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小说 - 耽美小说 - 春风渡关山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着。

王谨之听了,背脊马上便紧绷了起来,他想起程亦轩出神地哼唱着“七月九,荷花开”时的模样,心中已经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一路上紧赶慢赶,快到太月池畔时,本已能遥遥看到那一抹月白的瘦弱身影。

可却无论如何没想到,下一刹那看到的就是那少年跃入池中的决绝背影。

程亦轩才刚满十七,他那么年轻,唱歌时候的模样那么鲜活好看,他怎么能忍心就这么离开人世。

王谨之的鼻子发酸,最后几步他已经腿软得站不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踉跄扑到了池边,然后扑通一声跳进了太月池中。

王谨之一跃进池中就状若疯狂地挥舞双手拨开碍事的莲叶,然后猛地一头扎入水中,他水性极佳,在水中也毫不犹豫地睁开双眼。

夜色中的池水一片混沌,时而有星点的月色洒进来的粼粼波光,王谨之在水中游曳着,他眼前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太月池大得让他几近绝望。

“程公子、程公子……”

王谨之浮起来换了口气,惨然地喊了两声,随即又深深地潜了下去。

感觉脸上有热热的东西流淌了下来,然后融化在水中。

他无法自控,想到他将永远失去程亦轩,灭顶的恐惧如同太月池的池水一般将他淹没。

他想着程亦轩温温软软的笑脸,望着他时那双桃花眼里隐隐的欣喜,想着程亦轩可怜巴巴地对着他喊疼时的模样,他是多么地喜欢程亦轩啊。

他整颗心也都牵挂在那个少年身上,程亦轩的一喜一悲牢牢系在他自己身上,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他为什么就是这般懦弱。

他若是应了那声“谨之哥哥”,他若是早一点紧紧抱住程亦轩,是不是便不会是这个结果。

就在这时,他的手挥动着,突然之间勾到一件湿湿的长衫。

王谨之浑身一个激灵,转头一看,他的心一下子激烈地跳了起来,他看到了那件月白色的长衫——在幽暗的池水中,那件衣衫像是一道皎洁而柔美的月光。

月光里裹着他的轩儿。

……

王谨之一把紧紧地抱住程亦轩冰凉的身子,少年的身体那么安静、那么温顺。

王谨之双腿用力蹬动着,终于猛地将头探出了水面。

他甩了甩湿透了的头发,夹着程亦轩的腰身向池边游去,然后把少年的身子高高托起来,放到了青石台上,接着才自己爬了上去。

程亦轩躺在青石台上,因为呛了太多水,他紧闭着双眼,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得几近透明。

王谨之慌急地探了探他的鼻息,感觉到仍有微弱的热气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右手运起内劲在少年的腹部一下、一下地按压着。

直按了十多下,程亦轩的身子才突然弓了起来,“哇”地一下,大口大口地呕出了呛进去的水。

他一边呕,一边又时不时剧烈地咳嗽着,折腾得一张惨白的脸都泛起了一丝浅浅的薄红。

王谨之轻轻地拍着少年细瘦的背脊,他一直都没有说话,许是因为大喜大悲,他心口跳动得太过厉害,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只是想,程亦轩还活着,真好。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

程亦轩究竟是溺水的时候颇短,这么顺了顺气,已经缓过来了许多,等到终于不再呕出池水的时候,他转过头,看见浑身湿透的王谨之狼狈的面容,一双桃花眼里不由泛起了一丝痴痴的神色。

“谨之哥哥……当真是你吗?”

他喃喃地道,有那么一刹,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已经死了,这才看到了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王谨之的手抚摸着他的背脊,那么关切地凝视着他,可不就像是梦里一般吗。

“程公子……”

王谨之低沉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他的眼角有些发红,他实在后怕,想到如若有个万一,他就怕得背脊发寒,几乎是有些发怒地道:“你怎能、你怎能如此?你就没想过,你若是当真出事了,我——”

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实在是不知该如何继续。

“谨之哥哥。”

程亦轩冰凉的手指轻轻抚摸上王谨之的面孔,然后将粘在王谨之发丝上的一片海草轻轻地取了下来。

“你……你会舍不得我吗?”

少年的双手不由自主扯住了王谨之的衣襟,他湿漉漉的面孔上,那双桃花眼里满是企盼。

他问了这一句,忽然猛地打了个喷嚏,夏夜露重,他浑身都湿透了,自然是容易着凉的了。

王谨之的胸口一阵发抖,他舍不得啊。

他怎能舍得呢。

他舍不得程亦轩离开,舍不得程亦轩受伤。

他恨不能将程亦轩捧在手心里,像掌上明珠一样宝贝着,日日夜夜都抱在怀里,把少年的身子一寸寸地亲个遍。

可不知为何,那句回答偏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在这一刻,他仿佛突然之间又成为了那个可憎的王府大管事,无形的规矩将他死死地摁在那一个方寸之地。

他沉默着,看着程亦轩的神情一点点地、一点点地黯淡下去,他几乎是从胸口中一字字地挤出了一句话:“程公子,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程亦轩哀哀地垂下了眼帘,他细密的睫毛打湿之后,更显漆黑浓密,湿湿地垂在眼睑下,无助地任王谨之轻轻把他横抱起来。

他把头轻轻地贴着王谨之的胸口,心中也不知是酸楚还是无奈,王谨之从未这样亲密地抱过他,这本该是他如获至宝般的幸福了。

可王谨之却是要抱着他,把他一步步送回那个可怖的牢笼之中。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王谨之的衣襟,望着月光下王谨之深邃的轮廓和湿透的发丝,他不怨王谨之,真的不怨。

王谨之是孤儿,摸爬滚打十多年,人如其名的谨言慎行,才终于成为了王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管事,重得王爷信任。这般地位,何等难得。

他虽然于许多事都不懂,可他晓得王谨之辛苦不易。

他本是个不配说喜欢的人。

潇湘馆里的小倌,身子被卖给了宁亲王时,这颗心仿佛也就一同给卖了,他是不该存什么妄想。

他已经胆小了一辈子了,怯怯地应对着这世间的一切责难和欺辱,被父亲卖给潇湘馆,被调教,被教导用身子好好伺候宁亲王——他从未为自己活过。

可他如今也算是死过一遭的人了。

他真的再也不想,像从前那样活着,做只任人摆弄的蚱蜢。

王谨之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出了太月池园。

他站在青花石板上,望着一左一右的岔路,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低下头,和程亦轩无声地对视着。

他走的每一步,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