆不道。归令直射的目光森然,一字一句半点遮掩都不作,“鬼厉,你应当清楚的,你既应了君上要夺下鬼君之位,那天帝就绝不会允下你与那天族太子的事,你该放下了!”鬼厉对上他八眼瞳孔,抿唇,出声轻而果决,“我做不到,也绝不会做到。”“你!”鬼厉未再与他争执,推门而出,脚边一罐梅雪歪倒,侵湿了草席。屋内,归令气急,蛛脚劈裂了木桌,黑洞洞的眼眶里忧虑不断。如今鬼厉的劫数,竟是还未结束么?为何这么久了,竟是一点动静都不见?君上算得的,真的不会出错么?……梵音阵阵,庄严郑重的法印在几近虚无的雷音寺内盘旋,三十二种大人像,“吉祥万德之所集”。金身罗汉,万千菩萨法身,十大尊者,或立于莲花座,或盘膝浮于半空,皆是面容平静肃穆。最高之上,金座莲台,佛祖法身围绕着明黄,看不清面容,口中语出潺潺,每一句都是世人难求的箴言。团子一袭墨紫锦罗短袄,端坐于一尊圆莲蒲团之上,静心聆听。西天每三月一开的讲座,亦是天帝给团子布置的功课之一。当初夜华师从慈航真人,如团子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听过的。夜华被罚下界,虽然明眼人都知道只是明面上的惩罚,却还是有拎不清的等着看他的笑话,因此,团子只能做的更为稳重,这偌大的天宫,已经无人会容许他撒娇了。步出雷音寺的稚子,姿态是与年龄绝然不符的沉静,独自一人站在无边云海之前,身后远远跟着三两仙婢。这一百年间,不得允许,他是不能私自下界去探视夜华的,而天帝已明旨下令,不允他接触鬼族之人。内里的暗示清清楚楚,他不能再如之前一般,私自去见鬼厉。以往在鬼厉面前都是天真乖巧形象的团子,实则于人情一事已是不少通透。夜华将他教的出色,小小年纪便行事稳重,待人妥帖,而帝君亲自教养更是体现了对他的重视,也是毫无掩饰的告诉另起心思的人,他的父君,夜华,仍旧是这天族不可更改的太子,未来的帝君。只是,终是有愚蠢的,看不清天帝的态度。背对着众人,团子眼中悄然露出一丝委屈和沮丧。父君告诉他,白浅姑姑是他的娘亲,可是姑姑居于青丘,他又被帝君日日教习,就算关心亦只不过是偶尔询问一两句,寻常母亲会做的,她有心亦是无力。以前还有父君会陪着自己,而现在,除了帝君严厉的面容和真人刻板的谈经论道,再无一人,会关心他到底开不开心。他摸了摸身上一匹珠白马,木制的玩偶掉了一点颜色,手工谈不得精致。那是在青丘的时候,鬼厉送给他的。鬼厉送他的玩具,鬼厉给他做的饭,鬼厉为他束起的长发,鬼厉抱他的温度……有很多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去想,若是鬼厉是自己的娘亲多好,反正父君也喜欢他。可是,怎么可能呢?……一成不变的景色会模糊人对时间流逝的敏锐度,悠悠终年,彻夜难停的风雪席卷山崖。凡人总以为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神仙一个呼吸间说不准便是一个整年,这话是不错,却也得分出个时候。修真闭关,动辄数月,闭眼入定,时间被忽略在感悟天地之外,修为深者,兼之寿命长久,一次闭关修行数年亦不鲜见,诚然如此。但若是不在修炼状内,神仙一日的流逝比之凡人,又怎会多出哪般异处?一样是青日转暮,一样是十二个时辰。一刻一时皆是亲身度过,哪里就有分何等快慢?人心所谓长短,说到底,是心意作祟。众人皆知他心存抑郁,素日也不常打扰。而先前出了件尴尬事,燕回狠狠责骂了杀生,又愧疚自个被令王调开,是以近日也未敢多晃出来。这诛仙殿便愈发的冷寂起来。身旁的公文堆积,他不喜有人侍候,这诛仙殿里所有的侍从早已退了下去。如今长老席郁宸登位新首,明面上仍是割据,实际上经此一役,聪明些的都知道长老席已归鬼王教所属。一步之遥,便是鬼界之尊。他应下擎苍要夺得鬼君一事总算是快要到了尾声,只希望擎苍所言能唤回青云众魂一事为真。虽说不少预兆有显,可是归令不言,许是他想多了亦说不准。如果不如自己所猜,那也许是件好事。批改完一摞公文,鬼厉疲倦的揉了揉头,手中的乌木笔杆一顿,点出了一划朱砂。当年他不过一个被灭全村的孱弱幼童。勤难补拙,愚驽不堪,师傅虽说喜欢自个但却仍旧恨铁不成钢,若非夜华在,恐怕青云之上的日子是不好过的。他曾以为他这一生都要囿于三尺疱间,碌碌无为。可世事变换,不过数百年,他已名扬三界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