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于世的小颜良和小文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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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一族已然衰败,但是家主和主母依旧放不下他们的架子。 颜良温柔宽厚,这是他的天性,在年幼时便会时常体恤佣人,小错不予追究,也不对佣人发脾气,更会时常赏赐自己的食物。一群歹竹里竟然也出了颗好笋,不知是福是祸。颜父知晓后,勃然大怒,认为这是懦弱与妇人之仁。作为未来的继承人,应当明白身份地位的三六九等,不应与下等人亲密厮混。 这一天,颜良又一次将他的点心分给他贴身伺候的佣人。佣人欢欢喜喜地接过时,颜父突然出现,大声呵斥,并下令重责奴仆。本来只是想给颜良个教训。但是奈何仆人实在虚弱不堪,不小心被打死了。颜母又担心吓着年幼的颜良,赶紧下令把尸体拖出去处理掉。 小小的颜良看着地上的血迹,满脸都是泪痕,但是一声不吭。 颜母心疼坏了,一边轻声哄劝,一边让膳房去做公子爱吃的甜点。 颜父冷哼一声慈母多败儿,离开了。 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从此颜良越发的沉默,乖僻。 虽然颜良不再施恩于任何佣人,但常年在颜家的奴仆都知道,公子虽容貌粗鄙凶恶,却及其宽厚。后来,他身边被父亲多指派了一个少年,少年名丑,但容貌怡丽。颜良回头的时候,总能看见文丑跟在自己身后,带着一成不变的浅笑。 颜母讨厌这个少年,讨厌这种浅笑,因为家中曾有个女仆也有着相似的表情。颜良对她的记忆很模糊,只偶尔听人提起过。听说父亲厌烦她,将她转卖了。母亲有时看着他们会不禁感慨。“真是想不明白啊。你的那个陪读仆从,明明出身卑微,却又那样的美貌。” 文丑的母亲被转卖后,文丑被安排在了公子颜良身边,作为仆从。在文丑幼年的记忆中,母亲时常是美丽却又崩溃的,“你那个死人表情是做给谁看的,笑啊,别不讨家主喜欢。”她用力掐住小文丑瘦弱的肩膀,指甲几乎深深嵌入他的皮rou。他在疼痛中,从此学会了和她一样浅浅地笑。她讨家主欢心,或劝酒达官贵人于桌席之间时,小文丑就和其他佣人一样默默地站在角落随侍,注视着这一切。 她有时会是个温柔的母亲,会轻轻梳理文丑的长发,灵巧地编出漂亮的花辫。有时她会和文丑一起照着镜子,看着母子两人同样艳丽的眉眼,陷入惆怅,告诫他乱世里像他们这样的奴婢一定要学会看人脸色。 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文丑想着,她最终还是因为被厌烦而转卖了,从此死生不明。美丽的容貌没有为她带来任何的怜惜。她是他最的母亲,是最珍贵的人,最后却被家主当个物件卖了,作为礼物献予他人。 文丑觉得悲哀又荒谬,嘴角习惯性地还是那一抹浅笑。他还是非常想念她的,至少年幼时为数不多的关怀和温暖,现在再也没有了。他现在对着高高在上的家主早已无孺慕之情,只剩满腔怨恨。 那年母亲被拖出去的时候,他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如今乱世之中,弱者如草芥,他要独自努力支撑着苟且过活。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一只蝼蚁的怨恨,对达官贵人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文丑想着,颜母不喜自己,想必在公子手下也不好过。但是听闻公子宽厚,他盘算着自己小心谨慎,总能过活下去。却不曾想,在公子颜良身边的时光,将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文丑就这样跟着颜良,几乎成为了他身后的一条小尾巴。颜良写字他磨墨,颜良练武他端茶。他的礼仪和表情都无可指摘,嘴角是上扬的,眼睛是冷的。颜母时常看着他就来气,可文丑是家主指给颜良的,她找不到错处也无可奈何。 而这些弯弯绕绕,颜良全然不知。他只觉得文丑眼神清亮,像只漂亮的小雀,虽然瘦弱但是透着一种野蛮的生命力。 他在院子里投喂小麻雀时,它亮晶晶的小眼睛盯着他的手心,啾啾地发出饥饿的叫声。颜良喜欢给它投喂,直到小麻雀撑得肚皮浑圆。 可是文丑不一样。文丑不会叫累,不会叫饿,他永远都是在身后浅浅地笑着。青春期的文丑容貌怡丽,但是瘦骨嶙峋,总是微微浅笑的脸上读不出别的情绪。颜良一开始给他投喂点心时,文丑会微微一惊,然后微笑着拒绝,“公子有心了。” 可颜良总是不安心。他素来喜欢厨艺和手工,这下更是开始变着法子地在厨房做饭。有一次,他把鸡rou裹上麦粉,再放进油里炸至金黄,香飘满屋。文丑表情依旧矜持,但是颜良清楚地听见他的肚子开始抗议。 rou眼可见地,文丑耳朵都红了,颜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局促。 这一次,文丑没有拒绝他的投喂。 文丑在下人间地位也不高,由于颜母曾经明确地表示不喜文丑的母亲,因此佣人们也会看菜下碟。他的食物有时也会被恶意抢走或者倒掉。颜良不敢正大光明地施予他食物。但是他会偷偷在文丑服侍时将点心或零食塞进文丑的袖口。在颜良的刻意照顾下,文丑被养得圆润了几分,脸色变得逐渐红润。 文丑一开始并不相信这颜氏公子的好意。达官贵人,不过是视奴婢为玩物。喜欢则亲近几分,不喜则打杀发卖。他觉得颜良只是相对不那么残暴,就能平白得一个“宽厚”的名声,其中不知掺杂了多少水分。 然而在数月的相处中,几次试探下来,文丑惊讶地发现,这位公子竟然真的是个实心眼的。他会哼着不成调的曲,尝试做不同类型的菜色,第一个给文丑尝。他会每天都和文丑准点投喂后院里肥成球的小雀。文丑只要和颜良说自己出去一下,颜良也不会多想,只会担心他晚归时是否遇见危险,还会存好饭菜等他回来。有时下人或者客人会偷偷谈论颜良公子容貌丑陋,每次听见有人中伤其外貌,颜良本人从不在意,也从不记仇。但文丑会替他生气,找个机会悄悄伸脚,绊对方一脚。 颜良虽然是个“死心眼”,却很听文丑的话,从不会认为文丑的提议和批评有任何逾矩之处。每次遇见危险和袭击时,颜良的盾永远会将文丑保护在身后。 文丑看穿他脾性后,行事愈发大胆,有时他会笑眯眯地调笑颜良,有时会给出一些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和阴狠的建议。颜良觉得他只是又在逗弄自己,对此无可奈何。每到这时,文丑就会笑眯眯地靠过来,像只得意的小孔雀。 四下无人时,文丑累了会趴在颜良身上,动作不紧不缓。他把头埋在对方颈窝里哼哼唧唧地抱怨。颜良不知所措,反过来摸着他的头、拨开他挡在眼前的长发安慰他。这一天,文丑再次肆意靠在颜良身上时,忽然意识到他们离的太近了,近到他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心脏在身体里砰砰作响。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文丑感觉他们相贴的那一小块皮肤都变得guntang,几乎要把他烫伤。 “你怎么了?可是身体有恙?”颜良发现文丑的耳朵和脖颈都变得通红,担心地问道。 颜良凑上前试探文丑额头的温度。靠近的刹那,少年人身上皂角的味道,身体的温度,熟悉的气息,几乎将文丑包围。 这是文丑第一次觉得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子快把自己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