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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李熏然没心思说笑,看着两页复印纸发愣。复印机效果还好,方孟韦和李熏然一模一样的圆眼睛愈发的黑白分明。亮亮扒着李熏然的肩膀看方孟韦的档案,他认字又多了些,就是看繁体费劲:“笔画好多。”凌远呼噜呼噜李熏然的头毛:“别心事重重的,不就长得像吗?有什么呀。”李熏然翻个白眼:“那因为不是你。你没找到和自己长得像的人。”凌远很自信:“不可能有。”昆明机场被空袭sao扰月余,政府没有能力另寻地址建机场,所以就像跟日军拉锯一样,日军过来炸一轮,地勤后勤上去修,把破破烂烂的机场补一补。有谣传说第十四航空队要从河南撤到昆明,但是没人说得准。方孟韦领着学生营跟着参与修复工程,什么活都干。经常干着干着来空袭,大家训练有素地扔了工具跑去地下掩体。方孟韦在重庆呆了七年,对于“跑警报”非常有心得,他的学生营没有人死于空袭。或许这是个小小的奇迹,但……没人为它欢欣鼓舞。多张活嘴,就多个吃饭的。饥饿,是最痛苦的折磨,它让人的内脏造反,恨不能消化吸收了自身骨髓血液。男学生们越来越躁动,他们很多人实际上是为了吃顿饱饭才响应运动号召来参军,谁知道进了军队更挨饿,还要没完没了地干活修机场。女学生一直有晕倒的,被人摇醒还责怪:你怎么摇醒我?起码昏了不饿呀。方营长竭尽所能搞到了一些红糖。战乱时红糖是天价,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的,据说跟后勤那些膘肥体壮的拍了桌子。然而还是不够,学生营一百多女生,每人只能分到一小包,男生想都不要想。方营长给女学生发红糖,有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女生忽然起了调笑的心思:“方营长真体贴,这红糖你让我们什么时候喝呀?”方营长半低着头,从耳朵红到脖子。民国三十三年六月底,昆明机场上空突然来了许多飞机。不像之前国军装配的圆滚滚的意大利飞机,也不像纸扎玩具似的日军飞机,而是一种劲瘦结实,霸道凌厉的梭子。方孟韦正在搬水泥,他抬头一看,愣了一下:美国飞机!他心里简直惊涛骇浪,又期盼又恐慌,又欣喜又心酸,陈纳德的十四航空队来了?那方孟敖呢?昆明通讯部根本查不到他的消息。学生营沸腾起来:美国空军!美国空军来了!他们有救了!日军攻占洛阳,汤恩伯的双枪兵大部分不战而溃,陈纳德的十四航空队激战无果,撤入昆明。昆明机场搞了个简短的欢迎仪式,方孟韦慌慌张张地跑回营房。他现在身上的军装干活干得都是土,没有换的,只好脱下外套用掸子使劲敲了敲。他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擦了擦皮靴,再跑出营房。学生营的看惯了方孟韦一板一眼的德行,头一回见他在非空袭的时候如此狂奔。方孟韦跑到机场跑道的时候,一长队飞行员已经走过去很多。实际上飞行员没有时间跟人寒暄,他们稍作休整,还得上飞机,鬼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昆明政府的“要员”来给他们接风,他们不得不牺牲本来就不多的休息时间打起精神听这些政府官员放闲屁。人群在跑道两侧围得层层叠叠,方孟韦在人群后面又跑又跳,挨个飞行员辨认。白种人略去,黄种人矮的略去,他看到一个大高个子,背影像方孟敖——方孟敖离家那年方孟韦十三,方孟敖自己也不大,这么多年,方孟韦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方孟敖。方孟韦喊了一声:“哥!”穿着飞行员皮夹克的高个子正在边走边跟一个白人飞行员聊天,无意中回了一下头,什么也没看见。欢迎仪式还有乐队,全是噪音。方孟韦看清了他的正脸——真是方孟敖!方孟韦急切地喊:“哥!哥!”方孟敖再没听见,径自走了。方孟韦再没机会去找美国飞行员。因为终于等来了军用物资。鬼子大约知道陈纳德来了,竟然不再来sao扰。美国的运输机终于落下,援助的物资食品被服全都被搬了出来。方孟韦和后勤的司务长有梁子,为了给学生营争取吃的方孟韦差点揍过他。搬物资方孟韦必须去盯着,他怕司务长使坏。然而振奋人心的各种罐头咖啡压缩面包堆在机场副跑道上,并不往下分,又用帆布盖了起来。已经有好几个营长过去理论,为什么物资运来了东西却不下发?就是不下发。理由是“作长远打算”,这些物资要屯起来,以备不时之需。陈纳德在昆明呆不久,恐怕会返回重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等美国人一走,昆明的这些军用物资是不是真的入库,就只有天晓得。营地里下级军官和士兵人心浮动。方孟韦被指派去看守物资,他领着一队学生兵站在夜雨中守着帆布下面成箱成箱的物资。有两个男生互相打了个眼色,其他人渐渐围向方孟韦。方孟韦站得笔直,不吭声。十多个人不动声色地走向方孟韦,方孟韦低沉道:“你们的步枪里,没有子弹。”其他男学生一愣,方孟韦原本没有看他们,这时候转过身,锋利的目光割得他们一悚。有个嘴硬的:“你的步枪里也没子弹!都特么唬人的!”方孟韦抿着嘴,微微笑了。他抬起右手,在幽微的光亮中反射着阴森的光泽:“都别干傻事。”有个眼尖的认出来了,这是一把勃朗宁,方孟韦平时都藏哪儿?他们吞咽一下,方孟韦不疾不徐:“一共六发子弹。你们谁来当前六个人?”方孟韦在一个下着大雨的稀松平常的夜晚掐死了一场叛乱的苗头。学生们永远是最聪明也是最愚蠢的人。自信到狂妄是致命的缺点——这些男生计划杀掉方孟韦,抢夺物资逃出昆明机场,甚至逃出昆明。他们是被饥饿逼疯的野兽。方孟韦当然知道。第二天一切照旧,什么事都没有。地勤部队的营长领人来换岗,还给方孟韦递了一根烟。方孟韦笑着收下了,甚至很老练地用鼻子嗅了嗅:“好烟呀。你居然能搞到。”然而,他从来不抽烟。在雨地站了一宿,方孟韦神色平静地洗了个澡,换衬衣内裤。白天有热水供应,但不多,经常洗澡洗到一半只有凉水。多数人糊弄两下权当洗过,方孟韦打着哆嗦咬着牙一丝不苟洗到彻底干净为止。他洗澡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蓬乱着,衬衣领子没系风纪扣,手里端着个搪瓷盆,看见不远处站了个人。穿着土蓝色老旧的破长袍,带着粗框大眼镜,围着鸽灰旧围巾,两只手揣在袖子里,像一个落魄的大学讲师。他旁边的军官看见方孟韦从澡堂出来:“方营长,正好,有人找!”方孟韦当然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