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末】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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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NC-17 配对:潘塔罗涅x达达利亚 预警:小心点我不正常、是因为飞机失事而丧失某些行为能力的达达利亚、和捡到呆呆傻傻达达利亚的伪大怨种潘塔罗涅、含有作者过激幻想成分、涉及家暴内容、追妻火葬场可能、我不知道别人爱不爱看反正我挺爱看的、OOC、狗血、达达利亚看了连夜挖穿提瓦特大陆让我生吃大鲸鱼 Summary: 潘塔罗涅开门!你要老婆不要? Note: 字数1w+,阅读时长约……俺不太清楚(/_\) 灵感及核心设定来自于游戏《森林2:森林之子》中的同伴系统。 现代背景中诞生的狗血故事。 后续待定。 正文 潘塔罗涅决定把星期六定为他的苦难日。 就在这一天,他经历了飞机失事,死里逃生,流落荒岛等诸多难以言表的灾难……而现在,潘塔罗涅找到了另一位幸存者。 这位幸存者先生看起来不大体面,头上脸上还流着血,似乎是在事故中被砸了脑袋。潘塔罗涅耐心地坐在他旁边,等待他从昏迷中清醒。毕竟在这鸟不拉屎的岛上,两个人搭伴求生总比一个人好些。 他等到太阳从这边跑到那边,幸存者先生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然后…… 冲着潘塔罗涅傻笑了一下?! 潘塔罗涅心中暗道不好,又捏着最后一丝希望先自我介绍一番,“你好,我是潘塔罗涅,和你搭乘同一班航班的乘客。很不幸在这次空难事件中与你相识,但在等候救援到来的这一段时间里,我想我们应该通力合作,携手并进……” 脏兮兮的青年傻乎乎地盯着潘塔罗涅动来动去的嘴,他似乎很迷茫,摸摸自己的耳朵,那里撕开了一道大口子,疼得青年龇牙咧嘴。 潘塔罗涅说:“呃……你能听清我说话吗?” 青年徒劳地张大嘴,啊啊了两声,又呜呜叫着摇头,这时他又看见自己手上暗红的血迹,很好奇地放进嘴中品尝。 “呜!……呜呜……哕……” 潘塔罗涅无奈地说:“那太脏了,而且不好吃。” 青年睁着无辜的眼睛看他。潘塔罗涅长吁一口气,捂住脸,心说我这是什么鬼运气……堂堂华尔街精英,怎么遇上了个被撞傻的聋子……算了,傻点就傻点吧,让他干干粗活也不算浪费劳动力了。 等他调整好心态,潘塔罗涅捡起那片原先在青年脖颈间挂着的军用识别牌,现已落在破碎座椅旁边,上面印着“Tartaglia”。没想到这呆傻青年之前竟是位军人……达达利亚是真名还是代号? 倒也无所谓。 潘塔罗涅收起这张藏有青年真实身份的铁牌,从现在开始,这位身手矫健却失聪失语的青年将成为他最宠信也最忠诚的仆从。他朝着青年招招手,那原名达达利亚的青年便小跑着凑到他跟前,也许潘塔罗涅会像训狗一样教他如何坐下伸手,但那实在不便——对待仆人不应该像对待宠物狗般亲切温和——只要给达达利亚指令即可。 今天是星期六,他们流落荒岛,无人知晓……正如《鲁滨逊漂流记》中那般,鲁滨逊遇见了星期五。 他抚摸达达利亚潮湿杂乱的橘发,替青年挑出几颗沙砾与石子。潘塔罗涅缓缓道:“——星期六。” “这是你的名字。星——期——六。”他拉长了嗓音,便于达达利亚看清他的口型,“看清我的脸,星期六,当我呼唤你时,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回到我的身边。” 被他夺取姓名的无辜青年茫然回望,潘塔罗涅于是又不耐烦地用手指点点自己的嘴,示意达达利亚观察口型。脑筋不太正常的达达利亚却误解了他的意思,犹豫着贴近了潘塔罗涅的脸,轻轻亲了一下对方的嘴唇。 亲亲过后的青年又飞快缩了回去,带点期待地看着潘塔罗涅,似乎在说:我做得很好吧?快给我奖励! 潘塔罗涅觉得自己恐同了。 达达利亚实在笨得叫他心烦。 潘塔罗涅说什么他也听不懂,只会向生气的潘塔罗涅傻笑。他读潘塔罗涅的口型,也只看得懂“星期六”,他们磨了快半个月,达达利亚才勉强明白潘塔罗涅口型的简单意思。 荒岛上没有那么多条件让他们和平共处,为避免在夜间失温,两个人常常是搂在一起睡觉。达达利亚没有多大抵触,却把潘塔罗涅折磨坏了。原因无他——人是会臭的。 他嫌弃达达利亚带血的衣服,于是编造谎言“衣服不洗会长虫子”,又撕下随身笔记本上一页,写下“洗衣服”,如此便糊弄着达达利亚去小溪中浣洗两人的衣物。此外,达达利亚还有很多其他用处,他会捉鱼,会制作捕兽陷阱,会打火和获取干净水源,看来他很熟悉野外求生的技巧。 有着如此好用的星期六,但潘塔罗涅依旧睡不着。 达达利亚不臭也不怎么脏,他看起来没什么烦恼,蜷在树枝树叶搭成的庇护所里安稳睡着了。潘塔罗涅性子独,连上学都不与人搭伙占座,现在被迫在荒郊野岭和一个傻子抱着睡觉。这在心理上对他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要是这样的日子再持续一周,他想,我就杀了达达利亚再自杀。 潘塔罗涅扭了扭脖子,却惊动了达达利亚。睡得迷迷瞪瞪黏黏糊糊的达达利亚睁开眼睛雾蒙蒙地看他一眼,动作纯熟且自然地把潘塔罗涅揽到怀里,潘塔罗涅的脑袋挨着达达利亚的胸膛,暖烘烘的,有股溪水淌过鹅卵石的味道。 一只手顺着他的脊背轻轻拍打,达达利亚嘟嘟囔囔嘁嘁咕咕地哼唧着什么。他本来语言功能受碍说不出完整的话,现在也只能吐出一些无法理解的语气词。潘塔罗涅猜测达达利亚是在哄自己睡觉。 这傻子,究竟在干什么…… 他不会把我当成什么不爱睡觉的小孩子了吧?! 潘塔罗涅愤愤地睡去,愤愤地醒来,感觉有人在用水点自己的嘴唇。一睁眼就看见活力满满的达达利亚在用淋着水的小果子轻轻触碰他的嘴。见潘塔罗涅终于醒来,达达利亚“嘿嘿”一乐,把酸溜溜的浆果塞进潘塔罗涅的嘴里。 很快潘塔罗涅就被酸成了个苦瓜脸。他皱着眉把浆果咽下肚,并开始怀疑达达利亚是在有意报复他昨晚不好好睡觉闹人。 他心安理得地用自己的想法揣测星期六,并决定自己也应该让达达利亚吃吃苦。潘塔罗涅看了眼正在辛苦打火的达达利亚,溜出营地,不多时就捏了把小青果子回来。这玩意儿看着这么绿,肯定苦苦的不好吃……但也说不定呢?思忖片刻,潘塔罗涅决定自己先试一试。如果是甜的就自己吃掉,如果不好吃就塞给达达利亚。 他丢进嘴里一颗小青果子,还没来得及嚼,就看达达利亚很慌张地跑过来,嘴里还“呜呜”地叫唤。 怎么了,营地进野猪了吗? 他把果子咽下去,还没尝出苦味儿,达达利亚就跑到他面前,着急地摸他的脸,还试图抠开他的嘴。 潘塔罗涅这才感到有丝不妙。达达利亚在他面前拼命模仿呕吐的动作,而他眼前逐渐冒出了一只只能跑能跳色彩斑斓的小人儿。一个小人儿长着达达利亚的脸,正大肆嘲笑他没有常识。另一个小人儿愁眉苦脸的,十分抑郁地说: 你这傻子,怎么不早告诉我……有毒…… 最后是潘塔罗涅被达达利亚按去了河边催吐。 两人在野外艰难求生快一个月,终于等来了非官方救援,搭乘了路过渔民的船再次返回大陆。所幸这里离潘塔罗涅的家不太远……但达达利亚怎么办? 他该抛下这个又聋又哑还笨得要死的星期六吗? 潘塔罗涅犹豫着究竟应该在纸上写什么……“你走吧”?还是…… “跟我走”。 他把这张纸条递给同样脏兮兮也同样心神不宁的达达利亚,星期六小声雀跃地欢呼,围着他蹦蹦跳跳,孩子一样的青年似乎在说:“我跟你走!我只想跟你走,潘塔罗涅先生!” “喏,进去吧。”潘塔罗涅勉强将自家二楼杂物间整理成一个小小的客房,里面只能摆下一张桌子一张床,但对达达利亚来说足够了。 达达利亚摸摸床,再摸摸桌子,对一切都感到新奇。 “好好习惯吧,”潘塔罗涅说,“以后你就在屋子里呆着,不许随便出门。” 他给了达达利亚一张床,一间屋子,给了他干净的睡衣和每天的饭菜。也许潘塔罗涅是达达利亚的救世主也说不定,如果没有潘塔罗涅,达达利亚至今还被抛弃在那座无人知晓的荒岛上当一个又聋又哑的野人。达达利亚理应感激潘塔罗涅的。 话虽如此,但…… 但这不是达达利亚每天晚上都去潘塔罗涅卧室检查他有没有好好睡觉的理由。 他真怀疑达达利亚是只患有强迫症的母兽。可能是星期六还记着荒岛上潘塔罗涅总睡不着的事,这傻子就每晚溜去潘塔罗涅的卧室,屋里只有一点窗外漏进来的霓虹灯亮,达达利亚凑近了一点去看潘塔罗涅有没有睡着,有时还会用手指探探鼻息。 如果潘塔罗涅恰好没有睡着,达达利亚便坐在床边用手给他梳理头发,哪怕被潘塔罗涅瞪了也不在意,依旧是嘴里嘟嘟囔囔的,好像在说谁也听不懂的睡前故事。 做完了这一套睡前准备,达达利亚才会回他那间小屋休息。徒留潘塔罗涅双目圆睁躺在床上,失去睡意,对世间万事万物都充满了迷茫。 潘塔罗涅的回归并未在职场上掀起波澜。其他不知情的同事还以为他去度假了,看来上司把消息封锁得不错。他依照规定三缄其口,别人问起时只回答“去旅行了”。 “旅行?什么旅行?”不太熟的同事笑嘻嘻地来八卦,“是不是蜜月旅行?怎么不让我们看看夫人长什么样,藏得这么深,是位大美女啊。” “不是美女。”潘塔罗涅下意识地联想到达达利亚,“他是我见过最笨的人。” “世间总是两极相吸,聪明的喜欢笨的,越笨越对你胃口。”同事俯下身子悄声说,“下周有场饭局,带她来看看?” “……看情况吧。”潘塔罗涅勉强答道。 他实在不想把达达利亚带到这种公共场合,毕竟达达利亚又聋又哑又呆又傻,肯定会给他丢脸……但不知为何,潘塔罗涅还是预约了一位专业化妆师去他家里为达达利亚化妆,并戴上假发。轮廓柔和的达达利亚确实很漂亮,会让那群不知好歹的同事们嫉妒吧,毕竟潘塔罗涅拥有这样一位美丽的妻子。 被人强压着在脸上涂涂画画的达达利亚流露出明显的不安情绪。潘塔罗涅递给他一张写着“不怕,坐好”的纸条,于是他又安稳地呆着。 之后潘塔罗涅再为他换上低胸流苏裙时,他也没有反抗。但当潘塔罗涅拉着穿着长裙和高跟鞋的达达利亚出门时,他还是抵着门抗拒。潘塔罗涅又得哄着他,写一张“安静坐好,别怕,吃饭”的纸条塞进达达利亚手里。这换得了整个饭局的平安度过,达达利亚只顾着低头吃饭,而潘塔罗涅高昂脖颈,接受了所有对他“妻子”美貌的赞美。 “阁下的妻子还真是高挑,不过身材……略显单薄了些。”同事意有所指地看向达达利亚平板一块的胸前,“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那种温柔贤淑又很有料的女性呢。” 达达利亚不太适应这种公开场合,他也听不懂别人说话,只一味吃饭。潘塔罗涅却快撑不住脸上的假笑,他帮达达利亚提了提低胸裙的蕾丝前襟,心中只想把那不规矩同事的眼珠剐了去。 他在家里看着露出大片肌肤的达达利亚倒没感到不妥,甚至还隐隐存了股炫耀的念头。毕竟达达利亚本身硬件确实不错,他身材瘦削,锁骨凸起得很好看,胸前的风景更是如凝固住的冰牛奶,透着点丰润柔泽的温色。 但现在情况不同。潘塔罗涅埋怨笨笨傻傻只知道吃饭的达达利亚甚至不记得提一下领口,难道这傻子想在饭桌上给别人看他的两颗生命之源吗? 真是丢人…… “人的品味总会改变。”潘塔罗涅敷衍道,“现在我就好这口。” “呵呵……尊夫人怎么不说话?” “他害羞。看见除我之外的任何人都紧张得说不出话,在家里倒是挺爱说的。”潘塔罗涅道,“我也不想逼他改,毕竟还算可爱。” “那看来你们感情很好啊。”同事戏谑道,他看达达利亚吃菜吃得快,心中暗道潘塔罗涅新娶的这老婆饭量真大,难怪潘塔罗涅平时挣钱这么拼命,可能是怕养不起老婆。于是他又叫来服务员点了几道新菜。 服务员端来一盘五彩斑斓的杂菇切片,介绍是本店新品,只是用食用色素为采来的野生无毒鲜菌上了颜色,添添喜气,请放心食用。潘塔罗涅此时因为频频给“妻子”提衣领有些疲惫,便随手夹来一片。可说时迟那时快,此前一直埋头吃饭的达达利亚却忽然有了大动作,一筷子打在潘塔罗涅手背上!潘塔罗涅吃痛,蘑菇片便掉在餐桌上。 潘塔罗涅心生不悦,刚想质问达达利亚是在干什么,却看见达达利亚惊恐地瞪大眼睛,如临大敌般看着掉在桌上的绿色蘑菇片,时不时回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潘塔罗涅的嘴,似乎很担心这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进了潘塔罗涅的肚子。 于是潘塔罗涅了然,知道这是达达利亚在关心他,怕自己吃了有毒的蘑菇一命呜呼。他掏出备用的纸张和备用的中性笔,写:没事,无毒。 达达利亚却还是不相信似的,看看他,再看看蘑菇片,接着一只手拦着潘塔罗涅怕他偷吃,另一只手夹起掉在桌上那片蘑菇塞进自己的嘴里,慢慢嚼一嚼,再慢慢咽下去——真的没有毒! 他眼睛闪亮亮地看着潘塔罗涅,这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心动的场面——如果不是因为刚刚的动作导致他本就低胸的前襟掉下来,甚至坐在旁边的潘塔罗涅能斜睨着看见两颗“红豆豆”的话。 同事看见他们刚刚的一连串动作,又仔细观察潘塔罗涅和达达利亚的手,确定上面并没有结婚戒指,于是又问:“话说回来,你们新婚小两口怎么不戴结婚戒指?” 新婚戒指? 他和达达利亚不需要那种东西。 ——他本想这么说。可是看着高高兴兴给自己夹了一盘子红色绿色黄色蘑菇片的达达利亚,潘塔罗涅不得不换了种说法:“之后会补上的。” “……只是无法拒绝的上门推销而已。” 潘塔罗涅对着被精致小盒包装好的钻戒发呆。 完全的冲动消费。被营销洗脑后的不幸男子掏空一小半身价只为这句噱头“一位男士一生只能定制一枚,赠予此生唯一的伴侣”——什么鬼话。 路过那家奢侈品门店时,他看见那行凝聚无数血泪的广告语,心想:婚姻……不过一个坟墓而已,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地为自己选购陪葬品? 然后他停车,走进去,选了一枚他认为戴在达达利亚手上最漂亮的戒指,付账,回家。 潘塔罗涅痛斥一小时前的自己软弱无能,甚至无法抵抗消费主义的荼毒。而现在他回到家,看见达达利亚正在阳台晾衣服。不会说话,几乎没有听力的小傻子星期六把脸埋在吸收了太阳香气的床单上,深深吸了一口,他的快乐随着干燥温厚的织物晕染开。潘塔罗涅的心诡异地平静下来。 但他还是觉得有点别扭。 潘塔罗涅别扭地坐下,别扭地打开包,别扭地拿出戒指和一张写着“戴上手指”的纸条,别扭地把这两样东西递给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不懂手上亮晶晶的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自己带上这个闪亮亮的小石头圆环之后,潘塔罗涅很难得地对他笑了,于是达达利亚也开心地笑起来。 但生活并不总是这样顺人心意。 工作会遇见瓶颈,就像教达达利亚一个单词教了半个月也学不会。这耗光了潘塔罗涅的耐心,达达利亚只是抱着脏衣筐路过,就受到了来自潘塔罗涅的无差别攻击。 “……为什么又去洗衣服?” 达达利亚放下洗衣筐,指了指里面的脏衣服,又扭了扭腰,仿佛在说:“衣服不洗会长虫子。” “那件正装我才穿一天,你洗那么勤快干什么?我明天有场通告,还得穿那件……啧……”他烦躁地抓几下头发,“我真是有病,把你这个听不懂人话又什么都不会的废物留在这里做什么?算了,明天你就走吧,在我起床之前就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潘塔罗涅撕了张纸条,写“收拾你的行李,明早滚”,笔尖一挑,将纸张折了两折扔给达达利亚。做完这些,他又把头扭回去继续工作了。潘塔罗涅实在没时间也没心情看达达利亚的反应,随他去吧,这痴傻呆子走了对他更好。 终于将事务处理完时,他听见达达利亚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此时潘塔罗涅的心情好了些,思来想去,他又觉得留着达达利亚是个不坏的选择——毕竟他确实挺听话的。 达达利亚的行李不太多,统共也就两个不大的袋子。但达达利亚本人并不在他的行李边,潘塔罗涅走上楼梯去客房,里面黑漆漆的。 达达利亚……或者说星期六,不太习惯文明世界的灯光。他的精神依旧活在那个与世隔离的荒岛上,晚上总是不开灯,偶尔点起一支小蜡烛,自己摸着黑蜷缩在小床铺上,等烛光摇灭,他也就游入梦乡。 但现在达达利亚连支蜡烛也不点,潘塔罗涅看见他跪在地上,似乎在用手去够床底的什么东西。潘塔罗涅“啪”地开了灯,把达达利亚吓了一跳,又把床底那东西推回去了。他暗蓝的眼睛被灯光和潘塔罗涅刺痛,紧张地笑了一下。 潘塔罗涅说:“别收拾了。”他叹了口气,摘下平光眼镜按压鼻梁,“你可以留下来。” 达达利亚从床边站起来,还在揪着衣角等候他的发落。 “……搬家公司晚上出工要加倍付账。你先在这里住着,等时候合适了,你再走。” 说着,他递出一张在手心攥了许久的纸条,上面写“留下来”。 达达利亚紧张兮兮地打开纸条看,像是不敢相信一样读了好几遍,才蹦跶着跑到潘塔罗涅身前开心地抱住自己好心的“主人”。 这次他没再亲吻潘塔罗涅,只是用脸颊蹭了蹭潘塔罗涅的。潘塔罗涅倒没把他推开,但被热情抱住的人的心情不知为何迅速低落下去—— “只是暂时的。” 说真的,他很烦这些事,以及这些人。令人厌恶的无休止的繁琐事宜……还有,回家后还有个傻子需要他照顾。达达利亚是个半聋子,而长期听不见的人也会逐渐丧失语言功能,也就是说,达达利亚基本没有社交能力。他不会买菜,也不会去便利店买哪怕一瓶矿泉水。 潘塔罗涅光是教他电器的使用方法便已经筋疲力尽。而他下班之后还要去超市备足至少一周的新鲜蔬菜水果还有日用消耗品,这些达达利亚都帮不上忙。 他越来越看不上达达利亚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蛮荒孤岛上星期六是他最得力的下属,劈柴宰兽无所不能,而现代文明中达达利亚只是个依附着他汲取能量的菟丝花,连洗衣机要放多少柔顺剂都弄不清楚。 早些年他听到隔壁工位中年男人自嘲“下班开车到家楼下要休息几分钟才敢上楼”,仿佛躲在代步车中就可以逃避家庭带来的一切责任与束缚——却没想到潘塔罗涅现在也成了逃避回家的中年男子。达达利亚就是个天大的麻烦、累赘……所以说他一开始为什么带达达利亚回家? 离开我吧,达达利亚。回家路上潘塔罗涅面无表情地打着方向盘。 “离我越远越好。” 他不是故意的。 潘塔罗涅是位文明的先生。他托生于文明社会,会说文明语言……都不过是借口。虽然他确实不是故意的,但那一巴掌也实实在在的落在达达利亚的脸上。 他见识过达达利亚的身手,毕竟是戴过“狗牌”的真正军人,皮糙rou厚不说,反应与力量都是一等一的。达达利亚能轻而易举追上逃跑的野兔,用被郊狼撕咬得见骨的手臂拎着狼rou狼皮献给潘塔罗涅……就是这样的达达利亚,脸上溅着血去采集树叶与枝杈的达达利亚,对潘塔罗涅完全不设防的星期六,他的肩膀是柔软的,似乎连矫健的双腿也失去力量,居然被一耳光打得头晕目眩,跌坐在地上。 潘塔罗涅注意到他的后脑还磕在了大理石墙面,没有流血,那就不必在意。 他好像有了点歉意,微弱得像达达利亚屋中那星星一样的烛火,很快便熄灭了。反正过一会儿达达利亚就会站起来低头认错吧,那就不用理他了——潘塔罗涅的时间很值钱,不应该浪费在达达利亚身上。 至于他为什么要打达达利亚,原因很简单,他的脑子实在是太笨了。 星期六不仅半聋半哑,脑子似乎也在那场坠机事故中受了损伤,虽然如同孩童的智商让他在床上格外听话,但在日常生活中却带来了极大的不便。连那颗戴在手上的钻戒有时都会成为一场凶案的开端——达达利亚不知为何会被那颗钻石划伤,于是潘塔罗涅勒令他摘下戒指收好,他不想再看见达达利亚身上再出现什么不明不白的伤痕。潘塔罗涅厌倦了照顾傻子的生活,这太麻烦了。 此外,潘塔罗涅发现他无法辨认色彩斑斓的文字,譬如印在瓶身的柔顺剂和洗衣液名称。达达利亚拿捏不清倒入洗衣液的剂量,又不愿意用方便的洗衣凝珠——最终结果就是,半瓶花香味儿的柔顺剂被倒进了洗衣槽。达达利亚被潘塔罗涅当场抓获,这令后者勃然大怒。 “我似乎教过你很多次洗衣液和柔顺剂的区别……星期六?真不愧是我的苦难日。你甚至不用每天去上班,也不需要去采购生活必需品,只要留在家里伺候我,给我做饭洗衣服……但是连这些你都做不好。” 他没有递给达达利亚纸条,只是摸了摸倚在洗衣机旁等候洗好去晾衣的青年的脸颊。达达利亚被他养得还不错,不缺衣不少食,没什么太大的烦恼,皮肤也干干净净的。 “我早应该给你一个教训,达达利亚。”他叫了达达利亚真正的名字,虽然达达利亚听不懂。青年一如往常地等待潘塔罗涅撕一张纸为他写下命令时,等来的却是重重落在脸颊的手掌。 ……头很痛。 但却格外的清醒。往日发生的一切如拨云见日,达达利亚的脸已经完全不疼了,但后脑还是疼得厉害,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患了轻微的脑震荡。 他吸了口气,说:“你……” 那控制欲爆棚的男人格外殷切地围过来,摸着他的脸问:“你能说话了?” 达达利亚皱眉将他的手推开,潘塔罗涅面上表情一僵,又十分关心地问:“怎么不继续说了?是不是磕到哪里了?” 达达利亚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你离我远点。” 潘塔罗涅并不想听他的话,还是把达达利亚困在狭小的墙角,问:“为什么?我们有什么不能靠近的理由吗?” 达达利亚抿着唇不发一语,右手终于在地上摸到一个柔顺剂瓶子,他当机立断把塑料瓶砸在潘塔罗涅的鼻梁,趁着对方吃痛后退时窜出浴室门。当潘塔罗涅追出去时,看见的是手中拿了把斩鱼刀的现役军官达达利亚。 “我说过,离我远点,你这个……恶心的疯子。” 达达利亚真的走了。 虽说追踪一个神志清醒的军人实在不是件简单活计,但达达利亚还处在轻微脑震荡的后遗症中,他头晕目眩,连走路都不太利索,只勉强还认着路。 潘塔罗涅追踪的技巧算不上高明,但与此刻的达达利亚相比也算是棋逢对手了。他看见达达利亚走向一处门前放满白花的二层小楼,有个年轻的姑娘穿着黑裙正在整理那些用于悼念的花瓣。 达达利亚步伐不稳,摇摇晃晃地跑向那姑娘,他口齿不清地喊:“冬——冬妮娅!” 姑娘回头,她不敢相信地眨眼,随即又哭又笑地迎上来,抱住她死而复生的哥哥阿贾克斯。 潘塔罗涅冷眼旁观家人重逢的感人场景,他只是默默记下达达利亚家的地址。最初飞机失事时达达利亚身上带的铁牌也记录了他的工作地址,一切对潘塔罗涅来说都很便利。 这是他第六次约达达利亚共进晚餐。 达达利亚的工作格外忙碌,只在周六晚上有时间来和潘塔罗涅吃一顿快餐。潘塔罗涅只好取消在高级餐厅的预约,陪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快餐厅。 廉价的合成rou“牛排”,油炸得过于酥脆的波浪薯条,小小的翻着白眼的鱿鱼花。他不知道是达达利亚本身就爱吃这些,还是达达利亚习惯了这些快捷式的餐饮……不过他本意也并不在吃饭,潘塔罗涅只是愣愣地盯着达达利亚。 他直愣愣地看着达达利亚的脸,脑子倒也转得不慢——达达利亚的同事看见每周六都会停在门口专门来接达达利亚的车了吗?单一又低俗的宣示主权……可是没办法。 达达利亚拒绝和他的一切接触。 这位爱家人胜过一切的青年不希望让家人知道潘塔罗涅的存在,也不希望家人们知道他消失的这几个月中不太幸福的遭遇,因此达达利亚没有报警。这看似给了潘塔罗涅机会。第一次约达达利亚共进晚餐的时候,达达利亚是耐着脾气说“我有其他事所以不想去”的,他听得出来。潘塔罗涅守着达达利亚下班时间来堵人,又怎么甘心只得到一句拒绝?于是在他踩下油门即将撞向前哨厅的后一秒,达达利亚终于同意施舍给他一顿饭的时间,答应这周六和潘塔罗涅见面。 于是他从上一个星期日开始期待星期六。星期六是他睡得最好的一晚,他的心跳不再像星期五夜晚那样激动难捱,也不像星期日那样失落空虚。潘塔罗涅躺在达达利亚的小床上,床板很硬,达达利亚之前没有太多床褥可铺,这里甚至有股极淡的霉味。长期睡在这里会生病的,潘塔罗涅想。 难怪他呼吸时心脏会这样疼。 “你看够了吗?”达达利亚问。 “呃……还好。”潘塔罗涅稀里糊涂地回答了一句不知道是什么的话,现在倒是他的嘴变傻了。 “就算没看够的话也不能再看了。我下周加班,所以就算你开车把我们单位大楼撞烂,我也不能陪你吃晚饭。”达达利亚用餐巾纸擦擦嘴,潘塔罗涅的手微微发抖。他以前也会为达达利亚擦嘴,那时达达利亚不会加班也不会说这样冷漠的话,而潘塔罗涅也没有如今日这般的冲动。 “那下下周呢?”他期待地问。 达达利亚说:“之后再说吧。” 他说:“好,按你的来。” 他送达达利亚回家,看达达利亚走进那住满了家人充满爱的小型别墅。达达利亚甚至没有回头摆手和他说再见,潘塔罗涅神经质地低下身去闻副驾驶残留的味道。很浅淡的香气,是洗衣皂还是洗衣粉,亦或者是洗衣凝珠?总之不是柔顺剂。 达达利亚很爱干净,这么说……可能是达达利亚嫌弃潘塔罗涅邋遢,所以才不跟他回家,也不愿意和他一起吃饭? 他驱车回家。先前穿过的脏衣服都是达达利亚给他洗的,现在达达利亚不愿意见他,潘塔罗涅为此事心力交瘁,也没有时间处理堆在脏衣篓中的杂物。说起来,他确实该重点清理一下自己的衣柜了。 洗手间很黑,他蹲下身打开洗衣机门,橡胶圈发出“啵”的一声轻响。潘塔罗涅怔在原地。 里面还放着一团衣服。 一团因为放了过多柔顺剂而异常芳香的衣服。因为被遗忘在洗衣机里太久,已经完全干了,没人再任劳任怨地守在洗衣机旁边等着指示灯亮把它取出来仔仔细细穿进衣架晾干。潘塔罗涅手臂虚软,他弯下身子把这团香得叫人犯恶心的衣服抱出来。 他都快忘了当初为什么要打达达利亚。小傻子太笨了,分不清柔顺剂洗衣液的区别,还总是倒多。交给达达利亚洗的衣服总是洗不干净,因为达达利亚倒进洗衣机槽里的不是洗衣液而是柔顺剂,可他仍经常洗潘塔罗涅的衣服,只因为潘塔罗涅告诉过他衣服不常洗会生虫子——他太笨了,笨得让潘塔罗涅心烦。 但是衣服里并不会生长出蛆虫,太笨的星期六也总会离他远去——是他赶走了达达利亚吗? 潘塔罗涅抱着这团衣服,在自己的家里却感到无处可去。最终他还是去了曾属于达达利亚的那间小卧室,顺着阴暗的光线,他把衣服放在达达利亚的小床上。 环顾四周,这间卧室空空落落的。如他之前所看到的那般,达达利亚并没有什么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潘塔罗涅想起自己曾经吓唬达达利亚要赶他走那次,达达利亚为什么跪在地上? 床底有什么东西吗? 潘塔罗涅学着达达利亚的姿势,仿佛达达利亚还住在这间小小的卧室——低头望去,床底放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罐。 说起来,他心情好的时候送给过达达利亚一罐蜂蜜糖,是很精美的玻璃罐装着满满当当的糖果。达达利亚很喜欢那罐糖,之后潘塔罗涅就不怎么记得了,以为达达利亚吃完糖之后就把罐子扔进了垃圾堆。 而这个漂亮的玻璃罐仍好好地待在床底,被潘塔罗涅小心翼翼地捧出来,里面塞着的并不是糖果,而是…… 纸条。 他写给达达利亚的纸条。 随手撕下的工整的被揉烂的破碎的纸条,都被主人细心地展平褶皱放在自己最爱的糖果罐子里。可能在主人心里,纸条们和糖果的味道一样甜美。 搁在罐子里最上方的是“留下来”,第二张是“跟我走”……最下面的一张是“收拾你的行李,明早滚”,这张纸条上压着一枚戒指,钻石压在“滚”字的上面,仿佛这样就不会看见那些让人伤心的东西。达达利亚总是这样幼稚,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放在眼前,潘塔罗涅无数次感叹,他太笨了,像个小孩子一样。 迟来的钝痛撕裂潘塔罗涅的心脏。他不敢再看纸条上的字迹,而是慌乱把自己包裹在达达利亚留下的那堆衣服中,耳畔仍回荡那一巴掌落在达达利亚脸上时的轰然巨响。 他打碎了谁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