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情之一字,乱人心神,又使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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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禾跌坐在地,泪流满面的被守在门外的小蝴蝶扶回床上。 小蝴蝶心疼的抱着纪云禾,为她拭去泪水:“云禾,我知道,你一定不是那样的人,可,你为什么不同长意说啊?” 小蝴蝶纯真无邪,她还不明白,这世上许多事不是坦诚相见就能好起来的。 比如,她要死了,坦诚崖上的事于长意来说并不算好事,于北渊也不算好事。 就让她像海底的泡沫吧,消散在他漫长的生命岁月里。 纪云禾像是乌龟,缩进被子里,就像乌龟缩进壳里,仿佛这样就会好过一些。 纪云禾做了个梦,这次梦里没有大尾巴鱼,而是一个白衣女子,一袭素衣,带着面纱,独独而立,如莲花经世不染凡尘。 这是第二次梦见她了。 “你是谁?为何会在我梦中?”纪云禾向她走去。 那女子却不搭话,只是解下面纱,纪云禾这才看清她的长相,同那顺德仙姬如出一辙。 只是气质却天差地别。 “来,我带你看。”那女子牵上纪云禾的手,纪云禾仿佛化作了风,看遍世间。 纪云禾看见仙师的从前,看见他如何从正道疯魔,看见他给林氏下寒霜,看见他每日描摹画卷书籍…… 纪云禾从她的回忆抽身,猛的悟了眼前的女子是谁,是仙师口中的“她”,亦是顺德所像之人。 “你给我看这个是想我做什么?”纪云禾反手拉住她问道。 那白衣女子却说,“这是我的赎罪,请你帮我,帮我告诉青姬,宁若初是宁清所杀。让她去报仇。” 纪云禾又是一愣,原来宁师祖是被仙师杀了,所以才没有入十方阵。 纪云禾却摇了摇头,不是她不帮,“仙师之力,青姬前辈也无法可挡,可以说,如今的仙师,天下暂无人能敌。” “更何况,你为何不入青姬前辈的梦?却只是让我转告。”纪云禾充满疑惑,她不知该不该信她。 “你被炼成妖,超出三界不在五行,我已化成了风,只能在你稍虚弱时入你的梦。”那女子为她细细答疑解惑。 “只有你们和青姬能阻止仙师……一定要阻止他,这是我的罪,也是我的赎罪……” 眼见那女子越来越远,纪云禾伸手想要去抓,却见地面垮塌,纪云禾直直下坠。 …… 北渊偌大,长意却觉得没有可以让他一醉方休的地方。 抱着酒坛,长意在思过窟外山峰上席地而坐,遥敬天上那一轮明月。 且允许他逃避一下吧,就让他逃避一下…… 白日里才同纪云禾看过这里的风景,明明那时,这里的雪山看起来也是温暖多情,怎么晚上就如九尺寒冰,冻的他寒冷彻骨,痛也彻骨…… 长意想不明白,为何她总是忽远又忽近……说一句爱他很难嘛? 只要她说,再如何漫不经心、假意哄骗,他都信。 可她不愿意…… 就让他今夜举杯对月,诸事都抛之脑后,不醉不归一场。 …… 如今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长意跌跌撞撞走回云苑,完全忘了可以用法术一样,寒风刺骨,他却浑身带着酒气guntang。 站在云苑门口长意还停住想了想,云苑如今还住着纪云禾,他这一身酒气寒气闯进去是不是会闹醒她? 两个小人拉扯。 一个说,你忘了她是如何对你的了?还想着这些,你对她好,她可曾记在心里半分? 长意点点头,觉得说的对。 另一个说,云禾一定是有苦衷的,她若是不爱你只是为了骗你,为何在从棘所中费劲心思保住这个孩子,就不看云禾身子弱,也体谅体谅孩子吧,好歹消一消身上的寒气再进去。 长意点点头,这也说的对。 还是施个法术消一消吧,才不是为了纪云禾,只是为了崽崽,熏着它不好。长意劝慰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如今全然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样。 情之一字,乱人心神,又可使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长意缓步入内,屋里碳火正旺,温暖如春。 环顾一周,长意头一次没有先去看看纪云禾,而是躺在那张搬来这么久从来没有用过的属于他的床上。 许是好酒后劲上头,他浑身疲软却毫无睡意,只是躺着发呆。 诸多事宜涌上心头,北渊大战,仙师府虎视眈眈,林昊青和姬成羽还关在思过窟,雪三月、离殊寻药亦未归,寒霜解药也未成…… 他转过身侧躺着,枕着婢女为他备好的上好枕头,他枕着却觉得这还不如纪云禾榻上的一半舒服,这床亦没有纪云禾的床榻松软,这被子……这被子更不用提。 最重要的是,明明一间屋子,为何他总觉得这边比纪云禾那边冷的多,明明鲛人喜寒畏暖,可他却贪恋那边不多的温度。 他透过屏风看见纪云禾躺着的身影,从进屋到躺下短短的一柱香时间,就见纪云禾已反复翻身数次,她应当睡得也不够安稳。 长意欲起身去看看她的情况,又想起下午她的话,“长意,那日崖上的寒风不够冷吗?” 不够的,纪云禾,那日寒风不够冷,她的话才是真的冷,让他犹如冰刃穿心,又冷,又痛……痛的他呼吸都是寒意。 长意又躺下,不再看她,仿佛这样子就可以无视掉那些疼痛,就可以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唯有枕边的珍珠说着实话。 纪云禾发出痛苦的呓语,长意正半梦半醒间,听见她的声音一下子就清醒了,屋内蓝光一闪,他就已经到了纪云禾床边。 纪云禾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表情痛苦不已,长意用鲛人印记感受,却没发觉她那里疼痛。 长意深蓝的眼眸紧紧注视着她,应是做了噩梦…… 可什么样的噩梦会让曾经万花谷第一的驭灵师如此恐惧?除了纪云禾自己,别人也无处得知。 长意幻出热水和帕子,细细为她拭去汗珠,将她身上湿透的中衣也换了干净。 他知道他不该再深陷,可他控制不住就此深陷,万丈悬崖,也走吧。 谁让他放不下。 鲛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没给纪云禾说的是,鲛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心意给出,不再收回,哪怕失去伴侣,鲛人也会遵守自己的约定,直至天人五衰之时。 他早已认定了纪云禾,无从更改。 长意做完这一切,顺着纪云禾的身子贴着躺下,一手环住纪云禾同她腹中的孩子,一手幻出故事集。 她梦魇好似好了很多,表情也平静了许多。 长意幽深空灵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从前,深海里有一位公主,她有着五位非常疼爱她的jiejie……” “……她弯下腰去,在王子漂亮的脸庞上吻了吻,然后把刀子抛向大海,自己也纵身跳入海里——她感到,她的身躯正逐渐化为泡沫。” 长意阖上这本故事集,“值得吗?”不知是问故事里的小人鱼还是问他自己。 他神情痛苦,不欲再想,只是更加贴紧、抱紧了纪云禾,仿佛这样就可以抵挡心里的伤痛。 崽崽仿佛对父亲的痛苦感同身受,在父亲手下动了动给他安慰。 长意向下摸了摸纪云禾高耸的肚腹,感受孩子的活泼,却还是没忍住坐起来俯下身印上了一个轻轻的吻。 应当是值得的,长意睡过去之前自己给出自己答案。 …… 昏昏沉沉间纪云禾听见长意的声音,她并没有动,只是静静听着他给孩子讲故事,讲到“她的身躯逐渐化为泡沫”,又听到他那句“值得吗”,感受孩子与他的互动,感受到他的覆上肚腹的亲吻,纪云禾控制不住的落下泪来。 是她对不起长意…… 纪云禾静静躺着,等待着,长意抱着她睡熟过去。 确定他真的熟睡,她才敢转过身来看看他。 纪云禾看着长意,下午那些话他真的很痛吧?哪怕用了法术清除,她都还是能闻见浓烈的酒味,借酒消愁。 纪云禾勉强撑起身子,一摸榻上满是莹莹温润的珍珠。 再看长意发丝散乱,满脸泪痕,衣衫不整,头冠都快掉下来了,纪云禾心疼地抚上他的脸颊,只觉得他这个北渊尊主,劳心劳神,虽养尊处优却还不如刚见他时丰润。 纪云禾悄悄挪开他环抱的手,她不便动用灵力,只好下床就着刚刚的帕子和水,给他擦一擦。 将他的头冠取下,外衣褪下,又把珍珠都拢了拢,免得硌着他,纪云禾才又回床榻上,将他的手环抱住她,恢复成之前的样子。 纪云禾没有睡,就是撑着手看着长意的睡颜。 眉若远山,眸若朗星,美得惊绝出尘,纪云禾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他,白日是不能,夜间他又休息的比她晚,今夜是碰巧,碰巧能有这样的机会好好看一看他。 纪云禾瞧着长意的脸,伸手摸了摸肚子,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更像长意多一些? 若是真的更像长意,又是一个绝尘美人。 …… 天光乍破。 纪云禾知这一夜已到尽头,长意就快醒来了,她却还是没忍住,吻上了他的眉心,然后躺下装成熟睡的样子。 “长意……药……”空明的声音一传来长意便猛的惊醒,衣服还来不及穿好,只怕被纪云禾醒来看见,一个闪身便将空明拦在门外。 空明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一身素白中衣的长意捂着嘴拖走。 直到回到空明的房中,长意才松开手,“这么早找我是仙师府又来兵了?” 空明瞧着长意这一身又急急切切的拖走他的样子,摇了摇头。 “你……” 空明刚一开口,就被长意堵了嘴。 “只管说事,旁的别问。” 空明了然的点了点头,从架子上拖了个外衣递给长意,“将就穿穿,待会儿趁早回去换一身,一身中衣外袍都不穿就在外面跑,成什么样子。” 长意略带不自然的接过,暂且穿着,调转话头,“你急匆匆的来寻我,是为何事?” “药,解寒霜的药。”空明这才想起来自己去找长意是为这个,“我又改了配方,解药应当可行了。” “当真?”长意惊闻,这可真是好消息,有解药再加林昊青愿意和谈的话,这次大战必不会起。 空明一时兴奋,眉飞色舞,与长意侃侃而谈…… 纪云禾待长意同空明走远才起身,她听着空明话中有个药字,便知解药一事,是成了。她的血果然能用。 纪云禾拉高衣袖,看着昨天划伤的手臂,今日已无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鲛珠,活死人rou白骨的传言果然不虚。 也幸好有鲛珠,不然这伤口让长意看见,只怕又是一阵口舌之争。 …… 下属再来传话时,长意正和空明商讨如何劝降,心情还好,得知姬成羽每日都求见于他。 长意略一挑眉看向空明,“你这师弟,倒是有趣,日日求见,你不去见见?” 空明却正襟危坐了,冲长意摆手,“不见,道不同不相为谋,见了也只是生气。” 长意了然,正好他心情好,解决一桩心头大事,就去见见。 姬成羽在这思过窟过的还行,不悲不喜,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直视长意,“尊主果然会来。” “我没空听你废话,”长意看着姬成羽,神色冰冷道,“若是还是说什么想见纪云禾之类的话就不必再说。” “尊主果然过人,知道姬某要说什么。”姬成羽却是直直对上,接着他的话茬往下。 “纪护法从未背叛过你。”姬成羽拉高声音,“姬某很是敬佩她。” 长意转身欲走,却听见这句话,顿住了脚步。 “当年,我同朱凌奉命将你从万花谷带回仙师府,是她悄悄放走你,若你走了也就是她一人顶罪,也便算了。” 姬成羽不待长意发问,自顾自地说下去:“可你又回头,仙师府再不济,抓住你们也是手到擒来……她将你刺下悬崖,逼你不可回头,此后便以血为祭设下结界,挡住我等追兵。” 长意听见这话,眼眸都变了颜色,牙关紧咬握紧了拳头,强忍住不打断姬成羽,让他继续往下说下去。 姬成羽像是陷入到回忆,“我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事,如此决绝的人,万箭齐发,她寸步不退,浑身经脉寸断,却还是持剑撑着,不肯倒下……最后一箭,穿心而过。” “她终于倒了,直直跪在断崖边上,设下的结界却还是不破,结界却还是阻挡着我们下去追踪你的脚步,仙姬下令让我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时,她浑身弥漫出了妖气,生出九尾,将我们一一打伤,直到师傅前来,才将我们从她手中救下。” 长意闻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姬成羽一字一句如风灌进他的耳中,又仿佛利刃一字一句都是一把尖刀戳进他的心脏,让他痛苦不已。 他想过很多种情景,却没想过事实真的摆在他面前时,他是如何心痛。 长意眼前仿佛出现了断崖上的情形,是如何惨烈的一场血战,以血为祭设下结界,她没想过活,只想能挡住追兵为他争取时间,她拼死相博,直至那穿心一箭,带走她的一切。 长意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捏住心脉,连呼吸都带着疼痛血腥味,长意咬住舌尖,让自己清醒一些,控制住自己想要拿剑戳死眼前这人的冲动。 “你如今为何告诉我这些?” “我说过,我很是敬佩纪护法,”姬成羽答道,“我也曾有过一个仙侍,他同我一同长大,我们同经困苦,亲密无间,直到某一日仙姬瞧中了他,向我讨要。” “我无视了他祈求的眼神,答应了仙姬。”姬成羽长叹,不知是叹世事无常还是叹他自己的畏于强权,“此后,便再也没见过他。” “若我当时反抗,顶多是受些师傅的责罚,可我没有。”姬成羽言语中透露出许多痛苦,“直到,看到纪护法为你争取一线生机,我才醒悟……可惜,已太迟。” 长意只觉得从脊骨深处爬上的寒意,将他心脏紧紧攥住,那些字句一笔一划刻在他的心头,他想攥紧拳头以此获得些许力量,却是连握紧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在想她为何不说?为何独自背负、独自承受这些痛苦。 如今一想,长意却是明白了她为何不说,命不久矣。 将死之人,言之无意。 没必要再说没必要再提,她打算让他抱着对她的恨意活下去。 好似曾经纪云禾问过他,若是恨一个人当如何? 那时,他是如何回答的? “恨一个人?就当她是海底的泡沫,一吹就散了。” 纪云禾啊纪云禾…… 她才不是泡沫,是他的爱人啊。 爱人不会成为泡沫,而是海底熠熠生辉的明月。 长意不知自己是如何出的思过窟,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云苑。 但看见纪云禾完好无损坐在那儿同洛锦桑嬉笑时,长意才真的觉得自己还活着。 他有千言万语想说,此刻却都说不出口,只想静静看着她,看着她笑。 纪云禾被小蝴蝶逗得止不住笑,余光却见长意缓缓走了进来,想同长意说着什么。 小蝴蝶却不许她分神,又挽住纪云禾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 长意走进纪云禾身边空闲地方,只静静的注视着她,看着小蝴蝶逗着她笑。 长意想被她抱着,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俯下身去,把自己偎进纪云禾的怀里,紧紧贴着她的肚腹,感受着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 纪云禾有些惊诧,长意从来没有在白天这般过。 洛锦桑刚想跳起来说些什么,只见长意抛给她几颗白白莹莹的珍珠,又施了个法将她送回了空明房里,这才封住了她的尖叫。 “云禾,抱抱我好吗?”长意埋着头,珍珠一颗一颗落在她的怀里。长意声音都有些变了,闷闷的传出来。 纪云禾闻言愣了片刻,却依他所言,将他抱住了,伸手在他发丝上摸了摸,又顺着他的脊背安抚:“没事了,摸一摸就好了。” 摸一摸就好了,是一个,久远的,神奇的法术。 长意想。 这个法术只有纪云禾施才有效,可是今天为什么他的心还是那么疼……