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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孟韦特意穿着军装,把帽檐压低一些,正好遮住他的眼睛。帽檐的阴影让他有股凌厉的气势,难以琢磨,所以令人生畏。荣石开着车到了闸北。方孟韦坐在他旁边,轻声问道:“一整仓库的粗布……你有办法运走吗?”“有。”方孟韦转动旋钮,电台广播里女声嗲嗲地介绍着康青公路,说十一月份可以通车。“我对西南地区的地图熟悉程度,恐怕比你对上海的弄堂都要深。”方孟韦笑道:“不同版本的,我天天看。”荣石叹气,驼峰航线。“我一直在想,有铁路就好了。穿过喜马拉雅,青藏高原,云贵高原,直达四川……你说可能吗?”“那需要……很多。”荣石开着车:“一个没有战乱,团结的国家。”方孟韦没有说话。闸北的上海仿佛不是上海。可是闸北是上海的一部分。荣石刚下车,成群的苦力围上来,问老板要不要雇人。一个管事模样的过来轰人,领着荣石和方孟韦穿过乱七八糟堆叠的木柴煤炭石子水泥,走到一处高大的仓库前面。两个工人吃力地推开生锈的门闩,让人牙酸地吱嘎一声。管事的拿手帕擦汗,看看荣石,又看看方孟韦,拿不准这俩人的关系。一般这样的,官家子女兼着掮客倒资源是天经地义的,特别是在军队混的,简直不倒没天理。上海是个中立的孤岛,重庆的,北平的,南京的,各式各样四面八方的嘴脸看得多了。方孟韦是银行家的小儿子,勾搭一个荣石这样的大资本家挖国家墙角,非常般配。可是这俩人现在看来眉眼间也不是生意伙伴的关系,似乎更亲密。大门被推开,一仓库纯棉线粗布。方孟韦戴着白手套,慢慢吞吞掏出一块手绢,捂住口鼻,指挥工人抽出几匹,随意看了看,又递给荣石:“荣先生,您看这成色行么。”荣石戴着墨镜,只微笑。方孟韦撂了布卷子:“我知道你这是屯的旧货,哪知道糟成这个鬼样子?”管事儿的擦汗:“您给我们襄理打电话,急着要,我们襄理手头上实在是……”“哈,你们襄理这批布砸手里天天亏库房的钱,当我不知道呢。不是我着急补亏空应付我家老头子,用着求你们‘襄理’?你们‘襄理’没跟他姐夫说自己这仓库粗布怎么来的吧?”荣石站在方孟韦身后,看他发作公子哥儿脾气,不动声色地转手指上的大红宝石戒指。小样儿。管事儿的一面擦汗,一面把二人带进附近的办公室。荣石一直不吭声,方孟韦把纨绔演了个十足十。管事儿的敬烟,方孟韦放鼻子底下嗅嗅:“我不抽白金龙,下回备着埃及。”荣石看他嗅烟的样子,一挑眉,连忙忍住笑。管事儿的被方孟韦拿捏,一点脾气也没有,只在心里叫苦。襄理原本以为逮着个冤大头,想狠狠宰一笔,没想到这也是个鬼精,这帮高官王八下的蛋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从上午折腾到下午,把林襄理都给折腾来,对半价砍。林襄理使劲哭穷,方孟韦冷笑:“没我收拾你这一库房垃圾,你想怎么处理?少特么来,打量我不知道行情呢,上回谁在重庆喝得自己老子都不认,吹自己姐夫如何如何了不得?你姐夫知道你这一库房玩意儿?”荣石一直老神在在。谈妥了,荣石的人也是一直待命。荣石打了电话,他在上海的账房立即领着人过来,把库房交割。荣石一直戴着墨镜,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方孟韦拉着林襄理到一边嘀咕。这种倒货的事儿,当然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林襄理又不是笨蛋。荣石看着库房上锁封门,账房拿了钥匙,便开着车载方孟韦离开。开车到半路,荣石忽然停下车,暴发出一阵狂笑,一边笑一边捶方向盘。方孟韦默默地红了脸,局促道:“不这样,反而容易让人生疑。”荣石胸腔共振地笑,笑得整条路都看过来。本来跑车就没拉顶,方孟韦感觉四面八方的视线都带着糊味儿了。他刚想下车,荣石停止大笑,坐直了,深吸一口气:“你饿不饿。”方孟韦没跟上他的思路:“……不饿。”荣石吐气:“很好,不饿,我带你去探险。”“……探险?”荣石舔了一下嘴唇:“我告诉你上海到底应该怎么玩——把自己扔进上海,懂吗?随便逛到哪里算哪里,反正上海哪条巷子都不会亏待你……走咯!”荣石一打方向盘,整个车身一拐,方孟韦吓一跳。“凯旋”不愧是顶级的跑车之一,发动机平顺的声音一甩,速度便飞起来。荣石带方孟韦吃炒饭,吃完炒饭又去买点心。方孟韦举着奶油点心一边嗦奶油一边等着荣石去银行兑钞票。兑完钞票要去喝咖啡,路过成衣店,方孟韦买了一套秋款新出的西服。店主介绍说是意大利版的,总结起来就是:只有瘦子能穿得好看。方孟韦当即换下军装,跟荣石喝咖啡。喝到夜幕四合,俩人决定今天要夜不归宿,荣石领着方孟韦跑到丽都舞场。丽都门口闪烁的霓虹缤纷得可怖,简直跟阎罗殿一样了。荣石买舞票,问了句:“今天乐队是哪个?”售票的一看他没问今天的“招牌”,而是问乐队,知道这是行家,肃然道:“今天特邀美国阿比杜乐队,他们一般在天津,上海听到的机会不多。”方孟韦懵懵懂懂站在一边,眨着眼睛看荣石。荣石很高兴:“我在天津就追阿比杜,舞可以不跳就为听他们的演奏。本来以为来上海听不到了!可惜他们就出过一张唱片!”票房微笑:“先生,今天是最后一场‘屋顶花园’,您来得可真准!”方孟韦稀奇:“这又是什么噱头?”荣石拉着方孟韦进大门,并没有直接进舞池,而是拐进旁边小道,进了电梯。电梯直达丽都的楼顶——假山喷泉,依旧是彩色灯泡,可是没有楼下那么恶俗,显然是精心配过色的,琳琅缤纷。楼顶竟然种着一些少见的花卉,清香四溢,浸透了夜色。楼顶视野宽阔,四面是繁华如星的灯火,再远就是外滩辉煌的夜景。站在这样的高楼顶,让人生出虚假的雄心:恍然是踩着银河了!阿比杜乐队演奏着美国最时兴的摇滚乐,迷乱蛊惑的光线让贵人们发疯发狂。男男女女抱在一起又蹦又跳,优点是谁也顾不上谁。荣石没有点舞女,他抱着方孟韦,在舞池里旋转。方孟韦自上了楼顶,就是目瞪口呆的神情,何况他也不大会跳舞,跟着荣石踉踉跄跄地转圈儿,连着踩荣石的脚。荣石毫不介意,用力把方孟韦按在怀里,焦急地想把他嵌进自己魂魄之中。被荣石搂着和糟糕的舞技不知道哪样更让方孟韦窘迫,他干脆把脸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